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我一脉相传。”到这个时候,什么钱财荣华都如云烟,一挥则散。最重要的已经失去,剩下的还有什么意义。
武照也觉不应该连累这么小的孩子,也就答应了。戴上紫瞳留下的面纱,趁着天色未亮,小心翼翼避开巡视的禁军。
就在武照出了刑部时,远方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车夫吆喝挥舞马鞭的声音此起彼伏。
推开门,烛火未点起,伴有浓郁血腥味,众人心里一惊,唤了几声,消失在黑夜中。
齐齐推开门,发觉仆人均倒在血泊中,居长空亦倒在地上,脖子后方淤青一片。
几人骑马无视在宫门口的人,也不下马,长驱直入,直接破开人群,飞奔入宫。
陈师翻身下马,来到君绍钰面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距离早朝还有小半个时辰,待会就知道了。”
还没等他们窃窃私语几句,钟声响彻云霄,吓得殊凰宫里的武照腿一软,差点站不稳,吩咐道:“快,把这些都烧了。”
文武百官自觉列队入宫,陈师拍了拍黄华的肩膀,问道:“不是还没到上朝时间吗?”
“这钟声是指紧急集合,一定是刑部发生大事了。”黄华面色凝重,当今圣上登基以来,这钟声就没响过,此事非同寻常。
刑部。陈师浑身一颤打了个激灵,是小照,一定是她做了什么。
由于接近早朝时间的缘故,还算人齐,李霜河脸色阴沉,声音嘶哑:“朕刚才得到消息,刑部被袭,除了居尚书以外,无一生还。”
天子脚下竟有如此血腥事,震惊朝野,众人面面相觑,一度以为这只是玩笑。刑部周围禁军巡视,又处于宫臣中端,六部之中除了吏部,最重要的就是刑部,缘何被血洗?又为何还有些人活着?
一连串疑问浮现在他们脑海中,如果不快点抓到凶手,问出缘由,难保下一个目标不是他们。
“居尚书何在?”无人应答,他是唯一活着的人,不能不在。
“回禀皇上,居尚书处于昏迷之中,袁太医正在医治。”
“宣,朕要亲自问清楚。”李霜河抬手令汲斯年出列,刻不容缓,就是抬也要把他抬进来!
汲斯年带着几个侍卫匆匆赶往刑部,刑部里的人正在清理尸体,调出档案以供吏部郎中查看。做了一辈子审问犯人的活,没想到有一天会死在这里。
汲斯年推开房门,看见居长空已然苏醒,袁贤正收拾药箱,看了汲斯年一眼,手中不停:“并无大碍。”
“居尚书,皇上请您去一趟。”
该来的逃不掉,居长空没有反抗,穿上鞋,跟着汲斯年走,亭台楼阁,金光满目,他勾起一抹笑,心中反倒很坦然,已经没什么能在意。
“臣恭请皇上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匍匐下跪行大礼,冬天冰冷地面仿佛冻住他的手脚,恍如雕塑一动不动。
众人惊疑,原来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重,若不是额上的淤青提醒着,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他真的死里逃生,那样惨烈的处境,无论他怎么机智都不会像现在这么毫发无损。
“平身,细细说来。”
居长空没有起身,反而磕了几个响头:“臣罪有应得,怪不得旁人。”
陈师疲惫不堪的眼神顿时放出异彩,不着痕迹与殿上的汲斯年互视一眼,她还是做到了。
没有他们帮忙,她亦能独自筹划承担危险。心中是欣喜也是心疼,血泪铸成的聪明与心机是不痛快的。
李霜河手握重拳,像要碰到什么不该触碰的真相,害怕了,也想退缩了。良久,他才嘶哑道:“此话怎讲。”
喉咙干涸没有一丝水分,连唇也粘在一起,仿佛只要他不说出这句话,接下来的事就不会发生。
居长空低低叹了一声,滚烫滚烫的呼吸喷在地上,凝结成伤。想着年幼无知的孩子,他下定决心,讲述他罪恶的一生。
“开春武昭仪被捕时,紫妃找到罪臣,以利诱之,让罪臣用私刑强迫武昭仪宫女,逼迫她们画押承认参与弑君。”
在座者,闻之无一不倒吸一口凉气。这惊天大逆转,原以为是受害者。隐患埋下已久,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李霜河更是惊得无以复加,居长空害怕自己会反悔一鼓作气继续叙述:“当时死了两个宫女,一个太监。武昭仪受不了,写了认罪书。”
“昨夜,也是紫妃杀人灭口。罪臣躲在水缸里捡回一命。”
李霜河听到这儿的时候,回想起当时武照那双无辜的眼睛,凄楚无比,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心下手的,那样一张脆生生的脸,风一吹便碎了。
他已经听不下去了,头疼得厉害。险险就要晕过去,不自觉揉了揉太阳穴,粗糙的手拂过脸,揉得面目扭曲,强迫自己清醒。
“宣紫妃!”
半晌,路子空手而归。“皇上,紫妃她……不见了。”
李霜河强忍内心恐惧。他害怕这所有都是真的,他冤枉了武照,亲手斩断情丝,受尽苦难。
“还有其他人证明你说的?”
居长空毫不犹豫报出一个名字:“冰儿,一般都是她联系罪臣。”
路子站在下首,恭敬地回应,声音带了薄薄的惋惜。“回禀皇上,冰儿受尽毒打凌辱,已经死去多时。”
一个个都离去,紫瞳的嫌疑越来越大。他也越来越害怕,理智尚存,舔了舔干燥的唇,继续问:“还有人知道吗?”
接到殊凰宫的凌儿主动站出,要去指正紫瞳,被武照拦住去路:“别去,这些已经够了,够证据了。”
虽然紫瞳已经消失,但她心中还是难以忘怀,失去的人已经够多了,不要再搭上另一个。
凌儿推开武照的手,眼神执拗而坚定。“不,昭仪,你别拦我。冰儿不能白死,她遭受毒打的时候,死死挺住的时候,我没能在她身边,现在,我想为她做点什么。”
一下击中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武照放手侧身:“去吧。”
凌儿刚走不久,武照得到消息,冰儿遗骨在乱葬岗找到,匆忙赶去,两个时辰后,看见她已面目全非的模样。身上又脏又臭,苍蝇环绕。只有手上的那串琉璃珠还能证明是她,染血白衣。
“带回山庄,她不能死得无名无分。”
在武照的吩咐下,冰儿得以重新入土为安,葬在山庄不远处的山头里。列进忠英堂,每天有人上香。苦了你许久,不愿再让你流离。
“小莓,代我上几柱香。”
小莓泣不成声,她以为已经安全了,以为以后的日子会好过,冰儿却在这个时候离开,一个人孤孤单单上路。
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你过得好不好。武照抚着棺椁嘤嘤地哭,屡次哽咽,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你。
她站在原地,看棺椁渐渐模糊,消失在遥远的远方。靠在南云肩头轻轻哭泣:“我是最差的朋友,对你们许过那么多诺言,却一个都没来得及实现。”
一个接一个,永远消失。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他们经受这份苦难。
“回去吧,我们还有事要做。”
南云扶着她踏上马车,不是她太冷酷太无情,发生这样悲壮的事,在她们都难过得活不下去时,总要有一个人把悲伤收起,拉她们一把,提醒她们日子还要过下去。
否则,死亡不会停止,下一个不知会是谁。走上这条路,就有了必死的觉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