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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新事

过往江湖正道虽瞧不起卢无恚,觉着他不过是个剑南道的土匪头子,但却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这位卢盟主是位讲义气的。只是如今看来,这义气二字,实在有些嘲弄。方枕山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低着声音道:“妙极妙极,我在这雷泽白费几十年光阴,倒真错过无数好事,可惜地紧呐。”

而卢无恚已然说不出话来,只是捂着心口,脸色煞白如纸。

时若闻不紧不慢地叹了口气,语气真诚:“卢无恚,这算不算诚意?”

卢无恚惨笑一声,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现出老态——细算之下,姓卢的其实已然五十二岁,但他为人狂悖,性情桀骜,虽过天命之年却总是一副年轻人的架势,隔着森严囚室,平日里真让人觉得他永远不会累。

可他如今,却真的有些累了。

卢无恚毕竟曾是一方枭雄,强咬牙关定住心神,沉声道:“卢某自认该死,却也不必巡捕司提醒。”

时若闻摇摇头,笑着反问道:“提醒?巡捕司为何要提醒?何况在下的话还没讲完,你着什么急?”说罢,伸手捋了捋袖子,似是收拾心神,随即笑着讲完这段故事:

“小书生自幼信佛,后来又出家为僧,自然知道不可妄谈生死,而之所以死的如此干脆,第一,是因为官府和九十三盟已经隐约对他不耐烦,尤其是官府,几次三番威胁与他,他心中气愤不过,失了理智;第二,则是因为他因着这种不畏死的性子已经惹到了不少麻烦,如果他不死,家里人只怕难活。”

“家里人?”卢无恚凭空生出一阵力气来,猛地靠近铁窗,厉声喝问:“你说清楚!”

时若闻不理,仍旧自顾自地讲着:“小禅师一轩还俗后改名郑寺,久住剑南道当州江源郡,以伐薪积木为生,小有积蓄,成家立室,生有二女,长女出嫁茂州,作商人妇,但这桩婚事当初有些波折,郑寺不满之余,逐渐和长女断了联系。而后又有一女,便是被欺凌至死那个。”说罢,闭口不语,只静静看着卢无恚的方向。

卢无恚嘴唇颤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半晌才低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时若闻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不是我要做什么,而是巡捕司想要做什么。”随即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巡捕司的人入雷泽见诸位,自然是为了做交易。我一开始已然说的明白,既然诸位不愿先开口谈条件,那便由我替诸位出谋划策。”

他遥遥望向卢无恚,眼神平静,“替诸位,解决、或者了却一些遗憾。”

卢无恚闭上眼,心如乱麻。他是个记性好的人,记得那些使他变成九十三盟盟主、剑南道地下王的仇恨,自然也记得波折历程中的那些人,那个小书童、小和尚,是他为数不多始终心中记挂的,他在这儿呆了十三年,关于时若闻所讲的他已经很难听得出真假,也不敢相信,他怀疑有些地方做了假,比如他“无意”中酿下的大错,他怀疑这是时若闻虚构以作筹码,却又疑心这是自己不愿相信而寻找的借口。他记得那年那个多瞧他几眼的姑娘,恍惚间也记得手下的谄媚,他清楚地记得祭祖时那具尸体,尸体是的的确确有戒疤的。

他讲这些细节串联在一起,却发现自己不得不接受时若闻的话,那些故事的确有道理,甚至隐约是唯一的合理。

卢无恚冷冷睁开眼,“卢某,先行谢过巡捕司了。”

时若闻笑着点点头,接下这份分量颇重却有几分厌恶的谢意,转头寻着什么,似乎是下一个故事的主角。

众人心里没由来有些疑虑和惊慌。大家都是江湖上叱咤风云的豪杰枭雄,被当众揭开旧事总不是什么好事,何况就这二位来看,被揭开的多半不是什么光荣往事。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是什么大善人,恶事不怕别人说,但这种陈年的旧账,的的确确很难忽视。

方枕山皱着眉头,神色越发不善,冷声道:“巡捕司手段通天,我们见识到了。只是神通广大的巡捕司,变着法费这心为我们考虑,我可实在受宠若惊,愧不敢当。”

那个老顽童似的声音笑着插话:“方老鬼吃不消,我吃得消,方老鬼受宠若惊,我却不惊。时家小子讲的故事好听得紧,怎的不继续了?”

这话一出,方枕山本就怪异可怖的脸上顿时憎恶更深,在幽暗囚室里更显得阴诡。时若闻转过身去,对准那受宠不惊之人的囚室,笑着道:“成前辈倒是听上瘾了?”

