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道人和李恒方抢先走向金家山。
原来，王三善到达金家山陈方礼的营寨时天已经黑了。
陈方礼找了一块避风的地方供这位巡抚和他的卫队扎下了营寨，又叫自己的手下，架起了一堆堆的干柴，生起了一堆堆的大火。
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土豆，让官军们就着火堆烧烤土豆吃，陈方礼还挑了几桶水花酒来，每个桶里面放着一把木瓢。
谁口渴了，就到桶里去舀一瓢喝。
士兵们见这些彝人对自己怎么贴心，只道是彝人要撤进贵阳，将来有求自己的时候。
连续吃了几天的马肉，这水花酒就火烧土豆，也还别有风味。
陈方礼陪王三善走到高处，看着水西城的那边闪着一团一团爆炸的火光。
王三善心里放松了一点儿：“看来，水西城没有丢，何炯还在有效地抵挡着彝人的攻击。”
金家山通往水西城的路上走着许多火把，能够目及的地方，从乌须河山垭到前方的锦星方向，十里之遥的地段连绵不绝。
“应该是我们的后续人马，”王三善想。
接着这个一心剿灭水西彝人的巡抚有些飘飘然起来：现在水西城里的何炯有兵两万，从慕俄格撤出的人马，除了陈其愚的一万五千降军之外，将近五万来人。他安邦彦这么短的时间能够集中多少兵马？这次如果何炯能将他们拖在水西城周围，鲁钦带领这几万大军包围过去，内外夹攻，说不定一仗就能反败为胜了。这样，自己回到贵阳就不是“大败而归”，而是“凯旋而回”了。
王三善想着，顾不上了这初春风的寒冷，长久地站在山上，内心热血翻滚。
“巡抚大人，天冷了，我们回去吧！”陈方礼这样催促。
王三善好像没有听到的样子，静静地站着，一声不吭。
无月的夜晚星星特别多特别亮。万历四年正月的第一天，王三善仰面看着密密麻麻的星星感概万端。
他想象过那些星星是玉堂春的眼泪，更多的时候是把它想象为手下的千军万马。
偶尔有一颗流星雨划过，王三善无端地觉得那是安邦彦的将星正在一颗颗的陨落。
“哦，我的勇士们，我就是你们的月亮，我正在暗中看着你们啦！”王三善差一点喊出了声音。
这时从营中往这边上来两朵火把。来到跟前才知道其中的一团火被陈其愚举着。
“就知道巡抚大人应该在这山头上，”陈其愚说，“我这个侄儿就不会担心担心大人的身体，这天够凉的，大人回营呀！”
“哦，”王三善仿佛回过神来，“后军都到了？”
“都往前去了，现在留在鸡场的就只有陈方典和我驻守羊场坝的一万人。”
“那么陈头领为何来到这里呢？”
“回大人，我知道大人天黑了才能到这里，我怕我家方礼对大人招待不周啊！”
“哪里的话？这次我王三善是欠你们叔侄太多了。”
“大人快别这样说，这儿天冷，大人还是回去吧！”
王三善没有再说什么，在陈其愚、陈方礼的搀扶下慢慢往山下走。
“但愿鲁钦能够围住安邦彦啊！”王三善一边下山，一边在喃喃。
这个王巡抚的话把无极道人和李恒方拉向了水西城。
原来鲁钦领一万五千军，经过陈方礼的防区向水西城前进，过内庄、锦星，前面就是乌落坝了。
到了乌落坝，水西城就横恒在了面前。
这里正对着水西城的西门。乌落坝的山岭向左右分开，与远处黑越越的连山一起，把水西城合抱。
六月里时鲁钦所领的官军在水西城驻扎过几日后才去进攻慕俄格。他清楚清楚地记得，这里有两条叫不出名字的小沟交汇，合成了渭河。水西城就在渭河的那一面。
正对着前面的水西城西门外，好几排往城下来回奔跑着的火把，炮声隆隆，杀声震天，火光忽明忽灭，一下又一下把这乌落坝的山岭照亮。
“是不是意识到朝廷大军要撤退，安邦彦加紧了对水西城的攻击，要彻底阻住官军的退路？”鲁钦想。
进攻水西城的火把呈一字长蛇，鲁钦悄悄传令叫自己的军士在山前展开，然后也分成几排呈一字长蛇向敌人的屁股后面摸去。
“偷偷出现在彝人屁股后面，杀他一个措手不及！”鲁兵马下令。
士兵在前匍匐前进。鲁钦骑在马上，循着士兵的声响慢慢向前走。
前面不远处就是那条小沟了，鲁钦听到了淙淙的流水声。
小沟在六月里也不过一尺来深的流水，今日听这声音，水流更小。
小沟对面不到一里，就是彝人在尽力攻打着的水西城。
“今年水西城的春节真的热闹，”鲁钦在想，“我鲁钦马上就要参与进来，热闹热闹！”
不过这时鲁钦感觉到了有些异样。这个异样首先来自于最近的队伍。
队伍中这里或那里有了呻吟，开始时呻吟的声音很小，后来愈来愈大。原来士兵们相互都在喊着肚子痛了好久了，现在愈来愈疼，实在受不了要想大便。接着黑暗中到处都有稀里哗啦的声音，鲁钦接着闻到了冲天的臭气。
糟糕了，鲁钦的眼前闪现出了一个时辰前陈方典营中那些发着牙的土豆。
此时，横恒在前面的河沟里突然扔出了好多兹兹地冒出火苗的东西。鲁钦明白那是彝家常用的火药包哟！火药包落地就炸，一团团火焰照得小河西岸的这边如同白日，照着了一个个蹲在地上的士兵和他们光着的屁股。
接着是箭如雨来。
鲁钦一勒马缰，那匹马高高地扬起它的前腿，好几支箭就插进了马腹。
马往后就倒，鲁钦就势滚离了马背，顾不得身上沾满士兵们拉出的稀屎，往前方的沟沿就滚。
鲁钦滚到离沟沿丈把来距离时，沟里的伏兵一手举着火炬，一手举着弯刀跃出，发起了冲锋。
鲁钦却突然间向一个刚刚跳上沟沿的彝人扑去，将那个彝人扑回了水沟。
那只火炬在水里噗呲一声就熄灭。
那个彝兵来不及挣扎，鲁钦那两只钳子般的大手就直接掐住了彝人的脖颈上。
鲁钦使劲捏着，那个彝人的两条腿在流水中踢蹬着，渐渐僵直。
河沟西岸，彝人们只顾对官军砍瓜切菜，对他们跃出的沟里所发生的事浑然不知。
鲁钦扒下彝人的查尔瓦披上，把自己的头盔扔了，头上戴上彝家的英雄结。
在冰凉的河沟里，一路摸黑踉踉跄跄跑向下游。
这时他看到沿乌落山下面，也就是官军的后头，一字长蛇，又亮起了好多火把----原来自己的军队已经陷入了彝人的埋伏圈中。
鲁钦只顾独自逃命。
离火把照亮喊杀声的地方越来越远，鲁钦才想起巡抚王三善来。
他知道王三善凶多吉少了，先前预感到的那面从六月里就罩向官军的大网已经清晰。
然而鲁钦既然成了漏网之鱼，就绝不至于还要往里钻。
“他妈的安邦彦，还有陈其愚，我鲁钦总算逃出来了！”鲁钦的牙齿在咯咯地响，不知道他是因为寒冷还是愤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