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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上穷碧落

巡捕司牢狱外的槐林,已不能探寻其历史,只知道在数百年前,那场因武学而引发的祸乱中,这片槐林曾被当世的长安人视作哀思悼念之所。

槐,木中最尊者,却偏偏附着一只鬼。

时若闻走在槐林中,脚步轻缓,生怕惊扰了林间寄宿的魂灵。

从那封信开始,再到西山,之后的种种事情,都像是约定好似的,一拥而上。

从三年前时若闻就开始准备进入伏熊楼二楼,六月十四日是个完美的时机——那一天中,穆关陵回因西山之事而入宫面圣,黄真秉承规矩巡防,梁元月每到那一天,便去城外祭祖,巡捕司又因新建的缉律司抽调人手而有些底气不足。

所以他终于进了那楼,抽出那封心心念念的秘档,将往事揭开一条缝隙。从西域起他便怀疑的终于得到了证实:他所要查的确实牵涉皇上。

当初皇上继承大统,朝野上下皆传这是“文官治国”风气之始。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太子虽德行无亏,平日言行却显然偏袒武将一脉,若是有心人寻章摘句,扣一顶“兵权旁落”的帽子,只怕就不是去往北方边关为天子守国门的下场了。

自古文官治国,乃是最为正统的道理。本朝顺着江湖风波而建,最初时文武实则交织错综。开国时太祖定下六部之制,任命的六个尚书中有四个是当世一流高手,礼部尚书言羽更是当世罕见的奇才,至今仍在江湖流传的《假梓亭话》一书,记载的便是言羽与太祖在假梓亭中的问答言谈,当中阐述的种种武学道理,是百年来为数不多的称得上“不偏不倚”的武道典籍。

但文武毕竟同理不同道,治国是要靠笔墨纸砚,不能只靠刀枪剑戟,就算是最重严刑酷法的法家,也要捏着鼻子承认儒生治国的本事。

所以二十多年前,素有“不争”之名的十三皇子,就靠着道德经义坐上皇位。

当时大家只是惊诧与太宗皇帝的深谋远虑,没有人怀疑有隐情。一切都异常合理,简直不像一场皇位更迭,当初的太子至今挂着北三道的督军兼以镇国将军,虽说永不回京,却也是情理之中;而后宫与朝堂中一众和太子有关的官员亦没有清洗,一切安详和平,那封遗诏将万事打点的妥当。

时若闻走出槐林,想到二十多年前那封传送长安百坊共阅的明黄诏书,现在回忆起来,又有几个人读过?

弑君篡诏,流放太子,掌控百官。

他离槐林越来越远,却觉得越来越冷。

他忽的想到:周庭是否发现了些端倪,才会成为唯一的受害者?

时若闻走到伏熊楼前,整肃精神,却闻着饭菜的香味,苦笑一声,迈步推开伏熊楼的门。

伏熊楼中,穆关陵还是一身粗衣,站在案板前和一个面团较劲,涨的面色通红,看上去不比一场大战来的轻松。见着时若闻进来,这位巡捕司头号大人物也不抬头,抱怨道:“你说这面团,真他娘的软,偏偏结实的很。”说着,把面团揉成长条,在案板上一拍,发出砰的一声,抬起头来,气冲冲地问道:“咋,那姓江的不招?我这就去剁了他做馒头。”

时若闻无奈道:“招了,是春风渡的。”

穆关陵惊讶道:“春风渡?那个被你宰了的赵渊圭?怎么,寻仇还是敲竹杠,莫怕,我这便一掌拍死他做肉馅。”

时若闻哭笑不得,“穆大人,赵渊圭是春风渡的叛徒,我替他报了仇血了恨,那江渡谢我都来不及,怎会惹上我?何况寻仇也没人敢来长安巡捕总司啊。”

穆关陵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好奇道:“那他来作甚?还敢闯城,现在皇上都知道这事了。”

时若闻便将二人谈论的种种事情讲了一便,只略过花影露,却没略了金自笑。

但是穆关陵听到这个名字,却也是一脸疑惑,“姓金?没听过啊,你得空去碧落楼查查。嗨,算了,你忙着巡防,估计也没空。”

时若闻趁机追问道:“说起这个,穆大人,为何今年要我负责紫禁城巡防,这忽如其来的神捕名头,我也有些……疑惑。”

穆关陵挠挠头,瞧着比时若闻都奇怪,“巡防安排是皇上定的,我哪知道。况且神捕你又不是做不得。我估摸着,是皇上有意要你接过巡捕司,所以先立个神捕名头,再让你巡守宫中,攒一攒底气。”

穆关陵这语气平淡,时若闻却大吃一惊,“这怎可,我怎么做得指挥使,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穆关陵笑着道:“你瞧瞧你,怎么就做不得,虽说历代神捕和指挥使不可兼得,不过现如今多了个缉律司,有些规矩也得变一变才是。”说罢,也不待时若闻反驳,继续说道:“那金自笑,估摸着也是假名。我这些年也没听过这名字,你要是有空,去和魏西云问问,他前些年做神捕的时候,估摸着有不少存货,我年纪太大,有

些事情也不知道。”

时若闻点点头,随即正色道:“江渡的身份尚需证实,故而向穆大人求一道令,让碧落楼查一查,他说的是否属实。”

穆关陵点点头,“也是应当。”说罢,立掌为刀,削下一截案板,在上边用手指刻下一个歪歪扭扭的“穆”字,扔给时若闻,笑着道:“喏,如我亲临。”

时若闻佩服穆关陵武艺精湛,却也一时愣住,“这……这怎么给碧落楼?”

