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程日已近，由武照提议，几个姑娘踩着梯子摘桂花，金黄色的小小花朵儿娇艳欲滴，香味扑面而来，醺然欲醉。
“盟主，酒窖里还有几坛去年桂花酒，何不打开看看？”小草摊开盘上洗净的桂花，似有所想，半天才看着武照说道。
武照立即坐起身，不早说！她原以为还要再等上十天半个月呢，就怕来不及。
无视小草莫名其妙的眼神，她一溜烟跑去燕来厅，陈师正在接待某个不知名的客人，只得在屏风后等着，她是个急性子，火急火燎的那种。
好容易等那人走了，陈师手里多了几张契约，头也不抬地唤了一声小照。
笑嘻嘻走出，好奇地盯了他手上的契约看：“嗯？你居然在背地里做这种事？”
“又不是见不得光！”陈师汗颜，这是天大的好事，怎么在她嘴里就变成了猥琐？
他和柳文清很不容易才与几个有影响力的门派达成共识，以后的路还很长，他只是想尽快扫清绊脚石。
“你去年酿的桂花酒呢？”
陈师扑哧一笑，这话题转得够快。“在酒窖里。”
“陈师棒棒哒！”
被她夸得一头雾水，便问道：“你想做什么？”
“三天后，我们就要回宫了。也许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即使相见也只能隔得遥远，所以，你今晚有空陪我说说话吗？”
想起这个，陈师心中不是没有犹豫过，但是这事已经成了横在彼此之间的银河，不渡过，怎能有以后？
是开始，也是结束。他知道小照一开始不情愿复仇，现在却成了两个人的目标，即使想要的好像也从来都不相同。
“陈师？”她的小手在他眼前挥舞，魂灵出窍的他才尴尬回神，直接拒绝：“不要。”
与她清醒时共处一室已经很难为他了，再喝醉，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武照惊诧，把他上下扫视一遍，据柳文清说，陈师越来越爱喝酒了，居然拒绝了，没道理啊，是她哪儿不好吗？
“理由。”
“我……胃疼。”
武照狐疑地看着他的眼睛，将信将疑跑开，留下一句话：“我去问方爷。”
陈师大骇，现在去串通方爷应该来不及了吧？要是被武照知道他撒谎，指不定怎么折腾他。
这后果，想想就恐怖。于是，他连忙追出去，在药香斋门口及时拦截武照，万分羞涩：“其实，我不是胃疼。我……喝醉了之后容易做一些对不起你的事情。”
比如像柳文清，午夜梦回他都想掐死自己。
武照大喇喇抬手勾住他脖子，自信满满地说：“你还能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你自制力这么强，不会发酒疯的。”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陈师，你就答应我吧，就一次。”
武照恳切的眼神，他狠不下心拒绝。轻柔拉开她的手，看她纯洁无暇的脸儿，不忍亵渎。陈师不禁暗骂自己一声龌蹉。
沉吟片刻，总不能承认自己自制力其实也不怎样吧？只要不是酩酊大醉，应该可以把控。
再说，以后差不多就是相见不相识的局面，想想真的很伤心，既然这样，那不如把今生要说的话都说尽了。
可是他最终的话只有一句我爱你。
柳文清悄然打开门，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坏笑着：“我是不是听错了？小照居然敢找陈师喝酒！”
他才不会阻止，等生米煮成熟饭，再也不用虐心又虐身了，谁都逃不掉。
素和泽看着他的笑容浑身起鸡皮疙瘩，他又打算糊弄谁？
“那个……文清哥哥，你在看什么？”
柳文清瞪他道：“小孩子不能问太多，你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作为一个病人，老实坐好！”素和泽生气了，他最讨厌别人叫他小孩子。
柳文清无奈耸耸肩，坐在素和泽前边，手腕搭在棉垫上：“你是医师你最大，说好了，药不能开太苦。”
哼，你想得美。
微凉的秋风徐徐吹过，白雁院厢房门前最后一层台阶上，坐着两个东倒西歪的人，武照小脸红扑扑的，滚烫滚烫。
玛瑙杯清脆的碰撞声犹如心灵的撞击，迸出点点火花。不厌其烦将杯中酒饮尽，陈师抬头看看被漫天星辰映成深蓝色的天空，咧嘴一笑。
像她璀璨的眼睛，如站在浩瀚宇宙中。
这是我这大半辈子，所看到最美的星空。
“陈师。”
“嗯？”
“我有些醉了。”武照心中涌起许多过往，平时理智压抑的痛苦放大几倍疯狂涌来，让她禁不住想哭。
陈师摸摸她的头，顺势让她靠在肩上。“乖，那就不喝了。”
他左手揽着她的肩膀，听见她轻轻啜泣的声音，心身俱裂，直接拿过酒壶咕咚咕咚喝尽，企图麻痹自己已经掩盖不了激烈荡漾的心。
温酒也烈喉，酒不醉人人自醉。
陈师呛了几声，武照轻轻地温柔地顺着他胸口抚下，来往几次，希望他好受一些。
他的脸色有近乎病态的红晕，呼吸也越来越粗重，在理智即将崩溃那一瞬，拿开她不安的小手。
“陈师，我过得好累。”
“那好，等了结这事，你不要这盟主，我也不要这剑客，寻一方水土，相守相伴如何？”
陈师恳切而炙热的眼神牢牢地锁定她，可惜她正沉溺在自己的情绪中，无从得知。
“好，到时候我们就带着酥糕和酥饼，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
去造访一座城，从此花前月下，你侬我侬。
她抢过陈师手里的酒壶，又饮几口，醉得一塌糊涂。抱着陈师的胳膊，仿佛那座城就在眼前。
她痴痴地笑，伸手一触，宛如泡沫，宛如水中花月，尽散了。
她努力地看啊看，什么都不见了，就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场空。
陈师握住她的手，把它藏在掌心中，久久不肯放，紧张得细汗尽出。
武照人生第一次喝得那么醉，醉到自己连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开始胡言乱语，真的想要把这一生要说的话在今夜就说尽了。
仿佛过了今夜他们就要生死永别。
“你相信有轮回吗？”
“我相信你所相信的所有。”
武照挣开他的手，抚上他微红的脸：“你怎么能这么会撩拨我的心。”
“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远到我这辈子也回不去了。”
陈师认认真真地看她，蜻蜓点水般轻吻她额头：“那留在我身边，我会尽我所能，不让你受一分委屈。”
武照像是没听见，絮絮叨叨接着道：“在那儿，我是一个没人疼的孩子，没有自己的生活，吃不好睡不暖。我从没想过会有今天，会遇见那么温暖的你……”
说到后来她已泪如雨下，双手捧着他的脸，泪水滑落红唇，紧紧贴合，感受到她的笨拙，他激烈地回应，恨不得与她融为一体。
“我一直都很庆幸第一个遇到的人是你，你让我学会了爱，带给我温暖，还给了我那么美好的体验，谢谢你。”
陈师心中早已崩溃，哭成泪人，早知道我有一天会这么爱你，说什么我也不会放你走。
“我曾经是真的非常非常爱你，看见你笑的时候，我也会像个神经病一跟着笑。道理我听过，苦难我也经历过，从不相信爱，却在你面前甘愿像个傻子。”
陈师掩盖不住的情意逐渐流露，心疼地抚去她的泪水，当掌心触到她的肌肤酥酥麻麻，两人皆是一震。
她的心犹如干涸的土地，期待一场甘霖倾盆而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