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武照斜躺贵妃椅，身旁两个宫女持了檀木白鹤团扇轻摇，享受着树荫带给她清凉的气息，梧桐树沐浴在阳光里，绽放出大片大片牡丹状的绿色叶片，阳光从疏落的缝隙间洒下来，满地影影绰绰的光影。
“你请朕有何要事？”李霜河急急赶来，额上细汗频频冒出，不等他坐下，她从宫女手里拿过一把团扇，懒懒起身，遣退了周围所有人。
挽了李霜河的手坐下，他心里咯噔一惊，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自从回来后，从未这样温柔对他。
她取了一杯薄荷茶递与他，他木然接了喝下，心都随了她去，哪还有心思思虑善否。不知是因为薄荷茶还是别的缘故，凉到心里，他打了个激灵，警惕地盯着武照，直把她盯得心里发毛。
她接过手里的空杯，放在茶盘上，风轻轻吹过，落下几片梧桐树叶，树枝也在呼呼摇摆。
良久，才听到她的声音伴随着树叶簌簌而来，她问：夹竹桃的事，是你做的？
她的眼神充满渴盼，渴盼他回答一句不是。可是他不能再骗她，不能再这么做，迟早会被发现的。李霜河沉默很久，双手再她面前合十，答案已呼之欲出。
他当时明面上是不再计较的，但暗地里仍然惊恐她会下手，他太害怕了，以至于那段时间，他甚少回后宫。
夜里更是难以入眠，躺在床上脑海里蹦出来的却是自己惨死的模样，身处黑暗看谁都像坏人，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
“如果我不问，你是不是就不会坦白？”武照悲愤交加，到最后却只能露出一个苦楚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说：我以为是紫瞳胡说八道想要冤枉你，却没想过是真的，你真的如此狠心，早知我便不问了。
她说到这里，声音明显地沙哑起来。看得出来，她在努力地平抑着情绪。李霜河递给她一杯水，她接过来捧在手里，却不喝。
他十分担忧，想去牵她的手给予彼此一点安慰，却被躲开，他试着解释：“朕是皇帝，站在那样的局面上，要顾全大局……”
“所以要杀了我。”
武照打断他的话，抬起头来孤傲又冷漠，深深刺痛他的心。
两个人情绪不稳时，说出的话难免带刺，越是熟悉，越是知道捅在什么地方对方越会痛不欲生，所谓怒目相对见人品，大抵是如此。
李霜河瞬时颓然，垂首无言以对。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的，小照，拜托不要这样对我。前半生所犯下的错，我愿意用余生弥补，如果不够，那就加上来生，你看好不好？
他不想和她大吵，除了彼此伤害，并没有任何意义，他忍下内疚，忍下出口的气话，抓着她的手不放，搂入怀中任由她打骂，甚至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一口也毫不动摇。
不多时，武照折腾不动了，靠在他肩上，不置一言。李霜河颤颤巍巍伸手从背后壮起胆子搂住她的腰，她软软的娇小的身体好似一只小猫咪，不挠人时慵懒魅惑，娇媚可人。
不敢有过多举动，害怕她会因此更加反感。“朕知道做错了很多，却不想错过你，求你给朕一个机会。”
武照努努嘴，最终还是选择咽回去。就算以此为起点重新来过，也需要时间考验他是否真心。
“朕只是想让你体谅，朕有时候必须的思虑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知道你委屈，可朕也有苦衷，希望……”
武照摆摆手，从他怀中窜出，逆反心理压抑不住，挺直腰板站在他眼前，冷漠地打断他的话：我累了，麻烦皇上回去吧。
这种体谅，原谅她做不到。
她认真地看着他说：你的所谓真心悔悟，我感受不到。是我的感觉出了错误，还是你根本就没当回事？
一个人爱不爱你，是真的完全可以感觉得到，瞒得过旁人，瞒不过自己，大家都不傻，放自己一条生路，何必强撑。
