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柯毅跟着那个络腮胡子进到了甲板下面，悠长的走廊顶上亮着昏黄的灯，低沉且有律动感的音乐暗自传来，经过一个个被粗糙改建的狭窄舱室，推开一道门后，眼前豁然开朗，一瞬间柯毅感到自己闯进了狼窝。
两百多平的空间内闪烁着五光十色的球灯，男男女女、各种肤色的人充斥其间，在暴躁的节奏中摇晃着扭曲的衣着暴露的身形。
络腮胡子继续领着柯毅往前走，挤过那些兴奋的男女，最终来到了一个昏暗的角落，那里摆着一圈咖啡色的弧形沙发，其中一个极为年轻的人坐在沙发中央，身边围拢着四个搔首弄姿的女人，有两个白人和两个黄种人，那个核心人物看上去是自己的同胞。
柯毅对这些很是熟悉，他甚至有想加入其中的冲动，重新回味从前的欢乐的放荡时光。
那个络腮胡子毕恭毕敬的走过去，朝那年轻老大耳语一阵，旋即络腮胡子用手指着柯毅，而那年轻老大沿着手指的方向朝柯毅投来了一束轻蔑的目光，柯毅接住那束目光，但突然发现那目光由轻蔑变成了愤怒。
柯毅刚想躲避他的目光，那年轻老大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砰”一声冲着房顶就是一枪，房间里的人瞬间静止，只有暴躁的节奏和旋转的球灯还在无所顾忌的继续演绎着。
但它们也没折腾太久，有人识趣的将它们给关了，大厅里瞬间亮起了白炽灯，柯毅可以真切的看清那个年轻老大的真面目。
那人约有十八九岁的样子，长了一张白面书生的脸，可是被满脖子的纹身给干扰了，有些图形伸到了下巴和耳鬓上。
那人留了一个寸头，一侧耳朵上打了四五个耳钉，但与整个面部不合时宜的是，他的衣服却是整整齐齐的方格衬衫，一丝不苟的塞进了西服裤子里，一款经典的欧米伽腕表也规规矩矩的被绑在了左手手腕上，表下就是分不清是何物的纹身。
像这种怪胎柯毅曾经在监狱见过不少，但他很惊讶于十九岁的人何至于有这种心智能够统领这整条船，能够让这里各色种族的人对他俯首称臣！
“今天来了一位贵宾！”那人啪啪拍着掌，以那个年轻老大为核心，人群开始聚拢过来。“这个贵宾是我的老相识，曾经还对我照顾有加。”
柯毅并不认识这个家伙，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又是自己的皮囊惹祸了，为什么那个老家伙犯的错常常让自己背这个锅！？柯毅不禁一阵恼怒。
“还认识我吗？柯警官。”那人走到柯毅面前，伸出了手。
柯毅有点懵，不自觉的接过他伸来的手。那手纤细柔软，但有很硬的骨节。
“我失忆了。”柯毅凭本能开始撒谎，“天镜来的时候，我大概是从某个地方摔了下来，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后来才有人告诉我，我是为了救人才从楼上被置换人推下去的。”
“哦，英雄本色啊！”那人笑起来，“我相信你是真失忆了，不然你也不会耍的恶狗帮团团转。敢一个人偷偷跟我交易，大英雄怎么可能干这事儿！ ”
“没错，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身力气，希望用它来为你效忠。”
那年轻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曾经将他亲手抓住的警察，如今成了低三下四求自己的奴才。这感觉，简直他妈的爽死了！
那家伙又靠近了柯毅一点，像打量牲口一样，扯扯他的耳朵，捏捏他的鼻子，确信自己没有认错人。
“没问题，欢迎加入。”那人边说边绕着柯毅打转，“不过，在你为我效忠前，我想先把你关起来，让你尝尝在里面的滋味儿。”说着，他把手一挥，上来几个人把柯毅压住了。
“先搜搜身！”那个络腮胡子突然插话道。
几个人在柯毅身上一通乱摸，什么都没有，除了那条口袋里的内裤。
有人把它扯了出来。
那个年轻老大看见内裤，笑着将内裤接了过来，当众抖动着。“变态，绝对的变态，把个内裤装兜里，还是一件男人的内裤。”
