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究竟是哪里？”
威利没有理会道林的第一百三十七次发问，自从道林清醒之后，对他的态度就从一开始的冷漠逐渐转变为了现在的烦躁。
简直就像个孩子一样，发着不合时宜的脾气，惹得人心烦意乱倒也罢了，偏偏和他解释他也不听。
“这里就是天堂。”
“但是……”
道林显然并不相信，但是就连第一百三十七次质疑，都变得有气无力了。
“我最后解释一遍，这里是我们的终点，从.asxs.启程直接抵达到终点的过程是不可逆的。在这里，我们都是神灵的玩物而已，想要离开这里，就必须打破诸神定下的规则——”
道林几近崩溃的声音极为刺耳，就像是孩子第一声啼哭一样：“但是我们已经在这无垠黑暗中走了两天，这里就是教会所说的天堂？老师，你理解中的天堂，原来是这样阴森黑暗的吗？”
没有光，也没有影子。
除了声音之外，就唯有触觉能够感知存在，威利告诉道林，这是神定下的规则，所以我们睁开眼或者闭上眼都一样。
能够踏在“地面”上的只有脚，双手是无法触及地面的，威利告诉道林，这也是神定下的规则，所以我们必须直立行走，若是因为疲倦而倒下，就会被真正的黑暗吞噬。
不会饥饿，也不会疲劳，甚至连自残都没有任何效果，这还是神定下的规则，因为这就是神所理解的永生——如果仅仅从这个角度来看，这里的确是天堂没错。
一个永生的“乐园”，没有任何“烦恼”，甚至不用思考，学一学石雕那样，站立在原地。
这里简直是比牢笼更恐怖的存在，一个求生不得求死死不得，无边无际没有出口的牢笼。
也就是，所谓的“天堂”。
虽然道林和威利一直在前行，但是已经走了大概两天的道林早就理解了，这个世界既没有方向，也没有希望。
如果不是威利一直告诉道林：“相信我”，道林恐怕早已尝试遁入真正的黑暗了。
没有什么，比这样前行更痛苦的了。
早就应该坚持自己的想法，通过早就准备好的地道离开洛拉斯城的，为什么要选择相信这个来历不明的大魔法师呢？
怀疑，猜忌，一切负面的情绪都在黑暗之中被诱发出来。
濒临崩溃的道林，此刻只能紧紧握住老师的手臂，继续向深邃的黑暗行军。
他听见了老师的叹息，以及无可奈何的语气。
“天堂就是这种地方，只不过人类一直想将它形容得多么美好，于是教会也就这样顺着大多数人期望做出了宣传——你不要吵，继续往前走就是了，我们应该很快就能碰到‘边际’了。”
“老师，你一直在说‘边际’，可是‘边际’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你能把话说得更透彻一点……”
威利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们身处的地方，是神的结界，我们之所以能够来到这里，是因为我的法术——”
“老师，您最好施展魔法让我们离开这里吧？哪怕是一开始那个竞技场，也比这里要好许多，我宁愿与那些魔兽们搏斗，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
十六岁的道林，带着哭腔恳求道。
相较于对精神的折磨，他宁愿死在魔兽的利爪之下——
……
当道林第一次睁开眼时，他所见的并不是这样的世界——一处宾客满座的竞技场，他与威利作为两位角斗士存在。
“醒来了？准备好了么？”
头还有些晕，不过这看着这蓝天白云，似乎已经抵达了终点。
“我们的计划很成功——所有人应该都安全逃脱了，你干的很棒。”
这个时候，威利的声音还很温柔。
“这里是……禁闭之门的内侧吗？”
“准确来说也不是……紧闭之门内真正的东西，不是这样一幅场景，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必须通过七十二次试炼，才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威利的解释道林听得懵懵懂懂，他晃晃好像空荡荡的脑袋，扫视四周。
“公主殿下她们呢？”
一个偌大的竞技场，足足有道林家宅邸那么大，能够完美容纳五千人军队的竞技场。竞技场的正东方高台上，两个手持红蓝旗帜的旗手中央，一个秃头正举起手看向这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因为你的昏厥，传送法术启动的并不是很完全，所以才产生了这样的后果……不过这也不完全是你的错。”
