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让林烨有些惊讶的是许栗居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来督促他起床干活，他在一觉睡到十点多之后才匆匆起身，简单检查了一下那个人形背后的伤口，确定没有感染迹象后便推开了门。
可门外的许栗似乎没有一点窘迫的迹象，她一个人工作起来仿佛比林烨帮忙时还要简单，就算有好几位客人同时提出问题，许栗也丝毫没有手忙脚乱，看上去反而乐在其中。
似乎完全没有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林烨，许栗目送最后一位客人离开之后便坐了下去，看着咖啡店咖啡店暂时清净了下来，她心情愉悦的哼着小曲。
“许栗。”林烨开口叫到，“今天怎么没叫我了，你一个人好像也忙的过来啊？”
许栗这才注意到身后，她转了半个头过来笑嘻嘻的说：“这不是看你昨天累得不行吗，本老板可是很体恤下属的，偶尔亲自动手也无所谓啦。”
说着她探头看了看林烨背后还开着的门，又说道：“349的情况怎么样？我今天专门帮你在IHI的官网上查了查，居然能查到出勤记录，她可是正宗的官方人形啊，不过半年前就被确定死亡了。”
半年前就死了啊……
林烨挠挠头没说什么，心中暗想果然只是自己刚入行不久，什么都不懂而已，还好昨天没去特意找叶肆，不然十有八九要被他挂上一个大惊小怪的帽子。
不过比起这个，林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
“她终究不是训练用的傀儡人形吧，这种……尸体还拿来做道具，是不是不太道德。”林烨抿抿嘴，提出了自己昨天想了一夜的问题。
“噗嗤，你昨天兴致勃勃的在她身上开刀的时候可没这么讲啊，还是说你把自己当成什么验尸官在确定死亡原因吗。”许栗噗嗤一笑的摇了摇头，“没事啦，只要别在我面前就好，我不会介意的。”
林烨沉默了半晌，正当许栗打算转过身继续工作的时候，他突然说话了：“昨天的事情我已经向她道过歉了，我的意思是，好歹她也是为人类而死的，就算是地下城也提倡入土为安啊。”
许栗愣住了，她抬起头，用着惊疑不定的神色重新审视了一下面前的少年，这才缓缓开口：“入土为安是对人类而言的，我们是人形，只是……人类创造的工具，战斗也好，生活也罢，物尽其用才是我们的终点，你不要想得太多了。”
“那为什么他会和你结婚？”林烨脱口而出，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手上的戒指明显就是结婚戒指，如果只是工具，为什么要和工具结婚？你们难道不是生命吗？”
许栗不自觉的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指环，神色黯淡的摇了摇头：“这样的想法……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好处，你和他简直一模一样，这种想法会害死你的。”
看到许栗的表情，林烨感到心里突然一跳，一个恐怖的想法在他脑海中炸裂开来。
“他不是因为意外死的，对不对？”林烨眯了眯眼，第一次面色凝重的对许栗重复着，“绝对和你有关，是吗？”
“当、当然是意外，我也不在场，出城之后的事情，谁知道呢。”许栗突然转过身去，不再面向林烨，但声音中却带上了略有略无的哭腔，“我只是他买回来的商品，你们人类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既然事已至此，林烨也不好再追问下去，他只是径自回到房间把349身上的核心装了回去，然后便默默的走出了咖啡店。
在林烨离开之后，许栗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泪水决堤而下，她只能紧紧握住手上的戒指，蜷缩在收银台后哭得像只可怜的小猫。
咖啡厅里许栗已经成了泪人，但此时的林烨却站在叶肆的维修店门口，直觉告诉他，和许栗交情颇深的叶肆绝对知道这事后的真相。
“叶先生？”林烨推开门，走进空无一人的维修店轻轻喊道。
“谁啊？小哥我正忙着呢，有事先预约，当我堂堂龙城机械师这么闲吗？”叶肆懒洋洋的声音从店里传来。
“我是林烨，我想问你点事。”林烨站在传出声音的小门前敲了敲。
“哦。那你直接进来吧，没上锁。”叶肆回答道。
得到许可的林烨这才拉开了门，只见里面的叶肆坐在沙发上，正抓着手柄头也不抬的打着游戏。