武照盯着他看了很久，心中感到深深的失望，只好转身离开，特意放慢的脚步，他没有跟上来，甚至一句解释都没有，任由她离开。
这就是你说的爱吗？武照加快脚步离开梧桐苑，亲自种下的苦果酿成陈年的酒，不饮下一口，怎知这其中诸多苦楚。
李霜河坐在贵妃椅上愣神，她的背影越变越迷蒙，直到尽头处消失。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又或者做错什么。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一下变了。所有女人都这样，还是个例？
眼睁睁看着武照离开，他不敢追上去。垂首思索着该去找谁商量，江霓裳么？她近来身子不适，少些打扰罢。
于是，他来到玲珑宫被许青儿一顿笑，他脸色绯红，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以致到最后恼羞成怒，许青儿仍忍不住笑，无奈自顾自斟酒夹菜，知晓她真性情，心里没有一丝怪罪之意。
“皇上，妾能说句真话吗？”
他答道：但说无妨。
“你好傻！”许青儿说完后忍住笑意，无视一脸窘迫茫然的他，一本正经解释着：“怎么能这样说话，多伤人心。”
怎么都是他的错呢？李霜河不信，从玲珑宫离去后，唤路子跟上。
窃窃私语声渐止，花蝶轩里忽然陷入沉默，继而爆发一阵哈哈大笑，后来的汲斯年亦忍俊不禁。
“果真是当局者迷啊！”路子感叹道，原来令人盲目的不仅仅只有权力和美色。
他抬了一下眉毛，笑意不改，跟得汲斯年多了，颇有一丝轻佻味儿，他解惑道：她明显是生气你为自己辩解，错了就认错嘛，解释不要在气头上，最后还不追上去。
汲斯年毫不犹豫再补一刀：“皇上，你哄女人的段位好低。”
朕什么时候需要哄女人了？李霜河嘟囔着，扑过来的女孩子不计其数，挑还来不及呢，怎么就需要哄了？
“她们爱的都是你的权势，不像武妃，爱的是你的人。假若你现在不是皇帝了，真心留下的又能有几人？”汲斯年如是答道，说起昧良心的话面不改色。在他心中，陈师和武照才是原配，其他人都是来横插一脚的坏人，都不怀好意！
李霜河听不得这个，把他们都赶走后，独自坐在花蝶轩发呆，也罢，都丢脸这么多回了，不差这一次。
他起身匆匆拐弯往殊凰宫走去，躲在花蝶轩另一侧墙角的两人探出头来，鬼鬼祟祟看李霜河匆忙又焦急的脚步，乐不可支。
汲斯年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十分阔气地递给路子，能看到呼风唤雨唯我独尊的一代帝王为一个女人急成这样，这钱输得值！
路子乐滋滋收起银子，哼一声，道：谁还能比我了解皇上。
他不如汲斯年这阔少，金银财宝数之不尽，虽有皇上宠爱，封赏不少，但也比不上武照陈师等人零头。
再过不久便是七夕节，这钱刚好给夫人打个镯子。迫不及待想看她欢喜戴上，路子如是想着，嘴角扬起一抹惬意的笑，哼着小曲嘚瑟地扬长而去。
汲斯年苦思冥想摸不着头脑，不过是五两，很多吗？他天天带着近乎百倍的银子，并不觉得有什么可高兴，难不成路子穷到一文钱也无？
朋友一场，怎能让他落入如此窘境，该好好接济才是。
于是，路子三天两头就被拉去喝酒，莫名其妙以各种理由收到的贵重物品不计其数，一头雾水的他找到汲斯年，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一副高深莫测洞悉的笑容堵住：“兄弟，别说了，不用谢，我都懂，都懂。”
陈师更是设宴款待，有事没事就带着银子往路府窜，美名其曰毗邻而居，就该多互相走动走动。
直到捧着一堆打包好的礼盒从陈府出来，路子整个人都是懵的，糊涂了半天，也没明白汲斯年说的什么意思，我都不懂，你懂个毛线啊！这群人肯定都撞了邪，改天得请个道士好好看看是不是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