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卿从车里醒来的时候就听到郁凡在说，“哟，小姑娘有点脾气！这一巴掌甩得漂亮，我给好评。”
上午考完试后，贺嘉爵和郁凡一同来接她去吃饭。午饭之后，又顺道送她回来。回程的路上，她在后座中睡着，醒来就听见郁凡乐不可支的声音。
贺卿向来是个八卦雷达，揉了揉眼睛，顺着郁凡的目光往车窗外看。他们的车停在路口，不远的人行道上，一群人团团围住，好像起了什么争执。
刚醒来，视力还不清晰，她虚眯起眼定睛一看，“草！”她怒爆粗口，被围在中间的不是程慕曦吗？！
贺卿这一个“草”字，引得前座的两人男人同时转头。郁凡皱眉，“谁惹到你了？一睁开眼睛就骂人······你去哪儿？！”
话音未落，后座的车门已经打开，女孩像闪电般掠出，疾步奔向人群，手里居然还拎了一根棒球棒！
“我草！”这下该郁凡爆粗口了，“哪儿来的球棒？N大女匪啊！”他说着就打开车门，“还不去把人拎回来，别闹出事来。”
谁知肩上忽然一沉，郁凡转头，对上贺嘉爵沉稳的眸子，“由着她，贺卿有分寸。”
郁凡把头一歪，确认贺嘉爵说的是真的后，他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关上车门，往椅背上一躺，“我算是服了你了。”
见贺嘉爵没回应，郁凡侧眸看他，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窗外——
“欺负人是不是！”贺卿大老远边喊边用球棒一端指着众人，横刀跨马、一夫当关的架势，“给我散开！散开！”
贺卿平时虽平易近人，不摆架子，众人和她相处甚好，但也都或多或少怵于她贺家人的身份。何况也都是替顾宇打抱不平，事情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再说，程慕曦毕竟是个女孩子，十几个男的围着针对她确实不像话。
没等贺卿拎着球棒到达现场，众人已经自觉往外围松动。
“靠！说清楚再走！想跑！”贺卿哒哒哒地跑来，上气不接下去，不忘护在程慕曦身前，一副江湖恩怨江湖解决的神情。
顾宇被拉着进了火锅店，还没来得及散开的人也都讪讪赔着笑。
程慕曦从后面拉住贺卿拎着球棒的手臂，“贺卿，我没事，算了吧。”
“算、算什么啊！”贺卿额上冒着热气，双颊成了猪肝色。
“都是闹着玩的，真的没事。”慕曦晃了晃她的手臂，笑着说，“走，我请你喝奶茶。”
贺卿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转身看她，“真没事？”
程慕曦点头，然后拉着她往旁边的奶茶店，贺卿有些不甘心，半转过身子瞪了一眼身后的火锅店。
“居然敢欺负我贺卿的人！”她眼冒红光。
程慕曦粲然一笑，从她手里接过球棒，“谢谢你提刀来救我。但是你确定，明列师兄看到你现在样子不会被吓跑？”
一听见明列师兄的名字，贺卿秒变淑女，她没好气地说：“看你，被欺负了还笑得这么开心。”
程慕曦把贺卿拽进奶茶店，按在一张小圆桌旁，去柜台点了两杯柠檬奶茶，一杯放在贺卿面前，一杯自己先吸了一大口。
店里有冷气，冰爽的奶茶顺着喉管滑入，一扫暑热。程慕曦缓过劲了，说：“没被欺负，我打了顾宇一巴掌，他们找我也是应该的。”
闻言，贺卿的下巴快掉到地上，她打死也不相信美若天仙、柔柔弱弱的程慕曦会动手打人。她顿时了然，“是顾宇缠着你不放吧？”
程慕曦笑笑，算是默认。
“都怪你，长这么好看。幸亏明列师兄不喜欢你，不然我一定跟你绝交！”贺卿咬着吸管，含糊不清地说。
程慕曦说：“放心，他不喜欢我，只喜欢你。”
贺卿美滋滋的，心里甜得像掉进了蜜罐。
口袋里手机响，贺卿掏出来一看，顿时脸变菜色，“靠，把小叔给忘了！”
贺嘉爵。
程慕曦的心咯噔一下，抬眸间，贺卿已经接了电话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没两步又迅速折返，原来是忘了球棒。
她耳边还贴着手机，用唇语对慕曦说：“等我一下。”
没等慕曦点头，她又一溜烟跑了，慕曦听见她远去的声音，“马上马上，小叔我马上过来······”
*
贺卿默不作声地将球棒塞进车里，然后把自己的双肩包拎出来，笑得有点讨好：“嘿嘿，小叔，郁凡叔叔，让你们久等了。我去找我同学了，不耽误你们时间了。”
“可以啊，贺卿，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勇猛的一面。”郁凡打趣。
“呵呵，那不是我好朋友被欺负了吗。”贺卿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男人，见他似乎脸色无异，暗自松了一口气，甜甜道，“小叔，回去开车小心。拜拜！郁凡叔叔拜拜！”
“拜拜~！”郁凡笑着扬了一下手，还吹了声口哨，颇有点为老不尊的样子。
贺嘉爵淡淡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看着贺卿飞奔而去的身影，大红色的背包在后面一跳一跳的，郁凡颇为感慨，“啧啧，年轻真好，小女孩这么有活力。对了，刚才那个和之前在酒店包厢里救下的是不是同一个？”
