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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二十章何典(中)

“咳咳。”何天泷笑着说,“巧了,暂时没有其他客人留下的任务。几位就替我们何典做一些清理打扫的工作吧。”

却是异常的轻松,湘灵说:“打扫就是我每天做的,并不困难。”

那何天泷又说,“既然几位同意了,那我就带你们去——此处原是堆放何典废弃档案的地方,一时未能销毁,不想招来许多闲杂妖魔。”

原来所谓“清理”,是“清理妖魔”的意思,但花九溪看了看身边二人,顿时放心多了。

说着来到一处貌似库房的岩洞之中,何天泷掏出一串钥匙,就“嘎啦啦”打开了——里面居然别有洞天。

“简直是一座城市。”花九溪惊叹地说。

过去有一种专门烧毁字纸的塔式建筑,唤作“惜字塔”,而花九溪眼前所见的惜字塔则像大大小小像街道一般排列,且一眼望不到头。

“这些塔楼里面所盛的,就是过去数千年来何典所整理的档案,只是目前解密了,便没什么价值了。这仅仅是西南几省的分量,全国的就更多了……”何天泷十分自豪地说着,优越感十足。

“厉害,说真的,我倒是真想看看这些档案。”花九溪说,“我是个喜欢旧书的人。”他忽然回想起二十来年前“满文老档”当废纸处理的事件了。

“量太庞大了。”何天泷说,“您若是早说,我便将目录拿来一两本了。”

“这多不好意思,我身上带的钱并不多。”花九溪说。

“那无所谓,反正都要烧掉的。”何天泷说,“我就是怕您贪多背不动罢了。”

两人热火朝天地讨论这事,其实湘灵也十分动心,但脸皮薄不好索要罢了。

“好了,请问我们要清理的妖魔是什么样的?”湘灵发问止住了两人的对话,花九溪这才意识到要干正事,便附和地点了点头。

“主要是一群老鼠。”何天泷介绍道,“本来这惜字城里就有很多滋生出来的魔物,但这些老鼠是半年前才出现的。它们四处啃咬档案,既然早晚要烧掉的——我们对这些玩意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是它们不知怎的越来越多,照此下去伤到人就不妙了。我向上面请示了一下,说让自行解决,而眼下人员大多外派出去了。今天凑巧诸位高手到了,我也就厚着老脸劳您大驾一下。”

“之前没想办法驱逐么?”花九溪问。

“有。”何天泷说,“大凡遇到鼠妖,向‘地涌夫人’祷告就能驱离,实在不行还可以焚表祈求毗沙门天王约束。可是连续两次毫无作用——这伙老鼠好像不归他们管。”

“哦?”花九溪脸色突然凝重起来,“难道是域外的妖怪?”

“这倒说不好。”何天泷说,“我查阅过鼠类档案,只能确定不是西南一带的怪物。”

“好了。”花九溪说,“不管怎样,我们要制定一个作战方案。”

“打围。”湘灵说。

“可我们只有三人啊?”花九溪说,“根本无从围猎妖怪——如果有什么能吸引鼠怪聚集的办法就好了。”

“几位,这些鼠怪却是不同于一般老鼠,他们并不怕人,胆子大极了。”何天泷说,“这样倒省去不少你追我躲的麻烦了。”

“老鼠总有个窝子,不如我们活捉一只老鼠,再故意放掉,顺藤摸瓜好了。”花九溪瞬间想了几个点子,先提出一个。

“不错。”湘灵点点头,“那记号只能先生来做的,我们只能充当打手了。”

花九溪心想自己还是有点用处的,当即跟几人四处乱走,终于找到一只啃咬档案的鼠怪。

这东西足有一只狼犬大小,样子斑秃丑陋,表皮是铁灰色的,一双眼睛通红。见有人凶神恶煞地走来,就要上去撕咬。

它的目标是花九溪,这把花九溪气坏了——显然是看他好欺负。当即挥拳痛打鼠怪头颈,但这一下就伤了他右手筋骨。

“好硬!”那鼠怪的长毛都同生铁一样坚硬,当时就刺破了花九溪拳头,鲜血直流。花九溪不看右手,左手便将腰带上的“陆吾”分解出一柄小铳,朝它来了一下。

这次重击将鼠怪打蒙了,但它居然还有行动能力,又找了个空隙脱身。

湘灵本想擒捕此物,但想到自己没有带上作为武器的大伞,况且更不能徒手碰这脏东西,心里一阵矛盾。

就在此时,耳听得吱吱一声,嘉钦已经以看不见的速度将这扼住了铁鼠的脖子。

“嘉钦大哥,厉害!”花九溪说,“我这就在他身上做标记。”说着,就取出一个蓝色、黏糊糊的东西,贴到老鼠肚腹之上。那鼠怪见众人放了它,一溜烟不见了。

“先生你做的是什么标记?”湘灵问。

“一种类似变形虫的东西。”花九溪说着,手中捏着第二团红色的粘性物质,“不管距离多远,红蓝两色的虫体都会互相吸引,并且延伸成线状物。我们沿着这红线行走就可以了。”

