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烟雨楼贴出整顿字条，热风吹得呼呼响，掀开了一角的白纸卷起一次又一次，早已成为习惯的人一时没了去处，纷纷向白牙打听究竟什么时候重开，白牙被问得烦了，甩他们一句有事问武妃。
他们哪里能见到养在深宫的武妃，被这话堵得无语凝噎，只好选择翘首以盼。
烟雨楼的姑娘们也不知所以，依然穿戴整齐，坐在楼上等着，半天也不见白牙撕去白纸，这才慌了神四处打探寻白牙。
怎么好端端地要整顿，莫不是出了大事？人心惶惶，在白牙的安慰下才得知是盟主亲自下令，根本没有说明缘由。
众人安了心，回到后院闺房洗净面容，一个个瞬时变作小家碧玉，温婉纯良。池塘里的青蛙叫得欢畅，几个姑娘围坐一圈，难得盟主给她们放假，正商量着要去哪儿玩，半晌才发现锦瑟不在其中，惊疑了一声，另有姑娘立即解惑：她身体微恙，早早歇息去了。
“真是可惜，不过明儿应该没事了，到时候我们再叫上她便好。”
众人齐声应好，屋外的侍女听到后匆匆离开，叩响白牙的房门，漆黑的屋里曼声传来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进来。”
仲夏之夜，锦瑟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蛙叫声听得她心烦意乱，烦躁坐起，丝滑的绸缎里衣紧贴肌肤，勾勒她妖娆身段，玲珑有致。
以仅有的那点直觉，她一直感觉忽然关闭烟雨楼可能与自己有关，念头一起便再也放不下了，心中有道声音一直催促她赶紧逃，赶紧离开这里。
她仔仔细细收拾了细软，把精贵财物用棉布包裹，又收拾了几件衣裳，背在身后，打开窗户左顾右盼，夜里寂静得可怕，一个人都没有，平日里守夜的小厮竟也消失不见，宛如暴风雨前的宁静，她心下生疑，关上了窗户。
颓然坐在地上，不知该怎么办。从这儿出去，她只能去投靠皇上。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尚且还有一丝辩解机会。
留还是不留？
她苦苦地思索着，想起武照，想起这个不仅在外风光无限的女人，她竟然拥有全部人的爱，包括了尊贵的帝王。她是如何做到的？自己凭什么不能？
锦瑟想着，越想越不甘，她并不比她差。一叶障目，她只看到了她的拥有，却看不到她的失去。
锦瑟啷当站起，再次打开窗户，燥热的风呼呼吹来，她心中那抹贪欲被勾得愈发缭绕，如同正在燃烧的火焰山，喷出一缕一缕炙热的岩浆，将理智烧尽了，体无完肤。
武照的身份是她致命的弱点，她们当中知道内情的人，谁都可以成为威胁。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要抓住这点，皇上就不可能不留她，不可能弃她不顾。
她不知道的是，这事已有人做过，早已藏身鱼腹。
她纵身一跳，一片树叶也随着她悄然落地，无声无息。她认真地盘算着这儿到围墙的距离，却忽略了身后一匹尚且在蛰伏的狼。
锦瑟偷偷摸摸时隐时现，越过长廊红柱，也许是太紧张了，竟未发觉寂静得诡异，似有灯火照明方向，略有黑暗，却也不至于看不清楚。
“啪！啪！”身后响起清脆的掌声，锦瑟慌忙转身，五彩琉璃灯映出一道娇小的身影，是她！却不知为何穿了一套宽大男装，三千发丝随意披散，随轻风忽起忽下，竟有几分鬼气。
武照漠然一张脸，面无表情：“带走。”
她短暂的旅途，终止在围墙下。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们无视她拼命挣扎，架起就走。锦瑟急了半天，随便凑上一只手就咬，那人惊呼一声旋即放开，可是没用的，另几人仍然牢牢地禁锢她。
烦了就狠狠掌掴，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也无，武照就当没看见，任由他们掌掴这待宰的羔羊，不到黄河心不死。不强势一点，还真以为还有机会。
压制双膝跪地时，她才后知后觉地醒悟，他们就是等着她逃跑啊！好一个请君入瓮，为何这样蠢笨，给了他们理由。
几个姑娘随在身后窃窃私语：盟主为何穿了白牙的衣裳？
文琴着纤纤玉手半掩红唇，凑近蝶舞：你是不知道，盟主刚才非要试试围墙有多高，拦都拦不住。结果天太黑，没看清，摔下那边的泥堆里，啪嗒一下摔成一个小泥人。
当时她们还没回来，白牙不敢贸然进屋，只好勉强拿了一套衣裳给她换上，之后一直藏在屋中等锦瑟露出把柄，白牙十分无奈，从没见过这么丧心病狂的盟主，好端端跳什么墙。
蝶舞听了咯咯直笑，惹得文琴连忙捂住她的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已经远去的武照：嘘，别让盟主听到，她可小气了。
独自一人坐在圆桌旁，房内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任何一点值钱的都没留下。武照冷笑，拿起手边的白瓷壶，倾倒，半滴水也无，这就尴尬了，面露不喜，哐当一声随意把白瓷壶丢在一旁，茶盖分离落在椅子上。
白牙是第一次见到武照生气，更何况是其他人，顿时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个个站得笔直，面面相觑，文琴忙不迭走出去重新沏了薄荷茶端进来，泉水的清凉甘甜适口，武照抖了抖宽大的衣袖，好整以暇问她：“别想着辩解，你做过什么我都知道，今天是你唯一坦白的机会，错过可就没了。”
至于是人没还是机会没，那可难说。
锦瑟咽下早已备好的说词，武照的眼神不似作假，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做，也不可能忽然来诈她。思虑再三，她还是选择说实话。
两个月前，皇上忽然派人请我进宫一趟，我当时以为只是想听曲，白牙不在，我寻思着不能得罪皇上，就去了。
一曲终时，他把剑架在我脖子上，命令我在烟雨楼作内应，替他监视官员的一举一动，我当时早已吓得瑟瑟发抖，怎么敢拒绝。
锦瑟说起这些时，眼中依稀有泪光，眼泪是真是假她无从得知，博同情也好，真的后怕也罢，她不在乎。武照哼了一声，不屑地反驳道：“你这是借口，我当时尚且在宫中，为何不寻求帮助？别说无法与我联系，期间我来过几次烟雨楼，也从未听你说起。”
锦瑟一下被抓住漏洞，哑口无言，皇上有没有派人监视她，烟雨楼来来往往，白牙再清楚不过，无法再辩解。
锦瑟不再说话，低头算是默认了。不需多言，她就是贪图名声权力富贵，没什么好解释的，这些武照也爱，这没错，错在不该取之无道，踏着别人无辜的血，血腥上位，要真成功了，午夜梦回时真的问心无愧，真的不害怕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