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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祂领我来到一片草原,在中间坐着一个男人。”

“你可看见那些花?祂问。”

“我能见草间有白色野花摇曳。”

“那人是医生,这些花便是经他手而死的人。”

“他治死这么多,如何上的天堂?”

“你可看见那些草?”

“祂反向我问道。”

“我能见绿草茵茵漫山遍野。”

“那是他救活的。”

......

穿着睡衣的冲维尔主教此刻正跪在床边,对着墙上挂着的小十字架祈祷着,他口中念念有辞,这些关于圣光的宗教典籍他在过去的五十年间都已经背得烂熟。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祈祷并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和许多圣职者一样,冲维尔主教正被软禁在圣蔷薇大教堂的修士宿舍单间中,自从帝国王储爱丽丝殿下带着模范军强行接管了这里的防卫并将这里作为自己的的临时寝宫之后,原本住在这里的圣职者们就被严密地看管了起来。

冲维尔主教是在今天早晨驾车试图离开首都时,被复兴党士兵拦下,强行扭送到这里来的。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冲维尔主教和修道士们都表现出了高度的配合,对于这种粗暴的对待,几十年来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圣光的力量早已同魔法之风一起陨落,那份象征着纯洁与仁慈的力量、那份被视作圣光之神给予人类的恩赐的力量,在半个世纪之前的那场战争中便随着荣耀一起坠入了无尽深渊。

有的人把圣光的陨落归咎于黑岛人那丧心病狂的末日武器;有人则认为这是圣光教廷数百年来以正义之名横征暴敛所遭受的报应;更多的人则陷入了迷茫,他们感到困惑、感到恐惧、继而感到自己受到了欺骗,民众的怒火就这样一发不可收拾。

半个世纪以来,圣光教廷名誉扫地,对世俗国家的影响力也近乎归零,教廷过去所拥有的种种特权也都化为泡影,曾经高高在上的圣职者们从神坛上跌落下来,不得不靠着把教堂、土地和各种文物抵押给国家开博物馆和旅游景点来换取每年一点点微薄的分红度日。

圣职者们的宿舍风格秉承了圣光教廷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除了一张没有床垫的单人床、一个大杂物箱、一套旧桌椅、一只便桶(只有主教和几位高级职员的寝室有抽水马桶)和墙上挂着的木头雕刻的小十字架之外没有别的家具,连床单和被子都是素色的,还散发着淡淡的皂角味。

大多数高级教士们对于这种待遇颇有微词(顺便说一句,一般像这种级别的,都在外面拥有自己的产业,每天只是按时上下班而已。),不过对于冲维尔主教而言,这朴素的房间使他想起了早年间的苦修生活。

当年他跟着圣战军开赴绯云陆桥时,享受到的生活待遇可还不如眼前这些呢。

窗外雷声隆隆,哈罗夫大街方向那明亮的火光在雨幕中忽明忽灭。

老人缓缓站起身,望向窗外。

往昔首都那繁华的夜景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而撕碎这黑幕的,则是远方建筑轮廓间一闪而逝的光芒。

那是一次剧烈的爆炸。

冲维尔主教房间的玻璃窗随之颤抖起来,很快,两扇窗框之间的卡榫便被风暴撞开了,狂风夹杂着大滴的雨点冲进了室内。

在窗户合叶的凄惨哀嚎中,房间里点着的蜡烛立时被吹熄了,冲维尔放在小书桌上的那堆稿纸和文具也散落一地。

“仁慈的圣光啊...”冲维尔主教赶忙冲向窗户,他那被圣光洗涮过的双眼撕破重重迷雾,看见一团橘黄色的火焰混杂着尘埃,从建筑中升腾而起。

那不是正在激战中的哈罗夫大街,而是另外的方向。

老人痴痴地望着那火光,任凭雨水打在自己的脸上。

不知为何,这位垂老的战士没来由地觉得,那场爆炸的样子,似乎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

半个钟头前,哈罗夫大街。

“并肩子们(兄弟们),照子放亮点!咱们要扯呼(逃跑)了!”

