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臼炮就没问题。”米歇尔提醒道，在之前对义勇军街垒的围攻之中，模范军炮兵缴获的那十门臼炮大显神威，把龟缩在坚固工事后方的义勇军士兵炸得连妈都认不出来。
“我当然清楚这点...”贝克特爵士露出一副苦闷的表情，指了指大教堂方向：“但比较麻烦的是，我们现在能够调动的臼炮几乎都在那丫头手上。”
模范军此次万里来援，为了缓解后勤压力，并没有带太多像样的重火力，炮兵部队原本配备的大多是能直接用马车运输的小型快炮和人力也能拖动的轻量化野战炮——当然这也是受到了帝国陆军中近来兴起的新思潮影响，要求炮兵能够做到快速展开、快速投射、快速转移所带来的结果。
相比之下，复兴党领导人们在对待大炮的态度上就要耿直得多——粗就是美，大就是好，长就是强；不能平射、部署困难、关键是还丑得一逼的臼炮在他们看来实在是作用有限。
所以打进艾茵兰之后，当那位侍卫长拿着皇储殿下的条子找贝克特爵士要重火力的时，他想都没想就把这新缴的十门臼炮统统拨给模范军了。
然后被义勇军堵在街垒外边一顿暴打，悔得肠子都青了。
“那炮击的部分让模范军来完成不就行了？”
米歇尔爵士咂咂嘴：“他们的炮兵部队实力不俗，指挥官也是帝国陆军讲武堂毕业的秀才，交给这些专业人士肯定会比我们这些半路出家的来得实在吧？”
“老伙计，真要那么做的话，你告诉我，我们的颜面——我们贵族联盟的颜面应该往哪里搁？”
贝克特反问道，他望着自己这位至交好友，痛苦地叹出一口气。
“历史书会如何记载我们的所作所为？全世界会如何评价我们的流血牺牲？‘英勇的帝国军队救南方贵族于水火’？‘帝国皇储解放了她忠诚的希弗伦’？‘模范军在美茵河击溃匪军残党，仆从部队庸庸碌碌毫无作为’？”
“你不去办报纸真是屈才，这些标题简直不要太抓人眼球了。”米歇尔笑道，不过他立刻就稳住了自己的表情。
“我没跟你说笑。”
贝克特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模范军这几个月来风头实在太盛了，不论是在我国境内也好、境外也罢，他们的风头已经完全压过了我们，世人几乎只知有模范军，而不知有复兴党。我们必须要扭转这一局面，否则我们的名声就彻底完蛋了...”
说到最后，贝克特的肩膀都因情绪激动而不住颤抖，米歇尔见势不妙，赶紧拍了拍他的后背，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老哥，你放松点，别老是把每件事都想得太严重。”
他从自己的外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画着东方仕女图案的小玻璃壶，拧开顶上红色的盖子，将里头装着的东西倒在手心上——竟然是一粒一粒灰白色的小丸子。
米歇尔爵士径直把手递到贝克特面前：“来，抽一颗冷静冷静。”
“嚯？”
贝克特爵士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这些东西吸引了过去，他拿起一颗小灰丸，用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捏，便将其碾成了细碎滑腻的粉末。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鼻烟了？”
爵士屏住呼吸，将手指伸向鼻孔边缘，熟练地把指尖上残留着的细粉末均匀地涂到了鼻孔腔壁内；接着，他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手绢，这才开始轻轻地用鼻子吸气，感受鼻烟的味道。
“有一段时间了，大概就是那位皇储加入我们之后开始的——那会儿我头痛的频率显著增加了。”米歇尔爵士轻描淡写地回答道：“然后就搁一个古董行那儿买了这么一玩意儿，说是从契丹进口的，效果还不错...”
就像所有经验老道的鼻烟客一样，贝克特爵士在烟粉的刺激之下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麝香、薄荷脑与薰衣草的混合香气顺着他的嗅觉神经直冲大脑，他混乱一片的颅内顿时像是炸开了一朵冰雪烟花般清爽明晰。
“真是瞎扯淡。”
爵士用手帕擦了擦鼻翼和胡子上残留的白色粉末，转眼间又恢复了那老牌贵族的风骨气度：
“我见过契丹原装的鼻烟壶，人家那都是上好的珐琅彩和青花瓷，最不济也是骨瓷的，你这一玻璃烧的骗谁啊？要我看十有八九是拜火教的头巾佬自己仿制的西贝货，你一准儿是让人坑了。”
“是这样吗？”
米歇尔先是一脸震惊，随后又拍拍胸脯，长舒一口气
“算了，还好损失不大。”
“损失不大？你买成多少钱？”
“一百八。”
“克朗？”
“屁的克朗，一百八十苏。”
“我他妈买个表也不止一百八十苏吧？这么便宜你也敢信？！”
贝克特真是被自己这位老朋友搞得不知说什么好，他索性也不再抑制自己的情绪，哈哈大笑起来。
“别笑了，说正经的呢。”
这次换米歇尔板起脸来了。
“你不调模范军的臼炮，我们怎么整？混凝土河堤外边那可是一片旷野，没遮没拦的，骑兵也好步兵也好，去了就是活靶子。”
“你先继续给我讲讲河堤外围的工事，是什么个形状的？长度多少纵深多少？有没有火炮？”贝克特并不急着下结论，他必须全面了解敌人阵地的战略部署才能设法制定具体计划。
“昨天黄昏的消息，他们已经在距离河堤四百米处挖了两道壕沟，壕沟间相距不足七十米，均有大量“v”字型拐角，最外层的壕沟紧挨着由木质拒马组成的防线，内层壕沟有一道泥土夯成的胸墙...”
米歇尔爵士一边说一边伸手比划着：
“整个主防御阵地大概呈梯形，宽度约一千二百米左右，在主阵地两侧还有大量散兵坑和拒马——当然没有正面那么密，至于敌人的重火力...我的手下并没有发现任何像是炮兵工事的东西，甚至连一门炮都没有看见...”
“有意思...”
贝克特挠挠自己的下巴：“就算是那样丢盔弃甲落荒而逃，他们也不可能一门炮都不带...”
“是啊，像大炮这种沉重到难以通过浮桥运输的东西，滞留在河这一侧的应该很多才是，但就侦察兵的报告来看，那就只是个单纯到不能再单纯的步兵阵地，这其中恐怕是大有文章。”
“这种事情，不亲自到现场去看看的话，还是难以下定论哪。”贝克特将手伸向衣兜，掏出自己的怀表，啪叽一声甩开表盖，却发现怀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貌似是因为昨天忘了上弦：。
他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继续说道：“等到这边的鸟事情结束之后，换身皮，咱哥俩去那边走一......”
话还没说完，大教堂的钟楼上便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将爵士的声音盖了下去。一群鸽子噗啦啦地振翅飞起，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教堂大门。
时辰已到，好戏就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