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火辣辣的夏天烧得皮肤疼，刚过完两岁生辰的武照在娘亲手里扑腾，硬要少年陈师抱。
陈师欢喜地接过，逗得她露出月牙笑，奶声奶气喊着陈师的名字。
武清风尘仆仆，提着剑走入屋里，被夫人瞪了一眼，忙不迭把剑递给一旁的奴仆，从陈师怀里接过武照。
“爹。”武照软软的小手攀上武清的胡子，无邪的眼睛充满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哎。”武清愉快地应了一声，飞快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充满宠溺。
奶娘端着托盘走进来，恭敬道：“老爷，小姐中午没吃饭。”
武清连忙把女儿放在椅子上，天气太热，没胃口也是正常。
陈师遥遥相望，看着瘦小的紫瞳在不远处发呆，那怯懦的样子惹人怜惜。往这边看了几眼后，默默地离开，不争不抢，反倒让人想给她更多。
“陈师？”武清疑惑地叫了他一声，他赶忙回头见到武照拿着汤勺盛了点粥伸到他跟前，粉雕玉琢的脸胖乎乎的十分讨喜，陈师立即弯下腰，满含歉意吃下去，摸摸她的头。
武清顺势搂过夫人，看着这一大一小的人相处融洽，心中满满的都是幸福。生儿育女，细水长流，这些平常的幸福在他们的生命中反而显得弥足珍贵。
“夫人，几时再生个孩子与小照作伴？”
夫人娇嗔地握着粉拳捶了他一下，眼里带着羞涩啐了他一口：“叫你胡说，也不怕人笑话。”
武清爽朗大笑，看着武照充满疑惑的眼神，笑道：“小照，想不想有个弟弟？”
“好~”武照拖长了尾音，软糯的声音如同浸蜜，听得人满心欢喜。
正当武清回家共享天伦之乐时，一名奴仆脸上带血，急匆匆跑进屋里，单膝跪地拱手道：
“老爷，夫人。外面有一大帮蒙面人举着刀杀过来了，不由分说就动手，已有好几人倒下了。”
武清稳住慌乱的神情，强装镇定面向陈师，他是一家之主，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若倒下了，谁来支撑这个家，他的态度能调动所有人的情绪，坚决不能表露出一点害怕之意。
“陈师，保护小姐。”陈师从奶娘手里接过武照，抱在怀中，武清心里咯噔一下，来者不善，预感这次难关，他可能很难度过，走到陈师跟前，轻吻女儿的额头。
别害怕，你是我武清的女儿，将来就算一个人，也要面对生活的所有苦难。
紫瞳的身影蓦然出现在不远处，陈师有些愣住，暗自思索该不该顺便也把她藏起来？
见他许久不动身，武清怒道：“还不快藏起来，走，到府里最隐蔽的地方。”
陈师一狠心，不顾那么多了，紫瞳尚有武功护身，小姐要紧。如此想来，陈师便远远地离开了，转身之后，看不到紫瞳眼里一闪而过的愁绪。
武清余光看见紫瞳瘦小的身体，像杨树那样站得挺拔，坚韧无比。“紫瞳？你在这做什么？快回房里，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安排好外人后，他轻轻地拥了夫人入怀，宽慰道：“夫人莫怕，为夫看看就回。”
她在他怀中扑哧一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能保护自己，你去吧。”
可怜武照刚咿呀学语，就遭逢灭顶之灾。不多时，武府尸横遍野，死得不明不白，刺鼻的血腥味飘扬在半空中。
平日用来消遣避暑的山间武府，反倒成了他们的埋身处，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陈师在武府最深处的小屋子里，武照在他的哄骗下睡得熟稔。消息苦等不来，陈师急得慌，一路打杀来到前院，瞬间呆滞。
夫人已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老爷在苦苦支撑，陈师飞奔过去挑开压在他身上的刀，带着满腔怒火击杀剩余几人。
老爷捂着伤口把陈师护在身后，血色残阳拉长了他的身影孤军奋战。“别管我，快去救小姐，快！”
然后他又回头语重心长地请求道：“陈师，一定要照顾好小姐，不要负了我，算我求你了，不要弃她不顾。”
话语中带了很多很多遗憾与哀求。说完这话后，在他面前直挺挺倒下，睁着眼睛看他，尚有一口气吊着。
陈师重重地点头，在心中暗暗发誓，若辜负此承诺，我陈师不得好死。
那群人见还有活人，一齐涌上来，陈师大怒，拎起银光剑杀红了眼。
不多时，他弯腰借建筑物隐藏身形，冲武清点了点头，悄然回到武照身边。
“又彤，对不起，连累了你。”他喃喃地说道，后院传来惊天动地的求救声，杀喊声。
渐渐地，他什么也听不见了，意识变得好模糊，伤口的疼痛感也逐渐消失，他嘴角浮上微笑，两人四目相对。
又彤艰难地爬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看他的眼神一点一点涣散，急忙道：“这辈子能遇到你，值了。就算到这一刻，我也没有后悔过。”
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的是她跪在父亲面前，执意要嫁武清。
什么荣华富贵，功名利禄，我都不稀罕，我就要这个人。
记忆灭了，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夫人——”武清带血的手抚上她脸颊，他心中唯一牵挂的，是那个刚对这个世界有认知的女儿。
他的手停住晃动，眼睛缓缓地闭上，又彤，黄泉路上等我。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且说陈师回到小屋，听着刀剑碰撞声越来越近，武照睡得越来越不安，即将要苏醒。
不远处是紫瞳的房间，打斗声就是从那儿传过来，他一个人恐怕难以成事。“小姐，对不起了，我一定及时回来。”
陈师暗暗道了无数次对不起，狠心把她打晕了藏在水缸中，差点被淹死，从那时起，她对水有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陈师拔了很多草，又捡了很多枯枝，把武照放入水中后，掩盖其中，两人拼尽全力，以极快的速度杀出一条血路，破窗跳出，从水缸中捞起武照。
还有呼吸，不幸中的万幸。陈师翻出一颗药丸塞入武照嘴里，抱着她等夜色降临后躲开几个巡逻的人，悄然离开。
“老爷，这便是武家小姐。”
一个男子点点头，然后把那具不知是谁的尸体丢在门外。
山中道路崎岖，更无一点火焰照明，只能借着一点月光摸索前行。紫瞳拽着他的衣袖问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去哪？”
陈师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别说话。”他们距离武府没有多远，要是被听到就麻烦了。
走了许久也没走出来，看样子是迷了路，只好藏在深山中等待天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