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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青鸾

六月十五,宜动土。

可惜黄叶是波斯人,对“人死为大,入土为安”没有半点兴趣。若非在安平身上种的毒深入血脉骨髓,他丝毫不介意亲自做那五马分尸、剥皮剔骨的活儿。

所以安平被封死在棺材中,埋在院子里充作养分。而魏远书对此的评价是:“种恶因结恶果,早点送出去喂了野狗多省心。”

黄叶笑着道:“毕竟死得窝囊,不好和城门口的守军交代,再等等吧,过些日子,有的是棺材出城。”

谈及谋划之事,魏远书笑着道:“原以为‘采薇子’是个诗剑双全的书生,想不到是你黄叶这个金发碧眼的西方人,啧啧啧,人不可貌相啊。”

黄叶与他多年旧识,斗嘴的功夫丝毫不弱于他,当即回道:“我也原以为六正之中的‘专诸’是哪个好汉,想不到是你魏远书这个刻薄尖酸的小捕快。”

魏远书拍了拍身上的书生打扮,扶了扶头顶儒冠,一本正经道:“在下乃国子监四门馆高镇,向来是学识渊博饱读诗书,岂是你一个碧眼鬼佬能污蔑的?”

黄叶满脸讥讽,“四门馆真是饥不择食。”

魏远书负手而立,神色淡然:“酸。”那语气真是十足的孤高自傲。黄叶深知魏远书无耻的本事,自认不如,招呼过来手下那十五人,一一吩咐他们守在何处,如何行事,讲了足足一刻钟才安排妥当。魏远书打趣道:“又不是回不来,你要不要干脆把后事也安排好?”

黄叶挥手让那十五人散去,回敬道:“你的墓志铭我都写好了,就写‘大难不死,后患无穷’。”说罢,快步离开后院,生怕魏远书接话。

魏远书哪里会放过他,屁颠屁颠跟在黄叶身后,笑着道:“那在下先谢过黄兄救命之恩?”

“呵呵。”

两人前后脚走到那间大堂里,房屋内的冰块已然撤去,晚间倒也不热,穿堂风吹在身上有颇为舒适。黄叶在安平死去的地方停下脚步,眼神复杂。

魏远书难得默然不语。他知道黄叶身上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安平的经历,他无法体会那些苦痛,但终归有些分寸。

片刻后,黄叶摇摇头,走出这间屋子。

安平的这处宅子在怀远坊,却也没有多少异域风情,反倒有些朴素,黄叶着长廊里的隐秘火焰纹路,对魏远书道:“你可知为何我教要以火为识?”

魏远书不知何时已然换上那副书生面容,笑着回道:“拜火嘛,自然是因为你们波斯在极西之地,天寒地冻,好不容易攒点火星,自然要供起来了。”

黄叶笑骂道:“说句好话能憋死你?”

“能憋疯。”

黄叶放慢脚步,缓缓道:“拜火拜火,其实拜的不是火,是人心中一点善。我教不同中原法家的恶人论,也不同墨家的善人论,倒更像至圣提倡的性相近,习相远。我教认为,智慧能教导我们弃恶扬善,达成善行。”

讲到此处,黄叶叹一口气,有些悲哀道:“爷爷小时候和我说,两百多年前的拜火教,崇奉正义之火,神火不熄,智慧不灭。可自从那场古怪神启之后,便有了太多争斗,先贤摩尼改良教义,立十德,可到了百年前,又有几人尊德?安平这等人,背弃旧主,滥杀无辜,竟也做了护教法王,真是可笑之极。”

魏远书语气悠然,也难感同身受,回道:“拜火拜火,说到底就是弃恶扬善。那什么狗屁神启充其量是个引子,要我说,行教国并立之事,本就难如登天,也不全是神启的祸害。”

黄叶不可置否,转而谈起自己在路上的见闻,颇为好奇道:“我在来长安城的路上,见着宋家的马车,尽皆着素,出什么事了么?”