医官一把将门一反锁,拎起了自己插在案板...我是说桌板上的剁肉刀,冲着那群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伤兵大吼道。

救助站外,义勇军最后的力量正在进行着最后的抵抗,他们手中的弹药已经所剩无几,只得用铳剑、枪托和木棒等物与被坚执锐的突击步兵们正面硬抗。

三个死气沉沉的伤兵听闻医官这么一喊,都笑着从人堆里站了起来,动作流畅得根本就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这些“伤兵”们纷纷解下自己胳膊和大腿上缠着的绷带和夹板,顺便扯开了自己身上的蓝色夹克——亮出了底下隐藏着的数支手枪。

“啊,这一票可真是亏大了,特拉克苏。”

一个尖嘴猴腮、面露凶光的兵士解下自己额头上沾满血迹的纱布,朝满脸横肉的医官扔过去。

“这帮科郎码(乡巴佬)一个二个穷得跟鬼似的,不是个正点儿(买卖扎手),咱们在这屠宰场里咿咿呀呀叫唤两三天了,就得了几个破得不行的月子(怀表)和几挺喷子(手枪),别的一点值钱东西可都没摸着啊。”

“就是说啊。”他旁边一个长着鹰钩鼻的矮个子附和道,他的那件夹克口袋已经鼓鼓囊囊的,看来是找着了不少好货:“早知道如此的话,咱们还不如去银行或者博物馆去看看能不能浑水摸鱼摔条子(打抢)呢,还有那些海翅子(大官)老爷的别墅,乖乖,他们可都是十足十的火点(有钱人)啊。”

“得了吧,真有那能耐你们怎么不自个儿去砸窑(抢劫)?又不是别人死皮赖脸请你们来的。”

蹲在角落里的一个年轻男子轻笑两声用干净的手绢擦干自己脸上的鲜血,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杵门子(赚钱)的法儿千千万,但究竟是要火做(大买卖)还是要水做(小买卖),不还得是看你自个儿的意思吗?买卖顺不顺(事情干没干成),兰头海不海(挣钱多不多)不都得靠你自个儿的胆色吗?”

“尚·马蒂厄。”尖嘴猴腮男看着那年轻男子,显得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他脸上的表情就变成了坏笑。

“哦,尚·马蒂厄,老伙计。”尖嘴猴腮男叫着自己同伙的名字:“你的演技可真是越来越精湛了,在这里扮了两天尸体,连我都没认出你来...”

他把脑袋凑近到尚·马蒂厄的旁边,使劲用鼻子嗅嗅。

“哦哟哟,完全就是死人的味道啊,尸体的臭味把你身上那股讨厌的味道完全压下去了啊,真有你的,不愧是正牌的歌剧演员。”

“感谢你的赞美,拿波利欧。”

尚·马蒂厄朝着尖嘴猴腮男微微一鞠躬,其动作优美流畅,宛如一名真正的绅士。

“别来这些有的没的了,现在外面可在开克(打仗)呢。”鹰钩鼻子不安地将手上的血往自己的蓝外套上蹭蹭,他转头望向医官:“那帮鹰爪孙(官军)可已经打到大门口了,现在出去可就是个死!特拉克苏,你之前说的的逃生通道呢?”

“我说约翰,你这又是猴急个啥?”

被称为拿波利欧的尖嘴猴腮男笑着拍了拍鹰钩鼻子的肩膀:“咱们可还有不少钱包内搜刮呢。”

“那他妈也得有命去花!”

......

医官——又或者说这个叫做特拉克苏的男人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禁皱了皱眉头,他似乎非常反感自己同伙们彼此之间的猜忌行为。

现在在这房间里谈笑风生的四个大活人,无一例外都是首都地区小有名气的鸡鸣狗盗之辈,平日里作奸犯科打家劫舍无所不为。

这次,他们借着国难当头的机会,达成了暂时性的同盟,准备在战争中捞一票大的。

不过显而易见地,他们貌似是打错算盘了。

特拉克苏,这个满脸胡须的疤脸大汉用脚使劲在地板上跺了跺,下面发出空洞的哐哐响声。

“出路就在地下室,那里有一条暗道与下水道系统相连,我们要从下水道逃离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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