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最高雅座，坐了一个眼神如鹰锐利的男人，香梨木茶盘上摆了几个紫砂杯，茶具一应俱全。想来他也是不会沏茶，动都没动过，素和泽放上来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
他漫不经心地透过窗外看着烟雨楼门前人群来来往往，还等不到人，心里逐渐有些烦躁。作为一介盟主，天气再冷也不该迟到。
半柱香后，雪下得愈发大了，风夹着雪花呼呼狂啸，路上行人匆匆，一顶毫不起眼的桐木桃花浮雕双人轿停在烟雨楼门前，素和泽亲自迎门，撑着油纸伞一路小跑来到轿子前，掀开轿帘，走下一个明眸皓齿的娇媚人儿，盛力夫长舒一口气，人来了。
此时，一辆敞亮的马车停在轿子旁，陈师下了车，汲斯年紧跟其后。他满含嫉妒地抢过素和泽手里的油纸伞，伞纸往武照那边半倾斜，亲自护送她进门。
陈公子对她真是好得过分，盛力夫如是想着，细致入微不说，有求必应也是常事。
耳畔传来几人沉稳足音，不紧不慢上楼后，汲斯年推门而进，环顾一圈，不见柳文清。
紧接而来的是被陈师护着的武照，盛力夫抬头看她，眼里藏了些许讶异，然后消失。许久不见，她褪去青涩后，竟是温柔至极，不见半分肃杀之气，你若说她是哪家未出阁的千金，他也信。
几人坐下后不久，柳文清抖落氅衣白雪，又摘下了暖帽交给侍女，咚咚咚快步上楼。
至此，直到傍晚，也不见几人有离开的意思。期间素和泽几次送酒菜都被赶走了，好心没好报，素和泽瞪了一眼木门，愈发觉得气哭，干脆躲到后院里头，不再搭理他们。
眼见天色已晚，该解决的事一点不落，柳文清整日周旋各门各派中，劳苦功高，难得出来透口气，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拉了汲斯年就走，也不知要做什么，竟如此急切不肯留于烟雨楼。
剩余三人大眼瞪小眼，陈师和盛力夫都不是爱说话的人，武照尴尬地夹在中间，任凭她如何舌灿莲花，多半是陈师应着，说多也累，干脆各回各家。
陈师拿过白毛大氅披在她身上，细心系好带子，轻轻整理拢好，不紧不慢随行在侧。
出了门后，他依依不舍坐上马车，催促车夫快走，不然他会忍不住把她带回家。他撩开帘子看她依然站在原地，遥遥四目相对，情意流转。
马车渐行渐远，就在他即将放下帘子那一瞬间，瞧见武照猛地一把推开盛力夫，与他藏在烟雨楼伫立的招牌后，警惕地看着他这个方向。
王杨的声音与他擦肩而过，恍然明白武照用意，暗暗叹她反应灵敏，自愧不如。
今天是王梓涵特批回娘家的日子，李霜河待她如此真心，说让回家就回家。也不打听打听她回家做甚，如此大度倒不像那个疑心病与日俱增的好皇帝。
王梓涵用玉簪子挑开帘子，遥遥望了寂静无比的烟雨楼，心中想起那个像小孩子的武照，想不到烟雨楼在她的操持下，风生水起，这等经商手段前所未闻，她不该是天真无邪模样，莫非是扮猪吃老虎？
“小心着了凉。”马车行将烟雨楼时，一道清爽如溪水潺潺的声音蓦地响起，带着笑声传入两人心里，宽厚的手拿开玉簪子，帘子便放下了。
感觉盛力夫的身体震了一下，同时往后退了一小步，她茫然抬头看他，只见其目光随了马车疾驰，目不转睛盯着窗子，惊愕之余似在辨认什么，全然忘了避讳。
那道帘子再也没有掀开，马车飞奔着经过他们往丞相府去了。武照推搡木然的盛力夫离开，推一次走一次，像根木头。他低头苦苦思索着，任由武照将他拉上轿子，恍恍惚惚问那人是谁。
武照没好气地翻白眼，回了一句丞相王杨便不打算搭理他。一旦在此暴露身形，后果不堪设想。
只听盛力夫犹犹豫豫似假似真地道：“他的声音，我好像听过，他当时带着狐狸面具。”
武照立即将刚刚的埋怨抛到九霄云外，转身严肃认真提问：“你再仔细想想，有几分相似？”
盛力夫陷入无尽的回忆中，寻找那张脸，寻找那道几次入梦的声音。武照紧张得不行，屏气凝神等待答案。
曾记得李霜河说他十分信任王杨，难道是因为这缘故？是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若不信任，怎敢放手，怎敢还让他留在世上不灭口。
“六分相似之处，可惜见不到身形与小动作，不然可能性要更准确一些。”
能得到此番结果，武照已欣喜万分，至少他们的方向没有错。她连忙摆手：“无妨，这事你去找陈师，他会解决的。”
武照此次决定雷厉风行，半点也不犹豫，轿子停在陈府门前，陈师听见动静欢呼雀跃，丢下兵书从书房奔出，无视一脸茫然的长歌往前门去了。
盛力夫把来龙去脉一说，陈师立即明白，回到书房叮嘱长歌不许偷懒后，拿着画像离开。
长歌嘟着嘴不满地嘟哝：“自己都在偷懒。”
盛力夫看到画像后，确认了王杨就是其中一个主谋，他手上的玉扳指，翠绿通透，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镇宅之宝。
武照捋了捋当前局势，湛建白，王杨，李霜河。那就是说有三个狐狸面具男？
陈师收起画像后，喝了一杯茶，润润干燥的喉咙，说出自己的想法：“有可能是正主为了掩藏身份，所找的替身。”
正主是谁，心知肚明却不好点破。当今世上，也只有他有动机有城府有实力，不怀疑都对不起他们之前的恩恩怨怨。
武照点头承认有这个可能，但至少他们都知道一点内情，不然湛建白也不会在关键时刻无端端死亡。李霜河太棘手，隐藏得太深，相较王杨，多了几分危险。
“无论如何，王杨都应该列入查探范围。”作出这个决定毫不费力，反正已经陷入僵局，或许王杨会是个突破点。
只要找到足够证据，必定能报血海深仇，让李家把身份地位通通还回来。
武照应允后，转身离开，商量了半天，结果却是把盛力夫丢给他，空欢喜。
陈师苦闷地盯着长歌看，长歌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少爷，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别那样看我。”
“长歌，我郁闷。”陈师趴在桌上无精打采。
长歌扫他一眼，拿起兵书，不慌不乱地回答：“汲叔叔就快回来了，与他喝酒不就好了。”
“我是正经人家，不去那些地方。”陈师幽怨不已，我如此守身如玉，小照你要好好珍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