穆关陵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给他就是了嘛。身为神捕,这点气魄怎么都没有,你就说这是穆关陵那糟老头子随身携带的天山寒木,珍贵异常,有问题让他来找我。”

时若闻哭笑不得,拂去上边的面粉,收入怀中,继续道:“第二件事,则是宫城巡防一事。”

穆关陵听到还有第二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之中满是失望,“唉,若闻啊,想不到你也和黄真一样了,完了完了,这巡捕司待不下去了。”

时若闻道:“黄捕头恪守规矩礼法,做事严谨认真,是巡捕司楷模,穆大人你也莫要转移话题。第二件,巡防一事,韩重阳韩公公提醒我,可向穆大人或魏大人请教请教,毕竟宫内巡防非同小可,不可有丝毫差池。”

谈及紫禁城,穆关陵也没有提起些认真心思,懒洋洋地回道:“你有这份心倒也不错,那正好,你去找老魏,一齐问清了便是,这个不用我的批准,去吧去吧。”

时若闻装作没听到穆关陵的不耐烦,继续问道:“那江渡闯城一事,分几类几等?”

穆关陵答道:“反正没出人命,随便吧。再者你也是神捕了,有些事不用问我,让他滚蛋也行,省的吴同风那小子天天喊累。”

话讲到此处,便是等同“逐客”了,时若闻无奈地向他行礼,最后问道:“那江渡说他知晓些关于长安与巡捕司的事情,这?”

穆关陵倒是一脸不屑,“他知道个屁,自家基业都守不好,管别人家事的时候这么上心。最近忙得很,等过了万寿节再说吧。”说罢,胡子一吹,眼睛一瞪,没好气道:“怎么,留着帮我和面啊,去去去,老头子忙着呢。”

“好好好,”时若闻哭笑不得,连声道:“走了走了,您接着忙。”说罢,也不必行礼了,转身便去往碧落楼做正事。

穆关陵摸着缺了一截的案板一角,抱怨道:“越老越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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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楼,

碧落楼,取自“上穷碧落下黄泉”之意,乃太祖赐名,只是碧落楼的管事总觉得这名字晦气:“两处茫茫皆不见”可不是碧落楼的作风。

以根基论,碧落楼沿袭前朝“听风涧”,又继承太祖征战时的数支隐秘斥候,其暗中的种种布置与暗桩,草灰蛇线,伏脉千里。纵使时若闻远在西域时,也时常有碧落楼的谍子送来中原种种讯息,他至今不明白:西域与中原相距何止千里,碧落楼如何能将东海的消息隔日便送达西域乌垒城。此等手段,实在令人心悸。

若说江湖对巡捕司有十分的畏惧与敬意,那至少有一半是源自碧落楼,不只是这类阴暗地方天生便使人毛骨悚然,更是因为碧落楼近乎虔诚的专心:查就要查到秋毫毕现,少一分一丝一毫都不能算查明白。曾有位行踪不定的大盗,本名何褚,旁人却叫他何无影,只因这人行踪诡异,旁人连他影子都见不着,但这样一个人,却因牵连一件大案,被碧落楼当年的主事李阅川盯上,数月后,这位何无影便发现自己多了一个儿子:他自己尚且不知道的一桩早年风流债。

从此李阅川便被人称作“如影随形”,风头一时无二。

只是那也是魏西云那一代的传奇故事了,李阅川自数年前便从碧落楼消失,没了踪影,只留下一个徒弟郑补,替他掌管碧落楼。

碧落楼矗立在一片稀松竹林中——巡捕司的水土是养不活这种翠竹的,这只纯粹是郑补的个人喜好。时若闻走过碧落楼外那块刻有“捕风”二字的石碑,一路以巡捕司的暗语密号避开种种陷阱,终于踏进那片竹林。

竹林中,郑补正悠闲地在一节竹筒上刻字。这个年纪与出身皆是隐秘的年轻人,是李阅川唯一的徒弟,在继承了碧落楼主事特有的深灰色织蟒长袍后,他便成为帝国最黑暗一角的掌控者。于是,郑补纵使外貌算不得出彩,亦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抹晦暗气质,如深渊如归墟。

见着时若闻的身影,郑补笑着指了指身前竹椅,语气温和:“神捕大人,许久不见了,请坐。”

这椅子是郑补亲手制的,只是有些摇摇晃晃,时若闻一坐下,便觉得这竹椅不稳。

郑补笑着道:“这椅子不会倒,神捕大人无须担心。”说罢,放松坐稳,示范给他看,果然,他身下的竹椅虽也是摇摇晃晃,却始终不倒。

时若闻道:“这手艺倒有些像捕醉仙,郑主事倒是一双巧手。”

郑补笑着点点头,也没什么寒暄客套的心思,问道:“时大人可是为江渡而来?”

