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究竟要妨碍我多少次才开心啊？尚·马蒂厄！”
拿波利欧转过头去，朝一脸愉悦的尚露出了自己的牙齿。
尚松开拿波利欧握着枪的右手——刚才拿波利欧朝地上的中尉小姐开枪射击时，他出手抓住了拿波利欧的手腕，让他的子弹打偏了。
“积点阴德吧，拿波利欧。”特拉克苏用手指抹了抹自己胸口上的血——刚才那把刺刀着实锋利，轻而易举地就撕开了他的衣物和皮肤，要不是他多少年来练就的直觉让他下意识地避开了攻击，刚才那一记突刺就足以让他的戏份就此杀青了。
想到这儿，他不禁又头疼起来：妈的等会儿还要走下水道出去，这么大一条伤口要是发炎感染那可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这小妮子已经无力反抗了，没必要杀她。”特拉克苏看着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身体不断抽搐着的中尉，无奈地说道。
“无力反抗？她刚刚可是才袭击了你啊……”拿波利欧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特拉克苏：“你这庸医可别在这种时候给我心软！”
他用接骨木一样扭曲而干枯的手指指着中尉道：“这小婊子听见我们的谈话了！她要是带着那些该死的水跳子一块涌进下水道，咱们逃跑的时候可就麻烦了！”
“她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老兄，刚才那只是回光返照而已。”尚·马蒂厄把自己的手往拿波利欧的肩膀上抹了抹：“我拿我身上所有的财物跟你赌她活不过二十分钟——就算她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外头那群鹰爪孙也会杀了她的，我们没必要手染同胞鲜血，尤其是他们这种‘为国家而牺牲的同胞’，那未免也太缺德了，不是吗？”
“我又不是希弗伦人，尚·马蒂厄！”拿波利欧收起自己尚在冒烟的手枪：“你想当个道貌岸然的好好先生？一个正人君子？我不拦着你做白日梦，不过最好别把我和你们这些恶心的家伙混为一谈。”
“哦呼！我就知道，这小妞身上有不少好货！”
鹰钩鼻约翰突然欢呼起来，这家伙正在中尉的身上搜刮着一切有价值的东西。
他从中尉的夹克口袋里摸出一枚黄铜怀表，把它贴在耳朵上听听——居然还在走。
“可惜是铜的，不过还行，大概能卖二十苏。”
他默默念叨着，手里的动作也没停下。
圣光教廷的银十字架，五个苏；小子弹袋，两苏；一方丝绸手绢，这玩意儿权且当个饶头；一本死人皮包的笔记本，字迹娟秀，这本子外头看着像牛皮的，但其实是那些被绞死和砍头的人背上的皮肤，这不值钱，但总会有些人愿意买；还有指挥刀和刺刀的刀鞘，这是好东西，上头可贴着一点点金箔呢......
这些小东西实在让约翰喜笑颜开。
“动作快点儿！矮子！”
走廊尽头传来拿波利欧的叫喊声，他们三人已经提前一步往地下室去了。
“就好了！就好了！”
约翰手忙脚乱地解下中尉的腰带，将它往肩膀上一搭，便怀揣着满满当当的一堆战利品朝着自己的同伙们小跑而去了，丝毫没有发现，在中尉身边不远处的尸体堆中，还有一丝银色的光芒在跳动的火焰中一闪而逝。
。。。。。。
“真够臭的！”
尚马蒂厄一脸嫌弃地捂着自己的鼻子，尽力避开自己脚下一群群的老鼠。
现在，这四人已经通过地下室的缺口下到了首都地下错综复杂的下水道系统之中。
艾茵兰地下的下水道系统已经有近七百年历史，其最古老的部分甚至可以追溯到七、八百年前人类第三帝国时期。这些下水道在漫长的时光流逝中一次次地被堵塞、疏浚、破坏、重建、废弃、改道......到现在为止，已经形成了一个规模极度巨大，构造异常复杂的管道网络体系。
这主要是拜这一地区每年夏秋季的风暴所赐——季节性的风暴会带来大量降水，如果不好好侍弄下水道的话，风暴季里不出一个星期这座城市就得被泡在烂泥塘里。
现在这些管道系统中，大多数线路都在尽职尽责地履行自己的使命——将磅礴的降雨排往运河之中。
当然也有一些例外，某些年代久远，或者有些许淤堵的路段，此刻依旧保持着相对的干燥，这些地方便成为了老鼠们的庇护所——不论是那些四条腿的小生物还是两条腿的禽兽。
特拉克苏提着一盏灯在前面领路，他手中的提灯是特殊改造过的——四面都装着红色的玻璃，上面还用铁皮做出了百叶窗的样式，这些设计很好地加强了这种光源的隐蔽性，深受梁上君子和绿林好汉的喜爱。
红色的暗淡灯光能穿透的距离有限，几个人只能尽可能地靠在一起，逼仄低矮的下水道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不过还好，在这一段路上走了好一会儿，他们都没有看见岔路。
“再走一段，就要进入排水区域了。”特拉克苏使劲一蹬腿，甩掉几只攀附在他腿上的老鼠，他别过脑袋，仔细聆听着从前方黑暗深处传来的水声。
“到了排水区域路况就会变得复杂了，不论发生什么，都跟紧点儿，知道吗伙计们？”
特拉克苏低沉的声音在下水道中间嗡嗡地回响着。
“了然。”
压阵的拿波利欧那里传来两声清脆的咔哒声，那是手枪击锤就位的声音。