他说的是程慕曦。
驾驶座上的男人没搭腔，戴着精制钢表的手打过半圈方向盘，黑色宾利缓缓滑出。午后的阳光透过挡风玻璃，照在他俊朗的面容上，薄唇抿成一条线，深邃的眼眸不露半点情绪。
郁凡靠在椅背上，自顾自语，“程慕曦，名字好听，皮相也是一等一的好，可惜，”他笑了笑，“就是心思不单纯。”
车子汇入主干道车流，贺嘉爵微微侧眸，目光有所停滞，“怎么个不单纯法？”
“刚才被打的叫顾宇，算起来还是我的堂弟，关系隔的远，没太走动，但关于他的事倒是听说一些。一年前吧，这个程慕曦刚进校就被他看上了，死追活追就是没追上。耗了差不多半年，顾家突然发现家里不见了五十万，一查居然被他拿去准备买钻戒求婚。”
郁凡说，“顾家太太也就是我的那个表姐，气得直接到宿舍找程慕曦，那个女孩硬气，一点不露怯，还笑着说，五十万的钻戒根本不放在心上，请顾太太管好自己的儿子，让顾宇不要再缠着她。”
“婚没求成，加上顾太太的强势阻挠，顾宇彻底认定程慕曦是迫于压力才拒绝自己。他死活不相信她收了顾太太的一百万。”郁凡点了一支烟，挑眉道，“这就叫有手段，收了钱还能伪装无辜让对方死心塌地。”
贺嘉爵没说话，报告里写的比郁凡说的还要详细，这些事对于他来说早已不是秘密。但······她倒是挺招异性喜欢。
他忽然想起适才，白如凝脂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她的手落在顾宇的脸上，左右不过一秒的事，隔的远，却也能感到一股凌冽之气。她清丽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动作利落、干脆。
孤勇······这个词的确挺适合她。
他忽然转动方向盘，黑色宾利在路边停下，郁凡不解，“停这儿干什么？”
“你下去，让司机来接。我还有事。”贺嘉爵磁性的嗓音波澜不惊。
“什么事啊？不是说好了去打球。”郁凡虽这么说，却还是即刻伸手去解安全扣。自幼儿园到现在二十多年的相处，郁凡早已习惯贺嘉爵多变的行事风格。
“先把贺卿送回去，晚点去球场。”他说。
“不是刚从学校回来吗？哎，也行，早点送回去看着才放心，让贺卿那孩子别跟程慕曦走太近·······诶，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黑色宾利调转车头，扬长而去，郁凡顶着日头给司机打电话。
*
程慕曦和贺卿喝完奶茶，便一同走回学校。路上，贺卿和她约定一个小时后在学校门口见，让司机顺路送程慕曦回去。
舍友们都不在宿舍，她从柜子里取出行李箱开始收拾。
她的东西很少，几套换洗衣物、一些生活用品和几本书，一个小型的行李箱都没装满。她只用了十分钟就收拾完毕。然后躺在下铺床上，望着上铺的床板发呆。
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妈妈坐在疗养院的病房里画画，安静又美丽；叔父傅明山将银行卡递到她手上，告诉她，“张总的事再考虑看看？”；林之慧伸出五根指头在她眼前晃过，阴恻恻地说，“五百万。”；张总横肉丛生的脸上挂着淫邪的笑；顾宇深情地恳求她······
忽然，画面一转，一张大班桌后，隔着白色的烟云，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目光冷漠而笔直，他用低沉的磁性嗓音说：“留下来开始新的交易。”
然后，雷雨般的吻落在身上，她人被禁锢，起起伏伏，浮浮沉沉，她在迷乱中闻到烟味夹着汗味，粗重的喘息声迷药般尽数灌入喉口······
“曦曦，曦曦？醒醒！”
女孩的嗓音由远及近，她感到有人拉着自己的胳膊在摇晃，恍然间睁开眼睛，眼里的雾气散开，看见贺卿带笑的脸。
她从床上坐起来，额上出了一层细汗，她有些迷糊，“我睡着了？”
“可不是。”贺卿在她旁边坐下，用肩膀撞了一下她，挤眉弄眼地说，“你刚刚是不是做梦了？做的什么梦？样子很销魂呀~”
瞬间，梦里的画面一闪而过，她撇过头，含糊道：“哪有。”
“哈哈，逗你玩呢！你看你耳根都红了。”贺卿用指尖弹她的耳朵，笑嘻嘻的。
程慕曦难掩尴尬，只好转移话题，“是不是该走了，我东西都收拾好了。”
“嗯，走吧，小叔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贺卿站起来。
程慕曦拉行李箱的动作一顿，喉咙也干，“你小叔？”
“对啊，小叔刚才打电话说他正好顺路先送我回去。”贺卿有些闷闷不乐，她本还想和明列师兄去看场电影。
“那我还是自己坐公交车回去吧。”程慕曦说。
“不用不用，”贺卿推起她的箱子就往门口走，“他先送我回去刚好在家里取份文件，然后再送你回出租房，他去高尔夫球场正好路过你租房子的小区。我问过了！”
见程慕曦还有犹豫，贺卿倒转回来拉住她，“快走，不要让他等久了。你知道我最怕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