“对于那些在战争中逝去的同伴，您一定感到非常痛心吧。”
瓦里安试探性地问道，他看着爵士苍老而佝偻的背影...屁嘞，这死老头子腰杆笔直、面色红润，精气神儿比国立文科大学里那群一天到晚只知道喝酒泡妞的大学生还要好上几倍。自己关心这老头子的心理状态真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痛心？”
贝克特爵士转过头，小胡子尖尖微微上扬。
“一点都没有，我甚至还感到非常欣慰，因为这些年轻人是为了我家族的利益而牺牲的，正是因为他们的英勇战斗和赴死，使我的家族在整个贵族联盟中掌握了更多的话语权和影响力。”
“您真是个无情的人，贝克特老爷，下次和您谈生意的时候我或许会因此适当调整对您的评价。”
“别说笑了，当你看着你手下的这群泥腿子一个个被敌人杀死时，难道你的心会有丝毫动摇吗？瓦里安？”
“当然不会，三只腿的蛤蟆不好找，一条烂命的穷汉到处都有的是。”瓦里安耸耸肩：“一条人命，加上数月以来的零碎花费，平均不会超过七百克朗，我家此次出动兵力中，这样的泥腿子有一千四百之众，所费不过百万克朗而已，即便是全都打光了，如此换算下来损失也不算大。”
其实损失还是挺大的，在平常年岁，美第奇家来往于地中海南北两岸的走私舰队每个季度来回倒腾的营业额都不止百万帝国克朗；但自从希弗伦内战爆发以来，他们的走私船时不时地就会遭受到永绿邦联海军在公海上暴力执法，货物统统洗白不说，更要命的是船只也会被直接‘处理’掉，现在美第奇家的走私业务已经因此受到严重影响，营业额缩水到今年第一季度的百分之二十都不到，几乎是在赔本的边缘反复横跳。
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靠着毒品和烟叶所带来的收益，以及在帝国的投资，他们依旧能hold住战争造成的巨大开销。
不过贝克特爵士的心思显然不在那巨大的数字上，他注意到的是更为要命的信息。
“克朗？”
他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你们都用帝国克朗发军饷吗？”
“您难道不是吗？”瓦里安的那份惊奇可不像是装出来的：“不用克朗的话，我们大概只能发罂粟膏给他们。”
贝克特爵士将手伸到衣服包里掏了掏，摸出一袋子硬币，抛给瓦里安。
瓦里安打开一瞧，那袋子里全都是贵金属硬币，有十几枚之多，当他把这些硬币一枚枚摊在手掌上检查之后，方才明白其中奥秘。
这些贵金属硬币，大多可以追溯到数十年前的大革命时期，其中有临时政府的铸币、有贵族同盟的铸币、有复辟王朝的铸币，面值、形制各不相同，可谓五花八门，做工也非常粗劣。
但这些硬币里，或多或少都含有一定比率的金、银等贵金属，尽管已经不再流通，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它们作为贵金属制品本身依旧是有价值的。
“这些旧币成色不一，要想确定具体的价值很困难...”不知为何，捧着这些比自己年龄大出一两轮的旧钱币，瓦里安总感觉自己手上传来一股莫名的厚重压迫感。
他抬起头，望着贝克特爵士：“直接使用显然不可行，您该不会是把它们重新熔了...”
贝克特点点头。
“好吧，这确实是个办法，毕竟贵金属比起某些混蛋胡乱印的那些纸扉扉确实稳得多，至少拿在手里不用担心花不出去。”
瓦里安说的纸扉扉便是早些时候依某些贵族的建议，在部分复兴党占领区发行的官方货币，或者说军票，由于种种不可细说的原因，其现在的购买力甚至不如擦屁股的麻绳。
“把这些旧币熔化重铸，可是相当耗时的工作。且不说加工所需要的人力、工艺条件和成品质量问题...光是原料的数量恐怕也够您头疼的了吧？”
“虽说这几年不如以前了，但年轻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积累，与其让它们继续被深埋在地下，还不如挖出来物尽其用。”
老爵士语气平淡：“这些贵金属在军饷中只占了一小部分，大部分军饷还是通过实物支付的，粮食、棉布之类，还有减免地租、购销借款、赎买土地的权利，比起金钱，还是这些东西...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更能调动领地上农民兵们的积极性。”
“贝克特爵士不愧为我复兴党的’常胜将军‘，这番手段，晚辈佩服。”瓦里安将硬币装回袋子里，捡起马鞍上用报纸包裹的、吃了一半的夹心面包：“但是，即便您做到了这个份上，对于帝国人那如洪水猛兽般的经济攻势，大抵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年轻的贵族用整齐洁白的牙齿从面包中间扯出一大块带着酱料的培根片，焦脆肉片上星星点点的油渍在阳光下闪耀着，他十分没有风度地指着不远处冒着烟雾和小火星的洋铁皮烟囱，一边大口嚼着嘴里的食物，一边说道：“您看看吧，就连这群脑子被门夹了的北佬，现在卖个早点也都只收帝国克朗了，一个面包一先令又十五便士，加菜的另算，比我爹还会做生意。”
“你爹精明一世，晚年却栽在了帝国鬼子手里。”爵士叹了口气：“南方矿山、铁路的权利已经尽数没入帝国手中，广袤的森林在二十年内将不再是我们的私产，我们的运河、国道、领海都为帝国人门户敞开，帝国的货币在我们领土的腹地横行，现在我们已经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流血了，而是为了帝国人的权利，一边帮他们处理着国内过剩的垃圾，一边给他们打白工...”
“但我们至少可以赢得战争，爵士，南方脆弱的经济体系根本无法独自撑起战争的巨大压力，”瓦里安很没风度地一边嚼着面包和培根一边说道：“如果没有帝国资本的进入，我们这个所谓的联盟会在输掉战争之前就因经济问题自行土崩瓦解，而现在，我几乎能看见胜利就在地平线上冲我们招手。”
“那是帝国人的胜利，不是我们的胜利，至少不是我的，瓦里安。”贝克特爵士紧皱着眉头，他的视线直射向大教堂上方飘扬着的红色旗帜。
看着那枚迎风招展的玫瑰旗印，贝克特脑内又浮现出某皇储殿下那副对他爱搭不理的冷淡模样来。
“看谁能笑到最后吧，幼稚的小妮子。”
爵士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暗自嘀咕道，他双腿一夹马腹，策马向大教堂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