魏远书心头一紧,“着素?”

黄叶笑着道:“也不一定是披麻戴孝的那个素,只是瞧着有些分外肃穆罢了。”

记起午后宋意初的言行,魏远书越发有些沉默,他记起被自己寄放在巡捕司的那只纸鸢,有些后悔没有多问一问。黄叶知晓些宋家小姐和魏远书的纠葛,微笑着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宋家与七情谷的关系你也知道,此去虽不知往何处,但料想也没什么危险的。”

魏远书逐渐平静,狠下心不再多虑,转而说道:“也莫管宋家了,咱们此去才算艰难,你可做好了十足准备?”

黄叶露出一丝无奈,“事在人为。”

两人走到宅院大门前,对视一眼,黄叶摸了摸自己袖间那件稀世奇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走吧。”

推门去,长安阑珊灯火,将夜色照的通明。

通化坊间住着的多是外商,此时逢夏夜,自然嗅到铜钱味,偌大通化坊间稀稀疏疏几个行人,余下的,差不多就都在西市了。

讲到西市,其实广为诟病的“古怪味道”并不算太重,毕竟京兆府整肃的力道越发的重,外商的古怪体味都是要被好好清理的。只是早些年那味道的记忆实在深入骨髓,魏远书小时候

来这儿都是捂着鼻子憋着气,一憋就是好久,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他自幼嗅觉就好。

西市至今仍旧保留着以物易物的风气,一来各国货币流通不畅,难以协调,二来其实以物易物赚得还要更多些,这货物来回一倒,价钱至少翻个倍。此处的税务也轻便简单,无非是摊税、人头税、金银税这些大税,西市署的官员若是有心,趁着职务便利来做些商贾生意,京兆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本朝没有那重农抑商的惯例,太祖遗训首条便是不可轻商。

黄叶与魏远书,一个金发碧眼、模样俊美,一个温文尔雅、腹有诗书,这一对倒也不算多么出奇,毕竟自东西商路重建扩大,中原大地上这种西域人也不少。不过如黄叶这般穿着汉家衣冠却毫不显得突兀的,的确是少数,长安民风大胆,这一路走来,倒是有不少女子暗送秋波。可怜魏远书的书生气质盖不过黄叶的异域风情,在目睹了又一个大胆女子借着擦肩而过的机会,硬塞了一条手绢在黄叶手里后,魏远书笑着道:“我看你黄叶也不用当什么六正之一了,入赘我中原长安得了。”

黄叶收起那手绢,笑着回道:“只怕这中原的月不如波斯圆,我住不惯。”

魏远书则抬头看一眼天,说道:“你都会睹物思人了,只怕和中原人也差不了多少了。”

黄叶悠悠地叹一口气,说道:“中原与波斯,若是有一日能近在咫尺,我岂非有了两个家?”

西市人来人往,魏远书从一个大食客商处换了一颗玛瑙,缀在折扇上,便有了几分公子味道,只可惜黄叶收到的“定情”信物仍旧只多不少。

晃晃悠悠到了西市一处大货栈,黄叶向守门的市署官员交了文书,便进到这处有些杂乱的货栈。西方商人前来长安,可谓路途遥远,自然不会拿些什么粗布蓝衫来换,多是些珍贵珠玉玛瑙,最不济也是西方独有的珍贵物件,故而货栈里边也少不了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两人刚一进去,便又个矮胖的西市署官员上来,叽里呱啦用波斯语讲了一通,魏远书是没听懂,黄叶则微微一笑,用官话答道:“回大人的话,在下波斯商客黄叶,确是来检验货物的。”

那矮胖官员露出一丝惊讶,也用官话说道:“你这中原话讲的比我都好了,怎么,国子监外馆的学生?”

