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他道：“我也是听烟雨楼里几个商人说的，说得有鼻子有眼，可真了。”
商人？虽然低贱，但走南闯北，消息也的确比常人灵通。看来夙飞尘做得不错，这么快就把漪澜国的老臣搞定，怪不得总是吵着要见朕。明说又不敢，只能急在心里，这些天受了些委屈。
是夙飞尘手段高明，还是漪澜国内向往和平之人居多，他该亲自检验一番，当然，他最希望是后者。
“你常去烟雨楼？”李霜河忽然转了话题，一个人没事总去那儿做什么？虽然不是真的打算喝花酒，终归是个**，影响多不好。
汲斯年不明此举何意，便顺着他话道：“是啊，长安城内甚少好地方，总是一两次便觉得乏味，只有烟雨楼，总是久去不厌。”
“是个与友人相聚的好地方。”
李霜河再没有批阅奏折的心思，示意坐下，既然把话说开了，那就继续问。“朕甚少听你说起家人与好友，问路子也是说的陈师介绍，其余一概不知。”
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没想到还是主动跳进去。汲斯年恨不得咬牙把刚刚的话吞回去，言多必失。
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汲斯年走到李霜河对面坐下，脑中快速组织语言。
“我是个孤儿，自小被师父收养。陈师与我是师兄弟，师父仙去后，我便来投靠他。”
从未听陈师提起他有师父，汲斯年好似凭空捏造，查不到任何踪迹。
汲斯年知他不会相信，便又继续道：“在此之前，我从未下过山。由于师弟有武昭仪前来投靠，师父放他回府，不必留在他身边。”
武照跟在三个男人身边的确很不像话，说得通。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关键点在陈师那儿，身边人他必须知根知底。
汲斯年这一场谎言，把极其无辜的两人卷进去。从此要称他一声师兄，陈师心里太不愿意了，这不是明摆着占他便宜吗？
汲斯年耸耸肩，没办法，谁叫我当时脑子里只有这个解释，只好随机应变了。
“其实我当时脑海里还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兄弟版本，你要不要听？”
陈师咬牙切齿，反正你不是！
被陈师的不满轰炸了一番的汲斯年走在回宫路上，时不时踢个小石头，时不时撞个柱子，暗自琢磨着，若有所思。
“汲侍中，你还好吗？”承玉书远远地看着他几步一踉跄，不仅担忧，还很怀疑，忙不迭跑到跟前拦住。
汲斯年猛然一惊，见是承玉书，眼睛微眯，减除面上忧心，漠然道：“无妨，承侍中因何事拦我？”
承玉书悻悻地笑，皇上更喜爱他，此是显而易见，他不敢轻易得罪。但是，总有一天，他会让皇上身边只有他一人。
“只是看你踉踉跄跄，有些担忧罢了，家里出事？”
汲斯年没有回答，把手背过去，好整以暇上下扫视承玉书一眼，这年头，果然什么人都不可信。
“已经处理好。”
承玉书退到路旁，尴尬地笑笑。汲斯年漠然置之，大大方方来到紫薇斋。见李霜河正在里边摆弄图纸，钦天监在他身旁指着图上解释，两人攀谈十分自在，除了看见汲斯年进门那一刻，声音有些颤抖。
“皇上。”
“如何？”
汲斯年点点头，然后退到一旁站着。由大人松懈了几分，还好不是来针对自己。
不多时，李霜河身后传来“砰”一声，茶杯震得倒塌，茶水洒了一地，汲斯年慌忙扶起，挠挠头，内疚地看李霜河，见他没什么反应才释然，唤来宫女收拾残局。
由大人一颗心悬在半空中，他真的什么也没说。
汲斯年之所以这么激动，完全是想通了。压抑内心的情感，余光斜睨李霜河的背影，镇定自若。
所有在他心中的疑虑全部消失，他不只是怀疑路子，连带着小照也一起陷进去。
由大人咽了一口唾沫，心中十分忐忑，哆哆嗦嗦收回图纸，碰上皇上疑惑神情，一本正经解释：“天气实在太冷。”
李霜河连忙唤来太监添碳火，由大人连连摆手：“不，臣谢过皇上关怀，天机阁里还有许多事没做，臣想先回去。”
李霜河准许，两个年纪尚小的太监齐齐把炭夹入炭炉中，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
“由大人如此克忠职守，大雪天还留在天机阁，臣汗颜。”
李霜河爽朗大笑，很有自知之明嘛。汲斯年这性子，他已习惯，还有承玉书使唤，无妨，大冬天犯懒，也算情有可原。
他拿起图纸，汲斯年凑近一看，上边用朱砂笔画了一个小小的圈，备注紫微星，在森然白纸上十分显眼。
“皇上打算亲自观察紫微星么？”
李霜河点点头，天色渐晚，无云无雪，今夜难得好天气。“朕想亲自看看，也能安心许多。”
“皇上希望武昭仪是紫微星转世吗？”汲斯年问道，把不准李霜河什么意思，只好冒险主动提及。转世与否，在天上是完全看不出的，这点毫无疑问。
由大人不敢胡乱造次，应该也与他说了。在此大前提下，他仍坚持观看，想得到的，不止是安心。
“不希望。”李霜河背对着他，逆光而立，模糊了身影。
汲斯年无语凝噎，如此爽快的表达，更值得让人怀疑。
李霜河展开图纸，那圈朱砂不过茫茫星海中极其渺小的一员，他为何要念念不忘？是不甘还是真的爱？李霜河到今天也难以分辨。
“皇上三思，如今天下皆认为你是天选之人，若是轻易推翻了，保不齐会出现什么差池。”汲斯年作揖劝道。
老百姓可不管这些曲曲折折，紫微星是他们精神上的支撑，认为神仙要造福天阑国。更何况还有附属国虎视眈眈，联合起来战斗力也不弱。
到时再一鼓吹，随便找个理由，比如紫微星是李霜河为了巩固自己地位而凭空捏造，根本没这回事。他都能想到这点，更何况长期浸泡在尔虞我诈，各种官场的老狐狸。
叛乱不是没有可能。全国暴动，那场面谁吃得消？
李霜河闻言沉默许久。如果这时候，他推翻了紫微星一说，很多人都会落入空欢喜，的确保不齐出现**。
那女人，就养着吧。由着她自生自灭，权当不知道便罢了。
看到李霜河的眼神，汲斯年知道武照这条命暂时保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