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俊明手持写满罪状的受刑簿站在他身后，等着记录连王死亡时间。陈师拿着辞官书请求觐见，被路子领来此处，李霜河暂时没心情处理此事，令他等候在旁。
而封浩歌看到陈师还活着，着实松一口气，事先说好只要闳立果等人没事，陈师便会想方设法出现，换武照清白也是他愿意做的。
由始至终，他都没想过要供出武照，他们跟随多年，彼此感情颇深，不愿闻见死讯。如今被救，他甚是欣慰。
武照抱一直哭闹喊着要父皇的李怀书喧闹而来，他一见李霜河便攀附而来，李霜河没奈何，只好抱在怀中，武照万福道：“怀书怎么哄也哄不好，妾不得已才来寻皇上，请皇上谅解，怀书他还不懂事。”
李怀书扯着李霜河的冠冕，在他怀中安静下来，他安抚过后，才令武照平身，并且说道：“无妨。”
她来送封浩歌一程，死时无人相伴太凄凉。
封浩歌最后一人赶来，死而无憾。低头痴痴地笑，回忆起窗旁初见，她笑得无邪。
他不想毒发身亡死得太难看，抬头望李霜河，正色道：“能允许保留最后一点尊严吗？”
李霜河不知他在搞什么把戏，好容易才下定决心除此心腹大患，怕横生枝节，本想拒绝，后来想了想，还是轻轻点头准许了。
他亲自抽出吴平的刀递给他，封浩歌却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推开刀背，认真道：“我说过，不需要你任何施舍。”
他起身款款登上最近的明月楼，众目睽睽之下，行到角落，两个负责搀扶的狱卒被命令下来传话。
“启禀皇上，连王有遗言交代，请与此事无关的人上去。”
李霜河环顾一周，发觉只有静静待在一旁的武照是无辜的，想了想，便令他上去。
陈师紧张得要死，封浩歌该不会拉着小照一起死，做对亡命鸳鸯吧？可惜他已人微言轻，不能再影响李霜河，汲斯年为了避嫌又不敢出声，只好暗暗警惕。
武照道了万福后，独自一人缓步登上阶梯，只要慢一点，他就能活得久一点，再看看这个世界。她心事重重，一步一滴泪，扶着墙壁颤颤巍巍出现封浩歌眼前。
近在眼前却咫尺天涯。
她在众人注目下慢慢靠近封浩歌，万福。接下来的攀谈因为隔得太远，听不清楚，陈师凭着过人的内力细心聆听，发觉封浩歌没有任何一点伤害她的意思，心头大石终于放下。
如果抛却一切恩怨，他生在普通人家，会是个令人喜欢的人。可惜，人生没有重来也没有如果。
李清越造的孽，终归还是要让他自己来还，可怜一群人被牵累。
封浩歌背对栏杆，逆光缓缓走来，笑如芬芳桃花，这一笑便放下过往种种。临时前，往事一幕幕滑过心头，唯有眼前的人终年难忘。
“还记得你我初见时吗？”
武照点头，落下几滴无关风月的泪，是她的错，只知道复仇，只知道自己生命珍贵，却屡次把他们推到危险边缘，这一次，老天没帮她。
封浩歌从腰间拿出手帕递给她，心疼道：“别哭了。”
武照接过手帕拭去泪珠，听他曼声道：“遇见你之后，我才意识到，我的前半生有多么微不足道。”
无法停住的泪水哗啦啦直流，哽咽道：“别说了，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
要不是她那么自私，想利用他的感情达到目的，陈师不会苦闷，封浩歌不会因此而死，她也不会背着内疚负累一生。
她早就放下了，早就不恨了。为什么还会变成这样，只能轻言天道好轮回。
说到最后竟难以继续，封浩歌轻笑：“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一想起你，我便觉得好幸福。现在，你能感受到我有多喜欢你了吗？”
武照哭得屡屡上次不接下气，后竟然跪在他面前，拉着他的手哀嚎请求：“我知道，我都知道了，你别死好不好？”
只要他能求李霜河饶他一命，革去职位，从此做个凡人，好好经营长安城的当铺饭馆，寻一人安然偕老。
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李霜河会答应的。唯有面临死亡时，才深知一切为身外物。
最重要胸膛跳动的心，一往情深的人。
面对心上人的恳求，说不动心怎么可能。但最终，他还是扯开她紧牵的手，沉沉道：“不可能了，小照，你要好好活下去，带着我那份信念，好好活着。”
“我对你，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谎。”
这一世活得好累，请允许他自私一回，随飞雪落尽，清明时节，记得与我几柱清香。
武照颓唐，哽咽得说不出话，只是机械地重复：“别死，别死……”
忽然想起什么，歇斯底里大喊：“你明明可以推脱的！”
封浩歌尚未失去理智，他扬起微笑，低声却轻叹：“那要你承担吗？你前半生受了那么多委屈，我没来得及参与。未来的日子，我也没机会了，你要是想我了，就抬头看一下天上的星星。”
“我死后会化作天上星星，一直保护你，别哭了。”
他去意已决，无力劝阻，她只好拼命点头，“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会有今天，是我想得不够周全，才害你如此，对不起。”
“知道你心里有我，即使在最后一刻，我也满足了。”
封浩歌环顾一周，看着这夕阳如血，缀满金光的皇宫再雄伟再奢华，在遇见武照的那一刻，他也不想要了。
不枉到这世上走一遭。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最后一次深情款款：“武照，再见了。”
他一直看着她的眼睛，扬起此生最美笑容步步后退，直到落空那一刻，在她面前笑着下坠，对于死亡，他已无惧。
一瞬间，关于他的一切场景，无数音容笑貌在脑海中一一浮现，她伸出手，却再也救不了他。她保持伸手的动作好久，好久，那一声巨响，成为她一生的噩梦。
天地缓缓，夕阳镀血掩埋西山后，冰冷的飞雪飘扬落在发间，冰凉入骨。
大仇得报，最主犯已死，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不禁思考，她真的为此感到高兴吗？再怎么纠缠，她也不可能是原来的武照，未曾得到爱，她的仇恨，亦无法感同身受。
这些年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活着？失去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却没有一刻是为了自己。
听到底下喧闹，她蓦然醒神，起身踉踉跄跄往楼道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