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急促的步点沿着楼梯一路向上，隔着两层楼的距离，也能听出来者心中的焦急。
风风火火的小穆一把推开办公室的大门，还没来得及开口，迎面就看见廖秋雨正鬼鬼祟祟的把什么东西往桌子下面塞。
“嗨嗨嗨！小穆，你进来都不带敲门的么？”
廖秋雨义正言辞的抗议：“我好歹也是你们的司长哎，你这样目无上级，真的合适么？”
“欠人钱的家伙没资格说这种话吧……”小穆抽动鼻子，嗅着空气中那股不正常的熏人的香味，道：“还有……司长大人，你又在上班时间喝酒了是不是？”
“说什么呢你！”
脸颊泛红的廖秋雨难以抑制的打了个酒嗝，嘴上却仍然硬撑着道：“简直是血口喷人！”
小穆叹了口气，也不再与廖秋雨作口舌之争，她默默把手中的文件放到廖秋雨的办公桌上，缓声道：“出大事儿了。”
“现在有什么事能比选举皇帝这事儿大？”廖秋雨瞥了一眼桌上的“关于选举皇帝之规则的通知书”，随口道：“难不成哪个皇子被干掉了？”
小穆虚起眼睛：“要不是事发突然，我真的会怀疑是司长您指使她们这么做的……”
“哈？到底怎么了？”廖秋雨全然不顾自己几秒钟前说了什么，顺手就从桌子下面掏出酒瓶猛灌了一通。然而，在她的视线扫过文件之后，嘴里尚未咽下的那口酒霎时间就喷了出来。
她猛拍桌面，抱着肚子发出癫狂的大笑，笑得连气儿都快喘不上来：“哈哈哈哈哈！这些个新人真的是太有趣了！总能做出完全出乎我意料的事啊哈哈哈哈！”
“有趣？”
小穆扶正顺着鼻梁向下滑的眼镜，气愤的质问道：“两个实习武督在众目睽睽之下殴打了四皇子——这可一点都不有趣！”
“小穆你就是凡事都太认真了，所以才年纪轻轻就带上了深度眼镜。”
廖秋雨拂去眼角渗出的泪水，勉强憋住笑意，振振有词的说：“就我的眼光看嘛，这根本就不算是个事！”
看小穆不假思索的便要反驳，廖秋雨连忙接道：“来来来，你听我慢慢分析。首先呐，徐依和刘绫的出手，是有原因的：这位四皇子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敢性骚扰民女！哎，出面制止这种行为，是她们身为武督的责任和义务，从程序上说，她们做的一点儿错都没有，堪称模范！其次啊，‘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宣传口号枢机院已经喊了半个世纪了，谁敢跳出来反驳谁就是政治不正确！最后嘛……呵呵，”廖秋雨冷笑一声：“小穆你真是不了解政治家，在选皇活动刚刚开始的当头，枢机院根本不会放任这种丑闻传播，很快这件事就会消弭于无形，连一点风声都不会透露出去。”
“再说了，四皇子也就是双眼被打肿了而已，又没出什么大问题，后果也不至于有多严重。”廖秋雨耸耸肩：“除非他破天荒的被选为了皇帝。”
“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做些什么？”见廖秋雨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疲乏的小穆也不想再为这点破事儿耗费精力，索性全交由她定夺。
“……”廖秋雨思索了片刻，缓缓嘱咐道：“徐依和刘绫这俩丫头嘛，这两天就别让她们出外勤了，留在藏书阁里帮你处理文书，让她们熟悉一下操作流程。至于其余的几个新人嘛……前森罗密教教主想干啥就干啥去吧，我们管不了；杀手的真传弟子有把柄在我这儿，谅她也干不出什么出格的事；闷葫芦揣着根枪天天在练武场里坐着，可以说是人畜无害；综上所述，你得着重把那个叫商渊的小子盯紧，否则鬼知道他又会搞出什么大新闻……还有神陵下城区的维稳工作，就都交给顾川了……”
听廖秋雨这事无巨细的叙述，小穆微微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她试探道：“司长……莫非你是要离开神陵么？”
“这个嘛……我只说未必。”廖秋雨舒舒服服的靠在椅背上，面色轻松的说：“总部来了条甲等上位级别的命令，所以我得亲自出趟外勤。”
“甲等上位？”小穆脸色微变：“难道……跟南陆中洲有关？”
“无可奉告。”廖秋雨的脸上无风无浪。她站起身来，拉开座椅背后的窗户，昂首眺望向远方：“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维持督武司正常运转的重任就交给你了，希望不会出什么岔子。”
“那，您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小穆揉揉眉间，强迫自己疲惫不堪的大脑继续工作。
廖秋雨抬脚踩在窗沿之上，纵身跃出窗外。瞬息之间，她便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仅留下一声干脆利落的呼喝：“现在！”
…………
楚楚一脚踢开路上的石子，愤愤的瞅了走在前方的商渊一眼。双手插袋行在前方的后者全然没有注意到她复杂的眼神，只顾着大步向前走。
已至黄昏，色泽偏紫的落日已有半个身子沉到了西方的崇山峻岭之后，天边那几道云彩的颜色被涂得深浅分明，配着归巢的燕雀，看起来颇有几分苍凉。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神陵城闹市区愈发热闹的夜景。
这是奕灯节的第三日，按一贯的传统，这一日最大的看点无疑在蒹葭河的两岸。今晚，各家各户都会沿着河道将自家制作的、引以为豪的灯具挂出去展览，沿岸还有众多小吃、甜品兜售，堪称吃货们的天堂。
不过眼下，楚楚可没那个机会大饱眼口福。
“喂！姓商的！你这是打算把路往哪里带啊？”
眼见着在前方领路的商渊离河道越走越远，反而在人迹罕至的巷子里越钻越深，老早就憋着一肚子火的楚楚实在是忍不住了：“你看看！我们这都走到什么地方了？”
闻言，商渊刹车般骤然停住脚步。他微微侧过身，脸上的表情竟隐隐有几分诧异：“我还以为你早就觉察到了呢……”
“觉察到什么？”楚楚不假思索的反问，她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想法是“这小子不会在巷子里绕迷路了吧？”
“……”商渊摇了摇脑袋，像是不屑于解释这种显而易见的事。他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去。
“喂！你这家伙，要是迷路了就说啊！”楚楚赶忙跟上，遮遮掩掩的说：“我能带你回到河边去的！”
她这句自以为巧妙的隐藏了真实目的的话还没说完，只见一截冒着熊熊火光的断臂，被什么人从前方的拐角处扔了出来。
“不出所料啊，果然有问题！”
言语间，商渊那一贯懒散的眼眸中，竟陡然冒出跃跃欲试的亮光。他猛踏地面，一马当先的杀了过去，将面色剧变的楚楚远远扔在了身后。
与此同时，独自在练武场中冥想了一整天的李霄火，毫无预兆的睁开了双眼。
他下意识的抓紧自己剧烈抖动着的左胳膊，皱着眉慢慢撩开袖子。
在那根健硕的胳膊之上，一道骇人的、烫伤似的丑陋疤痕，正泛着诡异的红光，光芒一时饱和、一时黯淡，仿佛在随什么人的呼吸而变化强弱。
“这感觉，莫非是……？”
李霄火喃喃说，也不知是在发问，还是在作出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