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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六,对天长啸

鲁钦在马肠坡血洗苗寨,十万人家成了人间地狱。

宋万化在佛顶山听得,一股无名烈火从脚底直冲脑门,焰腾腾按捺不住,没有与安若山商量,便传令手下何中尉、李阿二、吴楚汉,用铜锣传语黔东、黔南一带苗民,说是拼死也要杀了汉人,为马肠坡一带的父老乡亲报仇。

宋万化在苗民中的确有号召力,几天就聚齐了十几万人马。

宋万化把人马召集齐了,才来知会安若山。

安若山内心叫苦不迭:临时聚集的苗民未经战阵,怎么会是官军的对手?这样做的结果不过徒添伤亡,还有可能引来剿杀,让水西的人马在佛顶山无法藏身,最终达不到袭扰官军粮道的目的,只会破坏安邦彦长期保证水西实力的计划。

可是安若山也知道宋万化的性格。

这个苗家头领之所以有号召力,是因为他确确实实心里装着苗家,肯为自己的族人拼命。

安若山无奈,只得连夜叫人奔赴织金,叫安邦彦知悉。

事情到了这一步,安邦彦也不敢让苗家误会了彝人,误会了水西,只得授予计策,叫安若山知道。

宋万化聚齐了人马,来问安若山该如何进军,为死去的苗民报仇雪恨。

安若山说:“鲁钦把抢劫的粮草都拉去了龙里,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最好是能把粮食抢回来,就是不能抢回也要把它烧掉。”

“怎么才能达到这个目的呢?”宋万化问。

“现在鲁钦领了一万人马在马场坡、八姑荡一带劫掠,我们既然有了十万之众,可以分兵五万由宋同知您自己带领,占据有利地形用弓箭、火铳袭击官兵,敌退则进,敌进就退,这样可以吸引驻守龙里的一部分官军来增援;广西总兵杨明凯部年前已被我们长老歼灭,然而广西运粮的并不知道,听说最近杨明凯的弟弟杨明旋领兵五千,押着一万担粮草到了青岩,若能围攻青岩,这一定是官军之所必救。然而王三善远在六广,能救青岩的官兵,肯定又是龙里营里的人。乘敌人再分兵,我就带领彝军突袭龙里,将军可以叫一员将领协助我,抢出龙里的粮食,不行就烧了它。”

宋万化叫好,当即传令:叫李阿二督四十八村庄苗民包围青岩,吴楚汉随自己对付鲁钦,何中尉跟随安若山,一旦龙里有异动,即领兵袭击龙里。

分兵完毕,诸将自去准备去了。

宋万化见安若山忧心忡忡的样子,问:“安将军似乎不开心啊?”

安若山摇了摇头:“这一下黔东可能会把官军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我们将来的日子堪忧啊!”

宋万化听了,叹了一口气,说:“与其这样看着人家杀害自己的族人,还不若以死相拼了痛快。”

安若山不再说话,窗外不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春来了,鸟也跟着来,只不知会给贵州的彝苗带来什么样的命运。

鲁钦用于驻守龙里的将领是参将宋迪、游击屈朝先以及手下一万军马。

他们看守着鲁钦从马肠坡一带追回的两万多担军粮。

听说鲁钦连破敌人数十寨,俩人心里暗暗佩服这西南第一勇将的神勇。

突然间听说宋万化又集中了十万人马,在八姑荡、平各庄一带围困、袭扰鲁钦,两人就要分兵前去支援,却被鲁钦传来命令:“安守营寨,离开者斩。”

俩人于是继续小心翼翼守寨,不敢有半点马虎。

这一天两人正在巡营,却见几匹快马远远地飞来。

来的是王三善的传令军,在营前下了马,要守寨兵士通报找主将说话。

宋迪叫入帐中。来人拿出盖着王三善巡抚大印的信函。

信中内容是广西运粮军官杨明旋押着一万担粮食在青岩遭到了数万苗民围攻,叫龙里赶紧分兵前去解救。送信的军士说:“巡抚自会叫新添守军王建中南移,守护龙里粮草的安危。”

送走了传令军,宋迪、屈朝先只得商议:由屈朝先守营,宋迪分兵五千前往青岩。

“巡抚的命令不能不从,”宋迪说,“既然要王建中的军马南移龙里,看来叫我们去救青岩也属无奈,这贵阳以南没有可调之兵,其余人马远了可能难救近火。”

宋迪领兵离开后大约两个多时辰,屈朝先却见一彪军到了。不过两千人,领军将领高高大大的,屈朝先不认识,不过他却认得走在这员将领身边的两个人,是之前带来王三善信函的传令兵。