尚·马蒂厄回头瞟了他一眼：“开枪之前先给我们打个招呼，我可不想被你冷不丁的给震聋。”
“我尽量。”
拿波利欧回以一个阴森森的微笑。
“话说有必要掏枪吗？”约翰双手捧着自己的腹部——他的衣服里满满的都是搜刮来的沾着鲜血的战利品，他每走一步那些东西都会发出一阵乒铃乓啷的碰撞声响。
“见鬼的，要是你一直那么大声的话，我们很快就能用的上了！”
特拉克苏有些不耐烦地骂道。
在此之后，众人便不再说话了，只有脚步声和约翰怀里那些战利品碰撞的声音在下水道的石砖墙壁之间回荡。
很快，他们就听见了水流碰撞的巨响，一股潮湿阴冷，带着些许腐烂气味的风迎面而来。
“谢天谢地，”尚·马蒂厄松了口气。
“别高兴太早，戏子先生，”他身后的拿波利欧手中紧紧握着枪，尽量把自己隐藏在阴影之中：“路还远着呢。”
“我们顺着前面的主道接近运河区的排污口，然后顺着运河的方向走，两、三个钟头就能出去。”特拉克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不过等我们到了那里之后，没有我的口令，接应的人也不会开门的，知道我什么意思吗？”
众人皆是笑笑，但这笑容之下隐藏着的心思却是各不相同。
片刻之后，一道微弱的红色光芒从下水道的某处支流入口照射出来。
特拉克苏左手提着灯，右手攥着一把短柄斧头，他的那把剁肉刀则被别在了腰后面——在这种狭小的空间里如果遇上什么突发状况的话，斧头显然会有用得多。
下水道中间已经形成了一条汹涌的湍流，雨水全部汇集于此，轰隆隆的巨大水声在圆形的墙壁间震荡着。
特拉克苏向两侧瞧瞧，确定没有人之后，转过头去，示意身后的同伙们跟上。
下水道主道明显要宽敞得多，这是四十年前在共和国政府的主导下对旧有的下水道系统进行扩建翻修的成果——其实早期的共和国政府还是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好事的，不过自从大腹便便的资本家和他们的走狗坐上议员的位置以后，世道就变了。
“没想到这儿还挺宽敞的。”
尚·马蒂厄沿着下水道那青砖砌成的墙壁慢慢向前走，他的目光突然被一块用铜钉钉在墙壁上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牌吸引住了。
那块牌子上歪歪扭扭地用大写字母刻着：“香榭里大道检修口X-04”的字样。
香榭里大道是运河区西边的一条小有名气的商业街，离哈罗夫大街有一段距离，由于经济活动比较活跃，这里曾经一度成为运河区几个码头帮派争夺的重要地点之一。
“我们居然已经走出这么远了吗？”
尚·马蒂厄颇有些惊讶地想道，他仔细分析了一下自己印象中的首都地图，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他们确实是在往城市边缘的方向前进。
他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流动似乎有些不稳定，感到左右两侧大量的支流洞口也在不断地往里边灌风灌水，这里的地形开始复杂起来了，如果不跟紧特拉克苏的话，只怕是随便转几圈就会迷路了。
这时，特拉克苏突然停下了步伐，跟在他身后的约翰没注意他已经停下，仍旧往前走着，结果肚子直接个儿连同里囤着的金银珠宝、首饰武具等物全都撞到了特拉克苏的屁股墩上，发出一阵嘈杂的响声。
“淦！”他小声骂道：“又怎么了？”
“别出声！”
特拉克苏回头瞪了他一眼，拿斧头朝前方某处指去。
约翰从他身侧探出头来，接着红色的灯光，勉强看清了那是一个什么东西。
一具尸体，穿着义勇军的衣服，了无生气地靠墙坐在下水道旁，身下有一滩黑色的鲜血。
“看来我们果真不孤单啊……”尚·马蒂厄把手放进夹克衣兜里去，指尖摸索着他满兜的戒指和其他战利品。
特拉克苏慢慢朝那具尸体走去，他的斧头已经搭在了肩膀上，准备随时给它一记狠的。
他观察了好一会儿，终于一脚踹在那家伙身上：“死透了。”
“一个死人而已，看你们一个二个跟见了鬼似的。”
约翰嗤笑道，他走上前去蹲在那尸体旁边，翻弄起他的衣服来。
“义勇军三一四团？”他看了看那士兵的肩章，上边绣着其所属部队的番号：“这番号听着耳熟啊。”
“他们驻防的街垒在市场花园那边，离这儿挺近的，估计是街垒被攻破时逃进下水道的吧……”
特拉克苏一边说着，一边越过那具尸体，朝前走去。
尚和拿波利欧跟在他身后。
“跟上，矮子！”拿波利欧不耐烦地盯着约翰：“这些穷鬼身上没什么好搜的，跟丢了我可不管啊！”
“蚊子再小也是肉。”约翰一脸笑嘻嘻地抬头看着拿波利欧：“如果让这一点财富腐烂在暗不见天日的下水道里，那才是犯罪啊！”
“要不是你怀里那些东西有老子一份，老子才懒得管你...”拿波利欧头也不回地继续跟着红光走下去。
直到他们走出老远，都还能听见约翰每次从尸体上摸索出值钱东西时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猥琐笑声。
突然，一记金属碰撞声从他们身后传来，接着便是约翰撕心裂肺的惨叫。
片刻后，巨大的重物落水声掩盖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