“好说好说,姓成的没什么大本事,就是喜欢这一口。过去说书说了那么多年,如今发现,听书也挺好的,巡捕司不如改行做茶馆,挣得银子保管不少,好歹也能把这屋子修一修,老人家骨头总冻得

疼。”

时若闻微微一笑,随他心意,讲了个新故事:

“成万寻,陇右道秦州人,世代行商,家世显赫。成家主管的商道,西至大漠,南连蜀地及吐蕃,北临突厥草原,牵涉珠玉宝石、粟米禾苗、冶铁炼金等诸多行当。成万寻自幼备受宠爱,幼年抓阄时不抓算盘刀剑,偏抓了一块惊堂木,成家便有意将他扶持为官,却不料他对经书典籍毫无兴趣,反倒是对奇闻异志、传奇故事很是着迷,原来那惊堂木不是公堂用,而是茶馆用的。”

“成家倒也无所谓,便由着他性子来。商人嘛,走南闯北,消息灵通,何况是成家这种大门阀,其间更是有无数传奇故事,每年成万寻最期待的,便是除夕夜举家欢庆之时,听一众叔伯讲故事,从神鬼志异到江湖纷争、从文人雅客到绿林豪杰,成万寻钟爱于一切传奇。”

成万寻,自然就是那跳脱的老人了,提及往事,他亦有缅怀,笑着道:“讲得不错,每年守夜困乏,全靠故事醒着。”

时若闻朝他微一点头,继续说了下去:“成家世代行商,也世代习武,成万寻更是成家年青一代的翘楚,仅十七岁便独自掌管成家的珠宝生意,还习得一身高强武功。但其实成万寻志并不在此,他自幼只是听别人讲故事,却从未亲眼所见,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这份渴望便越发深切入骨,到了他及冠那年,终于被允许亲自北上草原,与突厥人打交道。”

“成万寻当时的任务,大致来讲,是粮食换牛羊,当时草原遭逢天灾,饿殍遍野,人与牛马争草而食,金帐王侯急的焦头烂额。成家是商贾,这种大好商机不会错过,成万寻接到的第一个要求,便是尽力压低成本,用最少的粮食换来最多的良骏,这并非什么难题,朝廷素来与突厥交恶,而有资格和实力做这笔交易的商家并不多。出发前,成万寻意气风发,”时若闻话讲到这儿,成万寻却忽的打断他,笑着道:“你这捕快尽胡扯,我哪那是意气风发,明明是意兴阑珊,我那会以为突厥人坏得要死,若非家长严令,我才不愿意送去这救命的粮食。”

说罢,他舔了舔嘴唇,清了清喉咙,笑着道:“你这娃儿不会讲,还是我自己来吧。”说罢,也不管时若闻,自顾自地朗声道:“姓成的意兴阑珊,从陇右到突厥的那段路上,心里时时刻刻想的都是怎么抬高价钱,恨不得多死几个突厥人才是。可这一到了草原上,姓成的就受不了了。偌大草原走了两天两夜,连个有力气说话的牧民都找不出来,成家的马到了草原上,连块像样些的草场都没有,还得吃自己带的草料。我心里堵得慌,骑着马四处走着,忽的马蹄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下马来,低头一看,嘿嘿,”

成万寻笑了笑,眼神却悲凉:“原来是个五六岁的小娃娃,穿着粗衣烂衫。我那马是大宛名马,踩死个饿坏了的孩子还不是轻而易举,可这不算什么,我把这孩子翻过来一瞧,你们猜怎么着?”

成万寻声音猛地变得尖锐,厉声喝问道:“你们猜怎么着!”

没人答他。

成万寻又笑了笑:“那孩子嘴里咬着一截枯草,指甲缝里全是泥。我的马踩死他的时候,他正刨土找食呢。姓成的没见过世面,吓得连发了三天高烧,梦里都是漫天的荒草,第四天终于烧退了,金帐和成家的生意却也做完了,姓成的一番跑,其实什么都没做,就只是踩了个不知道姓名的小孩儿,造下杀孽罢了。”

“我从那回起,就总想这再去一趟突厥。以往听故事,听过不少和突厥有关的,大多都写突厥人都是无恶不作,好似偌大草原养出的除了骏马,就只有恶人了。那一年之前,我虽深知突厥人亦有老幼妇孺、生老病死,但却更觉得突厥人都该死。”

“那一年我又去了三次突厥,后来越来越熟,就干脆从家里全盘接过生意。后来还结识了突厥金帐的三皇子,三皇子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人,天天想着把自己老爹搞下台,自己做大王。有一天他跑来和我说:‘你帮我把我爹搞掉,我做了大王,保你荣华富贵。’我寻思着我躺床上吃老本天天也能荣华富贵,哪里用得着把脑袋别裤腰带上造反?三皇子见这个说服不了我,就又和我说:‘等我当了大王,一定和你们皇帝交好,有生之年绝不南侵’,还说要找机会永修和睦,到时候两地边关再无战事。”

“我觉着这主意不错,两个人一拍板就定了。后来的十几年,我用成家的资源扶持他,让他一步步坐上突厥金帐可汗的位子,亲眼看着他写下休战的旨意,亲眼看着使节交换国书,我寻思着成家的马车这下再不会踩着孩子了。”