国子监外馆,是商路初建时一齐设立的,教授中原官话和外语,出了不少使节。黄叶也确实挂着外馆学生的籍,笑着道:“大人好眼力,在下的确是外馆学生。”

那矮胖官员点点头,歪着头瞥一眼黄叶身后的魏远书,魏远书主动拱手说道:“在下高镇,和黄兄是故交,替他做些账房生意。”

那矮胖官员嗯了一声,低头翻开手上那本册子,反倒黄叶那一页,抬起头来,问道:“波斯,黄叶,皮货生意,七担,寄存七天。没错吧?”

黄叶点点头。

那官员合起册子,自我介绍道:“在下龚清,你这七日的货物都由我负责。若是二位有空,这就去看看吧。”

魏远书忍住那句“龚清不轻”,跟着这矮胖官员进了后边的库房。

库房当中,也有荷戟持刀的守卫,魏远书左右瞧一眼,好奇问道:“龚大人,这儿这守卫比往年多了不少啊?”

龚清低头翻看那本册子,头也不抬,“不该问的别多问,多点还不是为了护着你们的货物。”魏远书吃个闷亏,怏怏地和黄叶耳语道:“这龚胖子不看路都摔不到,也算门功夫。”黄叶笑而不语。

库房里分门别类,龚清熟练地走到一处货物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看吧,查点清楚留个名,我好置换成牌子给你。”

黄叶假模假样地认真查点,魏远书则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龚清搭话。待黄叶查验至第五箱时,魏远书乐呵呵地给龚清讲了个笑话,好不好笑不知道,反正魏远书笑的挺大声。趁着守卫注意一时涣散,黄叶悄然抽出皮货夹层里一个巴掌大的黄纸包,塞到袖子里,一脸淡然。

龚清斜眼瞧着魏远书,随口附和几声,有些不耐烦道:“黄老板,查完没?”

查完第七箱的黄叶直起身子来,笑着道:“完好无缺,不愧市署货栈。”

这声恭维传到耳朵里,龚清也没什么自豪神色,顺手把册子往黄叶身前一推,“签吧。”黄叶笑着接过来,签了个端正的“黄叶”二字,只是合上册子时五指微动,再还给龚清时,这册子似乎厚了一厘。

龚清接过来随手一掂量,圆脸之上浮现一丝莫名笑意,“您这字倒也不错,不愧是外馆的学生。”

黄叶微微颔首,也带着一丝莫名笑意。

龚清取出一块四四方方的木牌,摘下腰间那方刻有“行商纳惠”的小印,使劲一按,递给黄叶,嘱咐道:“这牌子收好,这几天的往来取货卸货,登记税务都要这个,莫要丢了,补起来是要报京兆府的,那麻烦事可就多了。”

黄叶点点头,看一眼身后

的魏远书,笑着道:“那我与高兄便先走了,明日再来叨扰龚大人。”

龚清也微微一笑,道:“长安今夜尤为繁华,黄公子多玩玩。”随即又用波斯语不知讲了什么。

黄叶客套几句,便领着魏远书顺原路出了这货栈。魏远书一出货栈,就急着问道:“那胖子最后讲的是啥?”

“波斯语,就是玩的开心的意思。”黄叶随口答过,左右瞧一眼,选定方向,大步走去。身后货栈库房里,龚大人翻开一页,瞧了瞧这金叶的成色,笑眯眯地自言自语道:“还是鬼佬的钱来的快。”

而那龚大人眼中的钱袋子鬼佬,正穿街过巷,往城北而去。

城北有家客栈,名字起得吉利,叫迎客来,可惜最近那胖老板不知去了哪,店门紧闭,据说是回归州老家了,也不知为何连带着厨子活计。坊间的人都传,是这老板终于被过路大侠收拾了,否则这样一个脑满肠肥、刻薄尖酸的人,那能一直这么潇洒下去。

夜间的城北不如东西二市繁华,乘凉的人却也不少,只是这客栈附近人来人往,总有几个面孔频频出现,眼神警惕。而若是瞥一眼屋顶阴暗处,那些黑影可不是蝙蝠夜猫,都是些配刀的黑衣人。