“碧落楼的消息倒是快,”时若闻回道,“正是为了那江渡而来。”说罢,拿出那刻着“穆”字的不伦不类的令牌,递给郑补。

郑补随手接过,也不细看,单就这拿案板当令箭的事情,就只有穆关陵做得出来,他笑着道:“穆大人还是不正经。不过时大人,你已经是神捕,也无须这些繁琐手续了,以后可直接讲的。”

时若闻苦笑一声,摇摇头,说道:“我这神捕稀里糊涂,以后再说吧。”

郑补放下手中竹筒,说道:“时大人此言差矣,自巡捕司初建便有规矩,神捕之位同二品大员,除却谋逆大案外,都可行一言堂的,况且时大人不关心这些,也不知道宫里早有这风声传出的,算不得稀里糊涂,名正言顺才对。”

时若闻好奇道:“宫里什么风声?”

郑补笑而不语。

时若闻一愣,随即了然:只怕碧落楼的耳目真通天了。郑补不再闲谈,而是提起正事:“那江渡进城的架势不小,如今关在牢里,时大人要如何处置?”

时若闻答道:“依着穆大人的意思,要等万寿节过了,再做决定。只是我心中有些担忧,来向你求一个心安。”

郑补点点头,“这倒也是,聚气成形这等功夫也好久没见过了,谨慎一些也是应当。”说罢,俯身将手中刻了一半的竹筒与刻刀放在地上,抬起头来,说道:“时大人今日下去,那江渡可有说些什么?”

时若闻道:“他说他是春风渡弟子,为追查赵渊圭行踪,曾杀了紫泉宫四个大人物,也曾远去中原南北,四海边疆。”

郑补点点头,没什么惊讶神色,反倒有些恍然,说道:“是了,果然如此。”随即沉思片刻,缓缓道:“应当是没错的。虽说楼里有规矩,春风渡这类隐世门派只要不犯事惹事,一般是不查不管不问的,只是那赵渊圭闹的太大,故而那年算是彻查了一番。”

“春风渡,疑似源自百年之乱中的一支杂家隐脉。门人多尊儒尚学,个个都是十足的满腹经纶。只是他们隐世不出近乎厌世,故而也没什么故事流传。”

讲到这儿,郑补忽然停下,颇为好奇地问道:“时大人是江湖高手,若是换你来,这类隐世门派该怎么查?”

时若闻一愣,缓缓回道:“风过留痕,物有其踪,隐世也要吃喝拉撒,查起来无非是一个细心罢了。”

郑补笑了笑,颇为认同,“细心二字,知易行难,时大人说的很对。这春风渡隐世有自己的一套章法规矩,繁琐的很,师傅查了许久,也只能在赵渊圭灭门后,经由些异常查出几分端倪。”

时若闻心有所想之事,问道:“此事我倒是有些好奇,赵渊圭究竟以何等手段杀了春风渡满门,莫非是毒杀?”

郑补知无不言,“岂止是毒,赵渊圭用的是几近失传的蛊毒。”

讲到此处,这个见惯了阴诡处手段的碧落楼年轻主事,也难得有几分佩服,“巫蛊一脉,似药非药,似毒非毒。赵渊圭下的蛊,是最易血本无归的‘牵丝蛊’,这种蛊毒要花费至少三年时间,才可能有所收获。况且还要日日浇灌心头鲜血,时时提防蛊虫反噬,最后大功告成,取出种下的蛊,连带被下蛊之人的心头精血一齐服下。啧啧啧,大补的很。”

时若闻微微皱眉,“可能?这蛊会失败?”

郑补神色严肃起来,“这便是碧落楼为之困惑的一点。牵丝蛊毒以牵丝为名,是要把中毒之人做成一尊活傀儡、活药炉,待到成功,便剥皮拆骨反哺自身。听起来霸道威武,实则是与虎谋皮的生意,人有灵台气海,窍穴经脉,这种蛊毒初入体时,就是个三岁孩童都可能自行化解,更勿论学有所成的江湖中人,而且,还要以心头精血作引,稍有不慎就是血本无归。赵渊圭以如此蛊毒,种在春风渡百余人身上,却没有一个失败的。”

时若闻沉吟片刻,反问道:“如此手段汲取的功力,有几成?”

郑补答道:“文献记载:十取其一。”

时若闻了然,推测道:“既如此,那定是这蛊出了问题。春风渡中百余人,以江渡做参照,纵使汲取他们每人一成功力,再扣去外力入体、内外失调等诸多因素,也应当是当世最强几人,怎会是几个武林高手就能打得他逃往西域?”

郑补点点头,“时捕头说的不错,那蛊确实有问题,如果碧落楼和濒湖楼的推演不错,应当是被人改良过,虽能保证成功,但应当将蛊毒‘十取其一’的效力降低不少。”

时若闻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制毒改毒。”

郑补语气之中带上一丝肃杀:“是紫泉宫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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