威利露出宽容的微笑，然后轻轻抚摸着道林乱糟糟的头发。
“不过，我们不需要通过七十二次试炼了，我们直接去终点……不，直接去拿走我们想要的东西吧。”
秃头的手重重向下一挥，那两个旗手，则像是发了疯一样挥动着手中的旗帜。
一只张开血盆大口，长满无数只脚的大蜈蚣瞬间从地下窜出，那裂成好几瓣的嘴里，正吐出黄绿色的气体。
道林长大了嘴，愣在原地。
“走吧，如果不想对付这个恶心的家伙。”
道林当时当然别无选择。
……
“到了。”
道林清楚地听见了，老师天籁般的声音。
“这里就是‘边际’。”
道林的手被威利抓着，缓缓放到了一面光滑的墙上。
虽然眼中什么东西也看不见，但手上的触感，以及墙面下流动着的能量，都让道林为之一振。
“没错，这里是一个巨大的结界，如果非要用一个形象一点的比喻，这里就像一个鸟笼。”
威利老师的声音中充满了感慨，似乎这面墙对于威利而言，还存在着一些过往的追忆。
“你会认为，我们是被囚困于鸟笼中的瞎眼雀，即便来到了边际，也无法破门而出……是我们被囚禁了。”
但是，又似乎不完全是在感慨。
“我们通常会这样认为，但其实我们错了，一开始就错了……被关在囚笼中的并不是我们，我们只不过来到了这个世界的内部，被锁起来，关在鸟笼中的……”
威利的声音突然扬起几个声调，激动的心情再也没有办法掩饰，如同破堤之洪般倾泻而出——
“是那些自称‘神’的家伙——”
光，透过了墙，从裂纹中。
金黄色的光芒，好像太阳一样，道林也看清了那个一直抓着自己手臂的男人。
不是兰斯的面容，而是一张陌生的脸。
留着一头棕色长发，极为年轻，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面容——这是威利老师的真正的模样。
或者说，这是威利老师，在这个世界中心，投影出来的模样。
威利老师的手，正贴在那面漆黑的墙上。
如同玻璃碎裂一样清脆的声音此起彼伏，这个“鸟笼”，即将崩塌了。
墙体崩塌，如同山崩一样，又如同堤泄一般，从每个裂缝间涌入的光，比山体岩石和洪流更加剧烈。
但光是无法完全驱逐黑暗的，为了躲避这剧烈刺眼的强光，道林忍不住伸出手阻隔了光线。
于是，在小小的手掌下，一缕黑暗就此保存了下来。
……
光完全吞噬了这个世界，当威利松开道林手臂时，道林也睁开了眼睛。
就像在黑暗中待久了的人一样，一时间道林完全无法这个明亮的世界。
“这里就是结界的中心了。”
没等道林睁开眼，威利激动的声音便已经在他耳畔响起。
“这里是……”
“天堂的中心，名为‘伊甸’的所在，‘大乐园’崩坏之前，诸神的居所……”
尽管不明白什么叫做“伊甸”，更不知道“大乐园”指的是什么，待道林用双眼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这个世界，他就瞬间明白了威利所说的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
眼前的景象没有什么特别的，一草一木，大树河流都和气候崩坏之前的枫之大陆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仔细一看，无论是草木鸟兽也好，还是蓝天也罢，都和人类居住的世界有着显著的区别。
譬如，即便是被冰霜覆盖的枫之大陆上，也依然能够仰望到的太阳，在这个世界就并不存在。
只有湛蓝的天空，却没有白云。
在这个世界，光的源头并不是太阳？
“简直和《神魔大典》中描绘得一模一样……”
威利激动的蹲下身子，轻轻揪起一小株青草，并且将鼻子凑上去，深深吸了一口气。
“没错……就是这里，只要在这里的话……”
兴奋得几乎就要手舞足蹈的威利，却被他的新弟子拉回了现实。
“老师，我们的目的不是为了去取那个东西吗？”
威利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点点头。
“嗯……找找那颗果树吧，最高的那棵应该就是了。”
说着，威利眺望着四周，虽然这些珍奇树木的密度并不是很大，但是种类繁多，要搜寻到“最高”的果树，恐怕有些困难。
“最高的那棵？师父，你看看那边的山上……”
顺着道林指着的方向，那里是一座小山丘，而山丘的顶端，则是一颗百丈高，几乎捅破了穹顶的高树。
“没有错，和神典上记载的一模一样……”威利感叹着，几乎都要涌出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