不一会,那红团果然有了反应,它就在花九溪手中急剧抽动——一道细长的红线划过半空。

花九溪等人就一边收着线头一边寻找鼠怪的老巢。

这惜字城太大,众人走了几乎一个小时。见来到了一处极大的塔中,那塔缺了一角,无数的档案就这样像呕吐物一般冒了出来——大多数已经被鼠怪啃食了。

花九溪就率队深入这塔中,见到塔楼基座早已被挖穿——眼下成了一个四通八达的地洞了。花九溪拿一个灯笼形的葫芦照明,几人鱼贯而入。

抵达地洞最宽阔的地方——只见鼠子鼠孙不计其数,堆在一起发出极为吵闹的声音。花九溪心想要一下子消灭这么多怪物只能靠下毒了——但他们一派又极少干下毒的勾当,所以颇为为难。

“大哥有把握一人把它们消灭吗?”湘灵突然这么问了一句。

只见嘉钦笑了笑,说:“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就这样大步走到了群鼠之中,花九溪心想他必定有着十分的把握,故而没有担心。只是那一只铁鼠,对付起来都十分费力,眼下则至少有上千之多,究竟如何消灭呢?

“妙哉,又能见识见识兽王自在禅的伟力了。”何天泷叹道。

“先生您知道?”花九溪看着他问。

“自然,说实话,老夫对你花先生的事迹不大清楚。这位龙女和那雪豹护法手底却都有一份档案。”何天泷说。

“哦哦。”花九溪说,“那这兽王自在禅,不只是打禅?”

“坐禅是其中一部分而已。”湘灵说,“你看着便知道了。”

眼看鼠群就要围攻上来,嘉钦有没有抽刀,只是张开双臂,五指使力——像是什么大力鹰爪或虎形拳的样子。

他就这样对着虚空挥了几次手,那动作则行云流水,极为优美。

“啪”的一声,就有一只大鼠被什么巨力击到几人身边,血溅了出来,湘灵一下子跳走——全打在花九溪二人身上了。

“指印……”花九溪见鼠怪尸体腹部有五个血洞,直接打穿了后背。心想这老鼠也算铜皮铁骨,居然就这样被击穿了,那嘉钦的爪力当真是无量大数了。

“先生您忘了‘罗越、湘灵、嘉钦,号称蜾蠃三爪’这话了?嘉钦正是三人中最强的一个。”湘灵说。

“啊,那湘灵你的指法呢?”老实说,花九溪还真没见湘灵怎么同人动手的。

“今天没我展示的机会了,看。”湘灵指了指远处的战场。

嘉钦,每次微微挥动手臂,就有不同方位的数十个鼠怪被击杀。花九溪揉揉眼睛,说:“怎么办到的?”

“这就是兽王自在禅。”何天泷看得叹为观止,“我早年见他父亲扫荡群魔的时候用过——范围比眼前的还要大一些。”

他提到了“范围”这个词,湘灵解释道,“通过禅定,就能达成在一定空间内将指力原样复制,且投放于任意方位的神通。”

花九溪大致明白了。

“以嘉钦大哥的修为,能在一丈之内随意施展这神通。”湘灵继续说,“所以你看见这些鼠妖从四面来攻,又从四面被击溃了。”

“八百七十二。”嘉钦看了看自己腕子上的记数手镯——花九溪知道朱音他们也有这东西,可见是退魔之人的必备之物。

“快把他们彻底解决了。”花九溪见地上已然成了一片血池,不知走下去会不会滑倒。

而嘉钦那件长袍却是一粒血珠都没沾,他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当真是名师大将的风范。群鼠慑于他的神威,再没一个敢稍稍靠近的,因为一旦触及他防线之内,登时便会被百倍的爪力击成齑粉。

而嘉钦显然不想放过他们——他步子慢悠悠地前行,而那些鼠怪本来慌慌张张的,却同时傻愣愣立在那里,前腿耷拉着,好像作揖的样子。

花九溪忙问湘灵:“这也是兽王自在禅的力量么?”

“没错。”湘灵说,“所以这就叫‘兽王自在’,任何敌人都会被兽王的力量压服而无法动弹。这种力量是基于长时间的禅定而获得的。”

“那么也算咒力的一种咯?”花九溪问。

“不算吧,因为不需要念咒。”湘灵说,花九溪觉得也有道理。

嘉钦见群鼠已经吓得胆汁四流,纷纷退却了,忙将“兽王自在禅”的力量散布出去,这样,凡来不及走动的鼠怪都被他轻易赶上——当时就是毫不犹豫的一击。

嘉钦每次屠戮一片老鼠,都能听到重物击打铜铁那种沉闷的响动。花九溪心想这些鼠怪不知是什么体质,居然是机械一样的硬骨头。

眼见嘉钦即将把鼠怪清理得一干二净,何天泷又发话了:“我看有几只鼠怪脱漏了——兴许是还有老巢!”