“应该是王建中到了!”屈朝先叫打开营门。

这一彪军鱼贯而进。

远处的山垭里却在这时传来牛角号“嘟哦嘟哦”地鸣叫,接着尘土飞扬,涌过来一队穿着黑衣的人马。

“快呀,彝裸儸来了。”屈朝先大叫。

“我就是。”那个高高大大的将领来这时已经到了跟前,一声喊叫,接着手中枪一摆,就刺进了屈朝先的咽喉。

来人就是安若山,他昨晚就偷偷把手下一万彝军带到了贵阳与龙里之间的山林中潜伏了起来,早晨截杀了王三善的传令兵,还叫手下扮着传令兵进龙里营来侦查了一回。

安若山杀了屈朝先,立即就把头上的头盔扔了,怀中取出英雄结来带上。

所带的人马也都换上了英雄结,一路赶杀着龙里的官军。

官军猝不及防,一个个在惊愕中被砍翻,朔倒。

外面的彝军潮水一般全涌进来。五千官兵寡不敌众,多数被歼。

又过了一个时辰,何中尉领了龙里周边两万苗民入城。

安若山叫何中尉安排运走粮食,运不走的就放一把火全部烧掉,自己按照事先安邦彦的吩咐奔赴青岩去了。

他把这里的粮食让给了苗民,却又在打青岩广西军粮的主意,毕竟那里离水西地界要近得多。

“王三善最担心的就是军粮的供给,偏偏安邦彦又盯着他的军粮不放,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李恒方看到这里,对无极道人说。

“怎么样了呢?”无极道人应了一声,“我们就过去看看。”

老道士又是一阵掐诀念咒改变了眼前的场景。

他们看到的王三善正在从六广回到贵阳城中。

原来王三善想以张彦芳部为左翼,以钱补衮部为右翼,三路大军共约十万人直指水西慕俄格。

“用水西的粮食养活自己的人马,”王三善说,“这样才能快速地绝了朝廷后患。”

李恒方想象得出,这个王巡抚是想尽早一些与自己的夫人玉堂春聚首了。

那天三军约定了同时进军。

王三善却不知道张彦芳立功心切,早出发了一个时辰。

等到月亮偏西了,从南向北走向的六广河全部被两岸高高的山崖阴影所笼罩,他才下令先锋秦翼明开始进军。

秦翼明、秦佐明、秦佑明立即分兵三路,各领五百弓箭手在刺骨的河水中偷偷淌了河。

这里的水流落差不大,又是几条河流聚汇在一起,虽说春雨未来,水位不涨,但水流可比上游的盖格河、那盖河要深得多。

守在山顶的彝人似乎什么也没有发觉。

三路人马分别控制了对岸的三个点。

山垭后面的第二梯队分别用几个人各抬一只小船,悄悄的往河里就跑。官军按照淌过河去的人拴着的三根绳子指引,把小船慢慢地、悄无声息地推进了河中。

一艘船挨着一艘船并排着,一直排到了河的对岸,又被水面上那根绑得直直的绳索固定着。

三路小船排成了三条路,三条路又由一些早就准备好了的木板在船上搭成了三个浮桥。

看着一切就绪,王三善才喝令大军过河。这时沿浮桥的一边又多了一条扶手的绳索,摸黑而过的官兵如履平地。

过到了河对面的官军愈来愈多,秦翼明他们的土家先遣人马又开始慢慢地摸索着向前。

不过这时他们遇到了麻烦----走在前面的士兵叫喊了起来,他们的脚踩着了竹签,有的还被猎人捕猎的铁钳夹住。

叫喊和哭泣声开始在河西岸燃起。

秦翼明他们惊慌起来。

站在东岸指挥夜渡的王三善更是心慌:他听河水的上游有一种奇怪的声响:鞺鞺鞳鞳,隆隆轰轰。

河岸上似乎有雷滚过,脚下的土地在战栗。

“不好,”王三善首先拔腿叫往高处就跑,还叫了一声,“快撤。”

命令撤退的号角响起时已经晚了。河里的雷霆滚到,洪水滔滔,正在渡河的官兵一下子成了鱼鳖。

过到对岸的秦翼明他们的土家军却挨了一阵箭雨。

秦翼明、秦佐明和秦佑明都受了些伤。好在他们有功夫,居然可以凭借着河岸上的绳索在急流的上边,嗖嗖嗖地逃到了河东岸,留下那些受伤了的士兵在河的西岸任人宰割。

第二天早晨,王三善清点了损失的人马,还好,没有超过三千。

不过中午时上游的鸭池河却传来了消息:张彦芳的三万人马全军覆灭。

王三善惊得目瞪口呆。他一面叫人打探下游钱补衮的消息,一面传令:叫各路军马分兵沿河流守住险要,自己暂回贵阳。

“老天既然生我,为什么要生这个安邦彦呀!”王巡抚对天长啸。(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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