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前盈盈亮起的灯笼映出夺目红光，陈师翻身下马，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里，刚一点亮虬龙琉璃烛台，迅速往后退几步，只见紫瞳坐在床上冷眼相待。
江涯海水蜀锦深蓝袍散落覆盖整张床，肃穆奢靡。陈师站在原地警惕地盯着她，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三年前，她就是这样出现在他房中，威逼利诱迫使他答应入宫，害苦了所有人，这种错误他不会再犯。
紫瞳漠然看他，眼里藏着淡淡的哀愁，略有泪光闪动。看着眼前这个她穷尽一生也得不到的男人，悲从中来，低头哽咽，始终不明白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想与他执手，做个妾也甘愿。
惊闻啜泣声，陈师讶异了一会，渐渐心软。她是那样坚强冷酷的女人，若不是伤心到极点，怎会在人前哭出声。
片刻，紫瞳倏然收了情绪，快得也惊人，她面无表情轻启朱唇：“我来，只想问你个问题。明天商船便开了，我要到海外去，再也不回来了。”
那双鬼魅似的眼，兜兜转转一刻也舍不得从陈师身上离开。说放手就放手，真是不甘心。
陈师沉重地呼出一口气，意味深长地与她四目相对，见她依稀还有少年时怯懦的影子，到底还是故人，他又怎能不心软？
即使被她利用这个弱点一次又一次，他还是愿意相信她，最终会选择放过自己，也放过他们。“最后一次，别再骗我。”
紫瞳嘴角上扬，苦笑痴笑讽笑，不知这次，又是哪一种。她怅然若失，扬起眉毛，认真问他：“无论我做什么，都比不过她，对吗？”
千言万语，没想到她最后问的还是这纠结点，他点点头，然后说了句对不起。
这个心结，越是纠缠不休，越难解开。
陈师还想再说些什么，紫瞳像是被彻底激怒一般，倏地站起身冲陈师大吼大叫：“够了，不要再说对不起。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只是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你会慢慢地看见我的好，看见我所做的一切。”
犹如盛开的温柔花儿想要掩藏内心，深蓝蜀锦袍随着她站起身倏地收紧，摆随着她移动，一步一步迫近陈师。
陈师吓一跳，脑子一片浆糊，整个人都懵了，下意识木讷地后退，直到靠到背后那堵墙，退无可退，惶恐不安，宁惹小人，莫惹疯女人。
她到底想干什么！这姿态不像是来求谅解的，要是逼迫他迎娶，他当场就死这儿。
我就是这么刚烈的汉子！
陈师闭着眼睛等待蹂躏质问，半天没反应，犹豫着微微张眼，只见紫瞳倒了一杯茶，喝下。
这举动能把人逼疯，这女人每一个行为举止都让他感到害怕。
她欣然转身来到陈师面前诚恳地问：“如果你真的喜欢我，根本就不需要我有多好对吗？”
武照那么蠢，那么肆意妄为，那么不懂事，他都亲口承认爱上她了，感情原来不分先来后到。
说完这话后，紫瞳越过他，打开门扬长而去。月光拉长了她落寞的身影，谁也不知道她即将去哪里，要干什么，太神秘的人总有这个好处。
“我刚才好像看见紫瞳了，为什么不把她就地正法？”汲斯年走进府里，看到陈师房门开着，确定刚才的影子是紫瞳不假。
“我……”陈师愕然，发觉自己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汲斯年仿佛已经习惯陈师这个状态，幽幽叹了口气，神情难得严肃：“你这个坏毛病该改一改了，留下她，后患无穷。”
陈师还想辩驳，汲斯年深知他要说什么，懒得理他，直接吩咐几个人去追，让陈师去不太实际。
恋旧的人有太多不好，这并不是唯一，却最严重。
陈师欲言又止，看着那几人乔装出去，明知不该阻止，却还想着能做点什么，伸出手来招呼，被汲斯年拦住。
“别管他，去吧，越快越好。”
他冷冷地看着陈师，什么都好，一遇上女人就不知所措。
汲斯年打又打不过，劝又劝不住，为了以防万一，干脆趁其不备推他入门锁住。
“难道要等她伤害了小照，你才幡然醒悟吗？那还有个屁用！”上次教训得还不够吗？汲斯年没好气地翻白眼，把钥匙揣怀里走了。
屋内的陈师半天没说话，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刚刚是被下蛊了吗？明明那么好的机会外眼前，要是斯年，绝对毫不犹豫。
陈师一下子明白了紫瞳胆敢三番两次找他的原因，是笃定了他心中有愧，下不了手。
直到三天后，偶然听李霜河说起，武照被紫瞳伤了，他才猛然醒悟，她根本没有走的意思，仍然伺机而动，随时准备伤害。
陈师愤怒无比，趁夜闯入长生殿询问经过，经过南云绘声绘色、添油加醋极其生动的描述，陈师都快气炸了，这个女人！
武照肩上缠了几层绷带，显得厚重许多，隐隐渗出血迹，照她的话说，就是像个豆沙馅的粽子。
是箭伤。武照转了几圈，力证自己没受别的伤，让他不要太过担忧。
“是紫瞳，对吗？”
武照点点头，虽然她蛰伏在黑暗中，但那冷艳气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若不是小双子及时反应，这一箭正中心脏，吾命休矣。
“听说李霜河已经进行地毯式搜捕，应该可以很快找到，到时我就不用整日忧心忡忡，睡得也会安稳些。”
武照笑着，毫不在意的样子让陈师揪心，满满愧疚感。若不是他的蠢笨，又怎么会连累小照受伤，还如此担惊受怕。
陈师再没有继续逗留的意愿，起身告辞。他要最大限度弥补这个错误，刚走下楼梯，被小草拦下。
在她慢慢诉说下，陈师才明白真正的，更加深层次的原因。
“这一箭，算是我替陈师还你的，你对他的好，也救过她一命，免受牢狱之灾，我替他记着。以往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吧。下次，你再出现，就是敌人。”
小草长叹一声，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这都是盟主的原话，在你看不见她的地方，她也为了做过许多，替你偿还你不知道的得罪。”
“陈公子，你何德何能。”
小草说完后，当着他的面转身离开。拥有两个女人完全的，极致的爱，是幸运，也是惊悚。
陈师对紫瞳的愤恨更深，大跨步匆匆而走，武照忙不迭从里屋奔出，拉住了他的衣摆，哀怨怜悯：“她也只是爱而不得罢了，你还能怪她什么？”
面对这样的场面，他只想抽自己两耳光，少了哪根筋相信这样一个满嘴谎言的女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