魏远书与黄叶从后门进了客栈,客栈顶上就有一道黑影掠过,随即客栈外一个穿着短褐的农夫,就轻轻扣了扣身旁墙砖,就开始有三两成群的人绕着客栈打转。

客栈是寻常客栈的样式,桌椅柜台、二楼雅间,后院住人,瞧这桌椅有些年头,是家老店了。魏远书一进到大堂,就看着一楼柜台里有个披头散发的身影,笑着道:“关先生不出去瞧瞧?长安夜色可不错,灯火辉煌。”

那身影拢了拢头发,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长安?只怕不安宁吧。高大人,你身后那位,瞧着可不像中原人。”

魏远书微微侧身,黄叶上前拱手作礼,“在下波斯拜火教圣使黄叶,见过关漠关大侠。”

关漠的脸色隐藏在阴影中,瞧不真切,“我可没见过多少波斯人。至于拜火教,什么时候从西域传到中原来了?”

黄叶笑着道:“我教无意来中原传道,在下此来,实为受高镇高大人所托,给关大侠送一样东西。”

关漠的眸子突然变的很亮,如鲛珠,如寒露,在暗处格外诡异。

“青鸾羽?”

黄叶从袖间掏出那纸包交给魏远书,魏远书则一步一步,缓缓上前,打开来,是一只幽蓝羽毛,纹路清晰。

但只一瞬间,这只羽毛便消失在魏远书手中,而魏远书只觉一阵寒风过,霎时间,关漠已经接过这稀世奇珍,在一张桌子旁缓缓坐下。

一盏油灯亮起,映出关漠专注神色。这位江湖上以“喜怒无常,杀意无双”而出名的大恶人,竟有一双格外好看的丹凤眼,配着满头灰白长发,有些独特的魅力。

魏远书没敢上前,只远远笑着道:“关大侠阅历广泛,应当看的出来这青鸾羽的真假。”

关漠没听见一般,继续端详手中珍宝。

魏远书与黄叶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继续以温和语气说道:“青鸾一羽,万古奇珍。这种药材想必关大侠定然是十分清楚的,其形似翎,其性似渊,七情谷谷主张空青以其位药引,做出天下第一的疗伤圣药‘真合散’,紫泉宫那位不知姓名的宫主以其入毒方,做出半毒半药的‘宣明方’。”

“关大侠,您取了这神物,又所谓何事呢?”

关漠将青鸾羽举到眼前,神色激动,语气却依旧平静:“救人。”

黄叶随即问道:“救什么人?”

关漠瞥了一眼黄叶,忽然笑了笑,说道:“救一个亲人。”

黄叶正欲再问,魏远书却出声道:“关大侠,青鸾羽我们已经送到,不知昨晚商议之事,如何?”

关漠深深地看了一眼黄叶,杀意一闪而过,黄叶这才明白过来,若是再问下去,关漠想救谁他不会知道,魏远书可能就要和外边的三十多名刀客抢自己的尸体了。

关漠放下青鸾羽,轻轻敲了敲桌子,反问道:“有多少青鸾羽?”

魏远书回道:“足够关大侠救人。”

这个答案未免有些取巧,关漠歪着头,笑着道:“高大人讲话很有趣,你知道我要救什么人,治什么病?”

魏远书不言不语,只轻轻揉了揉眉心。

关漠咧嘴笑了笑,说道:“屠龙?我这等人进的了那座宏伟城池么?”

魏远书笑着道:“关大侠尽可放心,我等自会办妥。”

关漠没问他要办妥什么,又转过去细细端详那只青鸾羽。三人陷入一种古怪的沉默中,这涉及谋反的大事,却如此安静,并非是暴雨前夕的沉闷,而是万籁俱寂无人敢言的死寂。

客栈外忽的传来一声孩童的大叫,原来是他寻到了一窝蚂蚁。

关漠叹一口气,说道:“二位请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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