尽管听到了推门声，叶肆的视线依旧被吸引在屏幕上，他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零食和可乐：“想吃就拿吧，不用跟我客气。怎么的，你书看完了？如果没有就不要继续问了，我忙着呢。”
“那个还没看完，不过我不是来问这个的。”林烨开门见山的说，“许栗她主人事情你知道吗，他是怎么死的？”
“许立军？你怎么想起来要问这个？”叶肆这才抬起头，颇为诧异的看了林烨一眼，然后又继续投入在游戏中。
“那个，我觉得谈到这个事情的许栗好像不大对劲……”林烨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应该不是很简单的出城意外吧？”
“不是，但也差不了多少，咎由自取而已。”叶肆的脸上也出现了几分惋惜之色，他暂停了显示屏上的游戏，放下手柄从桌上拿了几根薯条丢进嘴里。
“咎由自取……？为什么叫咎由自取？”林烨疑惑道。
“他吧，本来是卡美洛游骑兵的一员，战绩还挺优秀的，本来都要当小队长了，就是不知道抽了什么疯，那天在冒险者大厅跟别人打起来了，还把人家肋骨都打断了好几根。”说着林烨摇了摇头，继续回想着，“好像是因为被打的那货不喜欢人形，偏偏又是个整天游手好闲啥事不干的富二代，家里怕他一个人出事，专门送了个人形去照顾他，结果那个人形被他当场扒掉衣服还砍了胳膊，许立军看不下去就把他打了。”
“卡美洛没有警卫吗？！这种事情他们不管吗？”林烨皱起眉头，毫不掩饰口气中的不满。
“他们哪管得着这个，在大部分人眼里，人形就是一群会动的充气娃娃，充其量也就是会做家务而已。”对此，叶肆只是撇了撇嘴，“然后不就很正常了吗，那个人形叫许栗，被他花高价买下来之后送我这修好了，他自己也因为这事丢了工作，后来不得不跑去当劫掠者。”
“这种把人形当活人的心态，到了劫掠者那边就更不受待见了，队友天天挤兑他，到最后能有好果子吃吗？”叶肆又摇摇头，喝了口可乐润润嗓子，“再说那个富二代被打的那么惨能就这样放过他？给那群劫掠者塞点钱，让他们阴许立军一下还不是这群社会蛀虫最擅长的事吗，跑外面找物资多危险啊，一个不留神就丢了命，回来上报是因为意外身亡，卡美洛查都没法查。”
听到这里，林烨的眼睛都红了，原来好端端一个卡美洛居民往地下城跑是因为这种原因，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那个核心，是什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也能猜到，许栗本身就是开朗设定的性格，况且那时候刚出厂，记忆核心哪受得了被这么羞辱，修完之后核心也受了不小的刺激，许立军估计是想给她换又没钱，跑去战场还是地下城捡了个刚报废的核心，不好带着它拼命就丢给你想着下次去拿吧，谁知道你真修好了。”叶肆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该死的。”林烨紧紧握着拳头，连都指甲陷入了肉里。
“唉，小子，我能体会你的心情，不过照顾好许栗就是对他最大的安慰了。”叶肆站起来拍了拍林烨的肩膀，“我建议你不要走他的老路，这个时代，人形的命是昂贵又廉价的。”
林烨渐渐冷静下来，他叹了几口气，暗自发誓一定要为许立军报仇。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的书看的怎么样了，我出几道题考考你？答对了奖励你打会儿游戏，这可是稀罕玩意哦。”叶肆拿起手柄晃了晃，转移了话题。
“……嗯。”林烨只好暂时把这些想法埋在心中，配合的笑了笑，“好啊，来，你尽管出题吧。”
太阳落山的时候，许栗站在店门口，四处张望着林烨的身影，不过她只等来了一条讯息，手腕上的表盘亮了亮，上面是来自叶肆的信息。
“今天这小子在我这过夜了，他把老子的游戏机抢走了，在这号称不打通关不睡觉呢，别担心。”后面还附了一张林烨抓着游戏手柄咬牙切齿的照片。
看见照片，许栗失笑出声，转身关上店门这才想起林烨还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孩子罢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许栗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脑中又浮现起许立军给自己带上戒指时那憨憨的笑脸。
“真是笨蛋……”许栗呢喃着想尽快休眠，但眼角却又一次滑下了晶莹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