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轻轻地把安娜契卡放回原地，特务头子双脚落地之后随手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脸颊，顿时改换了一副面貌。
“那么，玩笑就到此为止，有三件事情要和您汇报一下。”
黑暗精灵一改先前那放纵不羁的态度，右手抚胸，向自己的顶头上司略施一礼。
“讲。”
爱丽丝接过侍女捧着的佩剑，将腰带和剑鞘调整到适合的位置。
“首先，关于您吩咐过的计划，已经完全打点好了。”安娜契卡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整齐而健康的米色牙齿：“特务部队已经确保了巡礼路线的安全，我抽调的全都是能力最强也最值得信赖的老伙计，整个过程也是对内对外双保密，除了我和我的一排长之外没有人知道您的全部计划。”
爱丽丝稍微回想了一下安娜契卡提到的那位“一排长”，在她印象里貌似也是个干练可靠的家伙——至少在某些方面比安娜契卡要可靠的多。
“我相信你同胞们的能力，安娜契卡。”
公主理顺了剑柄上挂着的金红双色剑穗，还有那枚由冬妮娅的母亲从百花寺求来的蓝色玻璃护身符，护身符上圆瞪着的碧绿眼睛微微转动了几度，仿佛在凝视着安娜契卡的身姿。
“希望你不要辜负我，也不要辜负帝国对你和你们一族的信任。”
安娜契卡垂下头颅，向少女单膝跪下道：“以黑森林之名起誓，若此事不成，特务部队自我以下百九十三人，主官皆斩，士卒十一抽杀。”
黑暗精灵将冬妮娅的宝剑立于身前，用剑身中部的锋刃划开了自己左手无名指的指腹。
当鲜血从指尖滴落到地上之后，她又缓缓补充说：“亲族无赦，以儆效尤。”
“效你个头，要真把军官都给砍了，那这特务部队不就成无头苍蝇了？一群光棍天绝户还说什么亲族无赦...你就算要立军令状至少也给我立个实际点的成不？”
皇储殿下一脸嫌弃地盯着安娜契卡残破制服之下的那对凶器，突然冒出了一个好点子。
“要是你的人出了什么差池...”
爱丽丝指着安娜契卡，得意一笑道：“你和你手下的军官们今年内出席正式场合都只能穿女仆装！不论男女都得穿！”
“啊哈哈哈哈！”
这个相当具有画面感和视觉冲击力的笑话直接击中了法比乌斯·李维同志那微妙得不能再微妙的好球区，让这个两米多的大铁罐头发出了杠铃般粗旷的笑声。
其实仔细想想的话，爱丽丝提出这个惩罚根本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毕竟特务部队的军官们能够在正式场合抛头露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哪怕是喝庆功酒的时候也是如此——照安娜契卡的解释，这群平均年龄三位数的老伙计们觉得在一堆军衔和自己差不多的小辈们中间喝酒实在有点放不开。
“如果这是命令的话，我会去做的...”安娜契卡抬起头，她眉头微蹙，眼底深处有光芒一闪而过，神态宛如怀春少女：“但是，我只想给爱丽丝你一个人看...”
“把你那眼神收起来吧，我都要吐了。”
公主殿下一脸嫌弃地别过头去，作为安娜契卡的饲主，她完全不会受这家伙纯情卖萌攻势的影响。
但是她的侍女们就不一定了。刚才安娜契卡那一个眼神险些将个别意志不大坚定的家伙当场击沉。
虽然从爱丽丝的视角只能看见侍女们的后脑勺，不过通过观察这些女孩们脖子上毛细血管充血而产生的红晕以及她们呼吸时身体的颤抖频率，倒也不难把这几个犯花痴的排查出来。
爱丽丝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几个人的名字，准备回头交给冬妮娅再调教一番。
“话说回来，你没有把我们计划的内容泄露给冬妮娅吧？”
想到自己那位忠诚的玩伴与下属，爱丽丝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我一个字都没有说，”安娜契卡回答得斩钉截铁：“那丫头要是知道了内情，无外乎会出现两种情况...”
黑暗精灵站起身来，右手拽着冬妮娅的宝剑，甩了个剑花。
“一，她听完之后当场把我砍死，计划破产；二，她听完之后勉强接受，然后那拙劣的演技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马脚来，计划破产，说真的爱丽丝，咱们这个小小的密谋可掺杂不得这么多的变数。”
“你有没有想过...”李维突然插嘴道：“雪花岭小姐如果事后得知我们全都把她蒙在鼓里，你八成会死得更惨？”
“但最起码我们的目的达成了。”安娜契卡耸肩道：“比起我会不会被砍死，你还是祈祷你这套新作品能够生效，否则那丫头砍完我第二个就徒手把你的脑袋拔下来。”
“试验过了，二百五十米距离上，使用减装药的十三毫米软质铅弹无法击穿此种硬质板甲。”
大铁罐头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自信：“只要打得中，这甲就能抗得下来。”
“那要是打中没披甲的部位呢？”
爱丽丝的手指轻轻从自己的胸甲表面划过，上边用漆刷上去的纹章还没完全干透。
“譬如头部、肩部、大腿？”
李维一拍手：“那妥妥的玩儿完，。”
“甚好。”
爱丽丝笑道，她把目光转向安娜契卡：“你刚才说有三件事情，剩下两件又是什么？”
“第二件事，是关于‘主教’、‘城堡’和‘皇后’的。”
当安娜契卡从嘴里吐出三个希弗伦语单词时，爱丽丝的眉头略微一挑。
这三个取自象棋中的词语，是今天稍早些时候她和冬妮娅共同决定的代号，分别用来代指冲维尔主教的尸体、下水道内发现的不明尸体、以及那名闯入大教堂，酿成血案的神秘女性。
“明蒂，你们都出去，接下来的事情是高度机密。”
爱丽丝拍了拍某个侍女的肩膀，命令她们回避。
当侍女们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之后法比乌斯·李维也自觉地走到了房间门口，用庞大的身躯堵住了门框。
爱丽丝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肩膀，一屁股坐到了床沿上，单薄的木板床在她那身甲胄的重量下发出一声细微的哀鸣。
公主殿下伸手从床边拿起刚才没有读完的那本回忆录，翻到做着记号的那一页，文字中的冲维尔和他的导师正希弗伦南部的某所修道院外与数百个武装起来的农民暴徒对峙，配合着窗外教堂广场上传来的喧嚣人声，倒也算是一种沉浸式的体验。
爱丽丝将这一页翻了过去，她不禁叹服李维，隔着手甲居然能做到这么细致的操作。
“说说看吧，你的推论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