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照刚到长生殿不久，凳子还没坐热，凌儿匆匆来报：“娘娘，语非哭着喊着要见你一面，都闹到舒尚宫那去了，她正头疼呢。”
怎么还不死心？武照蹙眉放下茶杯，滚烫的茶水冒出缕缕轻烟，烫出桃木茶几上一圈漂亮花纹，灼烧后方知疼痛。
“也好，反正欠她一个人情。”凌儿立即拿来刚放下的金霜玉雪氅衣为她披上，刚走几步被她拦下了。“你不必与我一同前去，天寒地冻，留下看家罢。”
知她有别的打算，凌儿也不再坚持，目送她离开后，安排晓峦的住所去了。
舒忆文得知她来了之后，立即放下手中的东西，亲自出门去接，她接的不是武妃，而是盟主，是那个让她心生敬仰的女子。
“娘娘独自前来，就不怕有危险吗？”舒忆文左看看右看看也不见侍从，心下着急埋怨。
武照哑然失笑，我又不是瓷娃娃，不需要如此呵护。“她还能吃了我不成？”
就怕别有用心的人太多，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被人拿来做文章，一步一缕等着她失宠的人太多太多。
自她回宫就一直处在风尖浪口，从未停歇。
舒忆文亲自送她进司刑司大牢，这里好歹也是女人掌管，虽然冷清悲惨，但也不至于像刑部大牢蛇虫鼠蚁到处爬，腥臭味像愁雾惨结。
对于一个蹲过大牢的人来说，记忆深刻，那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两人并肩而走，蓬头垢面的女子不在少数，与刑部相比已经很好了。武照如是想着，经历过更大的不幸，才能知道平凡的珍贵。
舒忆文拉着她停在一处小小的牢房中，仅仅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一个脏污的木桶，栅栏前一条细缝可供行走。与之前的生活相比，无异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语非见到她的身影后，难掩激动神色，脸贴在栅栏上伸手去拽她衣摆，被舒忆文打落，高喝道：“娘娘已至，有什么话快说。”
“娘娘，我知错了，您快救我出去吧，我一定好好听话。”
武照只想哈哈大笑，你当我傻子不成？她凑近了栅栏，眼神冰冷异常，唇上浮现一朵花，微微轻启吐出几个字：“不可能。”
“之前你除了做我的替代品，别无选择。现在，你同样除了一死，别无选择。”
语非心如死灰，可是她受不了这样的日子，难过到她几度寻死，却又没有勇气，每天在生与死线上徘徊。
她欣然站直了身子，笑道：“人呐，过了几天好日子，尾巴就翘上天了，你也不想想，这样的生活是谁带给你的。”
“什么都没有，还敢肆意妄为，自不量力。”
你不做，多的是人想拥有这个机会。对于语非的叛变，她显得有些无所谓，未付真心，何来忧伤。
你死了这条心吧。重达千斤的话，武照毫不犹豫砸下与舒忆文走出牢房，不再给她求情机会。
碎玉回廊上，裙摆逶迤拖地，如同孔雀垂下漂亮尾巴，她长叹一声，感触颇深，她知我不愿受宠，却不知为何，不然此事又是另一番局面了。
“所幸娘娘刻意隐瞒了此段。”舒忆文也随之长舒一口气，不过这女人留下来终究是危险，得尽快处理，以免横生枝节。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舒忆文留步后，武照匆匆离去，被人知道她在此处长时间逗留终归不好，既然是敏感时期更要处处留心，切莫粗心大意留下什么把柄。
回到长生殿以后，迎接她的是凌儿不怀好意地笑容，武照下意识反应是陈师来了，脱口而出：“他在何处？”
凌儿无语，陈公子没来，这么冷的天，估计在陈府缩被窝呢。嘻嘻，娘娘真是痴情，才半个月不见就开始念叨夫君了。这恩爱，羡煞旁人。
凌儿招呼晓峦过来，她身着秋季橘黄薄锦衣，小脸冻得通红，克制不住微微颤抖万福道：“娘娘吉祥。”
凌儿在一旁解释：“娘娘，晓峦只有一个要求，请求娘娘收留。事态紧急，我已答应了她。”
武照似怒似怨嗔怪道：“哎呀，被你们这么一弄，我长生殿好好的成了收容所。”
凌儿嘟哝了一句什么被寒风轻轻刮去，听不真切，反正不是什么好事，我也懒得问了，武照如是想到。
她转身面对晓峦，正色道：“我这不容叛主之人，你可知晓？”
“奴婢不敢。”
凌儿。长生殿何时变得这么寒酸了？还不快去取两件好的来，我不喜欢橘黄色。
武照傲娇地离开，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让凌儿止不住发笑，娘娘愈发可爱了。
知她是顾及自己面子才这么说，晓峦感动不已，发誓要好好跟着娘娘，绝不欺瞒，绝不背叛。
“别哭，不然别人以为我欺负你呢。”
凌儿欢喜地拉着她去小莓那处选几套厚衣裳。这些都是上好的料子啊，晓峦来回抚摸锦衣，触感柔滑如美人凝脂肌肤。
连美人都没穿过的华贵料子，就这么赏给了她们。
“别发呆呀，赶紧试试，不合适就去尚服局再做。”
晓峦露出纯真笑容，细长的丹凤眼眯成一条细缝。能遇上这样的主子，是前世烧了高香才修来的福分。
傍晚，李霜河果真来看她，带了好多吃的，几乎将御膳房搬空，说是给娘娘压压惊。
分明是怕娘娘生气，小草笑道，顺便偷偷夹起一块红豆糕，也教坏了晓峦，反正娘娘又吃不完，最后不还是招呼大家一起吃吗？她现在试个味儿嘛。
舒忆文不经通报匆匆从书房赶来，累得她够呛。事情重大，她不得不亲自前来，对于李霜河和娘娘来说，都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陛……陛下，语非她……有身孕了。”舒忆文话音刚落，就听见砰一声，地上碎了白瓷碟，李霜河几乎是下意识地瞬间扭头看向武照，她面无表情，看不出悲欢。
但是他知道，她内心肯定是不快乐的，他忐忑不安，身为掌管天下的男人在此刻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时，消息已漫天飞舞，随雪花传遍天阑国，个个手舞足蹈为吾皇高兴，可又有谁知道他此刻的担忧？
李迹、君绍钰等老臣了一桩心愿，放下心中大石，皇上终于有子嗣了。虽然其母地位不高，但好歹是个征兆。皇上身体很好，没病，这让他们很放心。
他看着坐在一旁静静发呆，面无表情的武照，愈发心急又内疚。“朕……”
舒忆文也扭头看她，语非腹中孩子的生死，全在她一念之间。
半晌，耳畔传来武照淡漠的声音。“孩子总是无辜的，留下吧。”
李霜河百年之后，总要有人承继大统，我不能残忍到让他断子绝孙吧？希望是个皇子才好。
李霜河愧疚之心浓郁得窒息，他满含歉意：“都是朕的错，这都分不出来。”
“你没错，只是做了应该做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