讲到此处,成万寻忽的闭上了嘴,懒洋洋躺在囚室的石床上,再不想说什么。

而时若闻适时接上他的话,笑着道:“成万寻本是好意,却不料三皇子继位后的种种举动只是掩饰,突厥金帐的最重目的,还是南犯中原,占我河山。太宗神武二年,突厥精锐伪装成使节团奇袭边关,一日之间连破数城,危及中原腹地。”

书生丙惊叫一声,诧异道:“当初引发燕云劫的,原来是你成万寻!朝廷查封成家,原是这个理由。”

成万寻倒是不客气,嘿嘿一笑,高声道:“过奖过奖。”只是他话语间那些无奈,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时若闻笑着道:“成万寻被人利用,自觉愧对天下,但他一手操办的,由成家出力为突厥所筹划的情报网已经渗入中原,且早就失控,后来燕云劫被合力停消,这些暗线却潜伏起来,成万寻也因此被囚于雷泽。”

成万寻哈哈一笑,枕着手臂满不在乎道:“姓成的也想开了,当初的事情错则错矣,但能补救的也都做了,剩下的我心有余力不足,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好了。不过姓时的小子,你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我也没听出来有什么可用的筹码?”

这话没错,成万寻当初得知突厥南下之后,第一时间便投案自首,协助朝廷稽查成家及一应布置,后来自愿入雷泽,换句话说,能问的巡捕司早就问过了,时若闻讲的天花乱坠,成万寻却真无话可说。

但时若闻却只是背过手去,平静道:“成万寻入狱四十年,自认有愧,对巡捕司的疑惑从来都是有一说一,唯有牵涉如今已成烟云的成家时,往往闭口不言,追其用心,无非是想为因他而破落的成家留些底子。”

成万寻悠悠地叹一口气,“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可我这败家败的太过,总归得留点什么东西才是。”

“不错,”时若闻继续道:“成万寻在投案自首前,清理了某些地方的布置,给后人留了些根基。当初北边大乱,中原动荡,碧落楼并没查出来,再后来,也只能放弃。这一节无可厚非,但不巧,当下还真就需得成家主劳心,想一想这些旧事。”

“难难难,”成万寻摸着胡子笑着道:“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见谅见谅。”他并不问是何事,而是直言忘记,足见其态度。时若闻并不着急,笑着道:“若是成家主知晓我来意,想必不会这么说。”

成万寻倒是好奇了,坐起身来趴在铁窗上,笑着问道:“你这小子,从一进来就卖关子。想来若是要你从商,一定要把客人耐心都耗尽。不过姓成的好心,教教你,顾客若是没了耐心,或者发现商人以次充好,那可就坏事了。说罢小子,什么大事?”

时若闻瞧瞧攥紧手掌,竭力使自己平静,却总有些力不从心,显得稍有紧张。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沉声道:“今日来此,请诸位帮巡捕司一件忙。”

韩雪衣阴恻恻笑了一声,讥讽道:“穆关陵穆指挥使手段高明,看遍人心,有什么是他老人家解决不了的?在雷泽的诸位,心机加在一起,只怕抵不过穆指挥使半点谋划吧。”

她本是巡捕司中人,此时讥讽起来倒是毫不留情,有位声如鹤唳的中年男子笑着附和道:“韩捕头此言有些过激,但穆指挥使为人善于谋划确实是不假,江湖人虽只知道穆关陵武艺奇高,鲜有败绩,却有意无意忽略了他也曾学过兵法谋略,若不是武夫,也定然是位大才。”

韩雪衣讥讽似的冷笑一声,却也没有反驳,只是冷声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穆关陵心思阴沉难测,骗人的话从他嘴里讲出来反倒比真的都真了,我劝诸位捂住耳朵,省的上当受骗。”

成万寻入狱几十年,哪里认得韩雪衣,不过也听到些只言片语,知道些零碎的事情,他嘴闲不住,笑着道:“你这女娃倒真有趣,就是这性子得改改。穆关陵早年在金陵和姓成的还喝过酒打过架,要我说,是个好汉,只可惜性子有毛病,太直率太固执,也不知怎的,还能做巡捕司指挥使,我都有些怀疑般若剑阁已经亡了。”

时若闻对此不做感想,也不发声,只是提醒道:“韩捕头毕竟曾是巡捕司中人,她的话诸位可以信,这是诸位的自由。但我也要请韩捕头细细听着。”

说罢,他沉声道:“我知道诸位对我颇多芥蒂,对巡捕司大多不满,”说到一半,那声如鹤唳的中年男子截口道:“并非对阁下有所芥蒂,只是阁下始终吞吞吐吐地吊着我们胃口,始终不是应当。”

时若闻面露歉意,微微躬身道:“并非我耍性子,实在是我也有些不敢说。”

有个囚室凄厉地喊了一声:“妄论!”

时若闻微微点头,“确是妄论。”说罢向一众囚室拱手行礼,沉声道:“紫泉宫勾结外族意欲谋反,请诸位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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