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拂过芙洛拉的衣角，她猛地睁大了眼，却只看到一片空空荡荡的街道。
身旁男人的尸体已经呈现出死寂的灰白，芙洛拉手中紧紧握着的金币给了她一丝真实的存在感。刚刚从梦境之中醒来的感觉让她一阵恍惚，她呆愣了许久，却无法分辨不久之前的景象究竟是不是幻象。或许自己真的已经太久没有得到过舒适的休息了，芙洛拉这么想着，跨过男人的尸体走向黑暗的街道。
“我能给你你需要的一切，”魔法师的声音始终回荡在她的脑海之中，芙洛拉晃了晃脑袋，试图将那些话语从脑海之中清除，“或许还可以是中意的男孩的一个吻。”
这是恶魔的诱惑，轻易听信的话，灵魂会被偷走的。
冰冷的寒意席卷了芙洛拉的心神，她已经很久没有在黑暗的夜色里感受过恐惧了，然而在那些煤油灯照不到的地方似乎有什么张牙舞爪的鬼怪在伺机而动。芙洛拉飞快地奔跑起来，一扇一扇紧闭的门扉从她身边飞快地掠过，这让她有了这世上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孤寂感。奔跑起来的时候寒冷和黑暗都会被甩在身后，这是芙洛拉唯一可以庆幸的事情。
然而一旦停下脚步，所有可怖的东西又将卷土重来。
救济所的灯光，已经近在眼前了。
人们总说习惯可以改变一切，就算是将碎石揉进伤口里，疼痛感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一点一点减弱。然而芙洛拉待在救济所的每一天都要比过去的任何时候更讨厌这里，那些视她如同街角的垃圾一般的目光，漆黑的房间和硌人的床铺构成了她对救济所的全部印象。伯尼叔叔很照顾她，修女们虽然苛刻但仍然每天都会按时端上燕麦粥。厌恶这里的自己才是那个有错的人吧，想到这里，芙洛拉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贪心了。
人类是靠野心活下来的，芙洛拉记得那些每天在城墙上工作的男人们这么和她说过。如果是为了活下去的话，神明也是可以原谅她的吧。
救济所的大门已经紧闭，芙洛拉熟练地找到环绕着救济所的灌木丛的一处缺口，轻巧地爬上围栏跳进救济所的后院。她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但每一次罪恶感都会笼罩她的内心。芙洛拉环顾四周，深夜的救济所悄无声息，她裹紧了外套想要悄悄溜进房间，然而身后，一个声音却叫住了她。
“芙洛拉，”海沃德修女严肃起来的表情能把任何一个救济所的孩子吓出一身冷汗，“你去了哪里？”
“我……我去了城外。”无数的借口与谎言从芙洛拉的脑海里闪过，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说了实话。没人能在海沃德修女面前说谎，她的眼睛仿佛可以看透一切谎言。
“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了，你该学会守规矩才对。”
“可大家都会做这样的事情……”
“我从没抓到过其他人，只有你总是被抓到，”修女粗暴地打断了芙洛拉的话，“说谎的孩子会被神抛弃的。”
芙洛拉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自己那双肮脏的眼睛。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芙洛拉就被所有的同龄人排斥，她被说做是野孩子，被当做所有人当中的异类。童年的芙洛拉会被救济所的孩子们抢走晚饭，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于她灰蓝色眼睛的仇恨开始变得隐秘而难以防备。他们会悄悄地将芙洛拉外出的消息告诉修女，又或者私下里将女孩形容成恶毒而毫无廉耻的样子。
最糟糕的是，他们的做法总是可以奏效，他们满怀恶意的话语之中也不乏一些真实的成分。
“我很抱歉，海沃德夫人。”如果说这些年的芙洛拉学会了什么，那大概就是毫不犹豫地向着任何一个人道歉了。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芙洛拉，”修女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芙洛拉的道歉而缓和下来，反而越发严肃起来，“这对你来说可能会很残酷。”
不祥的预感涌上芙洛拉的心头。
她听过太多来自于修女的残酷的话语了，海沃德夫人从来不会在意芙洛拉的想法，那些伤人如同利刃的言语不需要多加思考就能从修女嘴里脱口而出。芙洛拉很难想象海沃德夫人要说出口的是一件怎样的事情，但她知道，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你不再是我们之中的一员了，芙洛拉，你让我们蒙羞。”
芙洛拉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他们之中的一员”，然而这句可笑的话所包含的意味却让她不敢仔细想下去。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一想到这句话可能的含义，芙洛拉就不由得惊慌起来，“所有的错误我都能够改正的。”
“大家都知道你做过什么，知道你有多毫无廉耻。我们不能容忍一个总是爬上不同男人的床的女孩在救济所继续待下去了，救济所是城市重要的机构，即便名声从来不好，我们也不可以任由一个风尘女混迹在这些贫苦的需要被帮助的人之间，”海沃德修女毫不避讳的厌恶神情如同一盆冷水将芙洛拉浇透，“别再回到救济所了，这里的大门不为你敞开。”
“可是……”
“快走开，莱曼帝国的野种，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修女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她指了指那扇大门，冲着芙洛拉大吼起来。芙洛拉咬着下唇涨红了眼眶，转头拉开铁门的门栓，离开了救济所。
世界广袤得令人难以想象，芙洛拉知道自己还有太多东西没有见过，然而这个广阔的世界，并没有给予她任何一块小小的立足之地。
罗伽城的街角堆着一层薄薄的积雪，芙洛拉靠在墙壁上缩成一团，企图得到一丝温暖。四肢的感觉已经消失殆尽，芙洛拉觉得自己被冻坏了，或许这就是修女的目的？海沃德夫人希望自己就这样死在肮脏的街角，和那些老鼠野狗一起，变成一具冻僵的尸体。
仿佛黑暗之中被划亮的一根火柴一般，芙洛拉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能给你你需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