“可惜没来得及做标记!”花九溪一拍脑门,说。

“不必了……到这个程度,用鼻子闻就可以了。”嘉钦说,“随我来。”

原来鼠怪们除了这个地窟,还继续深挖出另一个小小的暗室,地窟和暗室之间则有一道极为狭窄的地道。花九溪见这地道连蛭子那样的小孩子都无法通入,便说:“怎么办?如果随意破坏这地方——我怕把整个塔楼弄塌。”

“我倒有个办法,先放一把火如何?”花九溪说。

“虽然是抓老鼠的老办法了,不过听起来不错。”湘灵赞同道,“即便不会闷死,也会被烧死。”

花九溪见没有异议,便从兜里取出又一种种子来。湘灵见花九溪那兜里真是个大观园,至少有几百种植物种子,而不安实情的人看了,不过是大同小异罢了。

“这是一种最能速生的植物。”花九溪指着掌心的小圆粒说,“数十秒就能一枯一荣,一个火星子就能点燃。然后它们就经由灼热炸裂传播自己的种子,是一种比较危险的植物。”

“且慢。”花九溪听出些问题来,“如果植物蔓延了整个何典,那该如何是好?”

花九溪莞尔道,“朝奉,您大可无虑——植物生长得要光和水土不是?这高寒之地一样没有,所以植物当然不会大片生长。”

“好吧。”何天泷将信将疑,就见花九溪将哪几粒种子抛入深洞之中。又从一个小葫芦里倒入一点黄色的油状物,只听“嘭”的一声,几人脸上都有一股风吹来。

这是植物迅速生长时挤出洞中空气的声音,不等眨眼,那不大的洞口已然外溢出一团翠绿之色了。湘灵瞪大了眼睛看着,却见那翠绿以可见的速度变红、变黄,最后毫无生气地垂下干裂。

“先不急着点火,我们不知道那洞到底有多深。”花九溪说,“先让这草蔓急速生长一段时间,按照常理,十分钟它们就能奔驰百里了。”

等到时间估算得差不多了,花九溪就随手着了两块碎石,一边敲碰一边说:“我说过,一个火星子——”

他话没说完,一个火团就朝他面皮扑来,不及躲闪,再回头看大家时眉毛已经少了大半。幸好对面是湘灵和嘉钦两个冷面人,只有何天泷见状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好在只是把你眉毛燎了,没有毁容。”湘灵说,“我去取些净水来给你洗脸。”

花九溪摆摆手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涂点药膏就能长新眉毛。就是身体力行告诉你们这枯草是如何易燃罢了。”

先是声光,随之而来的就是股股青烟——这东西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呛人,毕竟那草蔓所含的养分是极少的。但这样大量的浓烟,将洞穴中空气全部挤占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湘灵取水回来,花九溪没用来净脸——直接泼到那洞口中,好叫尘埃沉淀沉淀,一会大家好探入其中。

“若是担心烟气窒息,我倒还能下去继续扑杀敌人。”嘉钦说道,“我能龟息很长时间。”

他不管说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话来,花九溪都是服的,所以一拱手说了声“有劳”,就放心叫嘉钦进入那地道。

只见他身子一转,如钻头一般闯入洞中——那小小的洞穴一阵震颤,被冲撞得扩大了不少。花九溪真怕将地基彻底打穿以至于活埋众人。

担忧了半天,忽见一只大手伸出地穴——嘉钦办事效率真是高的离谱。他就这样将一只已死的巨鼠举了出来。这便是鼠怪作乱的元凶大恶了。

“我猜我们遇见的所有小鼠,都是这一只化生出来的。”嘉庆将巨鼠抛在地上——这东西的个体仿佛一个十来岁的小童,于老鼠而言,肯定是罕见中的罕见了。

“不信可以破开它肚子一看。”嘉庆也不等旁人回应,便挥了挥手,虚空中一道烈风,花九溪感觉自己脸皮从火烧之后又要被风卷跑了。

那巨鼠的胸腹被笔直地划开,只看胸腔肋骨之中没有肺叶一类脏器,只一颗尚在跳动的心脏。另外有十来只没睁眼的小鼠挤压在本该是各色内脏的位置,一阵蠢蠢欲动。

“等等,这些小鼠下面,好像还压着什么东西?”花九溪注意在层层叠叠的鼠怪之下掩映着一角黄白色的物事。当即也顾不得许多污秽,就伸手将那物事掏取出来。

而取刀一般却难拉拽了,花九溪观察了片刻,说:“这东西好像是从脊柱上生长出来的。”略微思忖了几下,用极精细的灵力,将那巨鼠的脊柱完整切下,才得到这幅卷子。

“上面写的什么?”湘灵本来极讨厌这类肮脏事物,但事情紧要,一时间就不能由着个人性子了。

“没有字,是密密麻麻的黑点。”花九溪说,这可奇怪了。

这书卷的材质同老鼠内层的皮肤类似,你甚至能摸到它的肌理。而每一寸卷面,都有至少百个黑点,这让卷子有字的一面看上去好像是被墨打黑了一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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