说着，他拉过柯毅的脖子，几个人压住他不让他动弹，他只得使劲往后仰着脖子，那个年轻老大用力捏着他下巴颏儿，使劲将那条内裤塞进了柯毅的嘴里，然后就被几个人压走了。
一离开那道门，身后就再次想起了暴躁的节奏和众人的欢呼。
该死！本属于自己的欢乐，现在却因为那老家伙的长相给泡汤了。为什么自己想做个坏人都不行，为什么这个该死的老家伙非逼我完成他的使命？！这下自己就要代他去做牢了！
他被几个家伙带进了一个狭窄的客舱，但那客舱只是一道暗门，从里面再推开一个门又是幽暗的走廊。
沿着走廊往里深入，柯毅看到一盏昏黄的头顶灯，灯下是一排铁笼，铁笼看上去并不大，里面却鼓鼓囊囊挤了百十号人。
门被打开的时候，这些人规规矩矩、安安静静的看着柯毅被推进来，即便有开门的间隙，即便他们的人数远远多于这个几个扭送他的家伙，这些人就是呆头呆脑、无动于衷，更诡异的是，有不少家伙居然在站着睡他的觉。柯毅很快就会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位置让你躺着睡觉，这里是人间炼狱，不仅失去自由，连最起码的立足之地都是奢望。
柯毅拿掉了口中的内裤，很珍惜的将他再次放回上衣口袋，与这些人共同挤在一处。
大家都站着不去碰对方的身体，不过这样很难，只要你抬手瘙痒就不可避免的碰到别人。
这里的人像训练有素的兵马俑，呆头呆脑，和别人恰好保持一拳之隔，此外就是站着、眼神呆滞的看着前面人的后脑勺或下巴颏儿。
柯毅左顾右盼，不安分的扭动着身子，想要看清周围的状况，但昏黄的灯光、密集的身影都让他无法看清更多。
他也不敢说话，因为不知道这些人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初入一个环境，最好的做法就是尽快变得和大家一样，否者就是危险。
柯毅站了很久，不知道确切时间，最起码有两三个小时了，小幅度的原地踏步、按摩他都试过了，实在是忍受不了了，除了拥挤就是这些人身上难闻的气味，他索性蹲了下去，踩死我算了！
就在他蹲下的那刻，透过层层大腿，一个家伙的脸在腿缝中露出来，他似乎在紧盯着自己。那人是在别人的腿下躺着呢！
见柯毅看向他，他也开口了，不过不是说话，而是歇斯底里的笑，吓了柯一跳。
笑声越是持续他是越担心周围那些人会做出什么危险的反应，可直到笑声停止，所有的人都没有丝毫反应，他们像兵马俑一样仍旧表情呆滞的站立着，除了身体悠悠的晃动，没有人有丝毫的举动！
“怎么样，受够了吗？”说着那人又笑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柯毅问。
“他们是置换人！”
柯毅倒吸一口凉气，置换人居然被关在了这里！那家伙玩的真够变态。
他现在必须要从这里出去，必须要找到胸口有同样记号的家伙并带他离开，否则那条该死的红线会让他死在这笼子里，但现在看来自己死的概率很大。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话？”柯毅隔着十几条腿问他。
“无聊。”那人回道。
“无聊才应该找人说说话，解解闷儿啊！”柯毅有些恼怒。
“就是因为有些无聊才捉弄你一下啊！”对方笑道。
“我真服了。”柯毅嘟囔了一句。
“告诉我怎么才能出去？”他对狱友间瞎扯淡已经相当熟练，但现在他更迫切想知道这里的情况，以及自己还有没有机会逃出去。
“我想我进来已经有两年多了吧。”那家伙横躺在那些置换人的腿下，悠闲的跟柯毅说道。
“他们为什么把你抓进来？”
“因为一个任务，还因为我在柳强身边多说了一句话。”那人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
“柳强就是那个老大?这么年轻居然成了你们的老大？”
“他只有十九岁。人年轻，可心智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了的。”那人说道，“你是怎么被抓进来的？”
“我是从市区跑过来的，想投靠柳强，结果因为我当警察那会儿得罪过他，他就把我关进来了。”
“哈哈，警察投奔坏蛋来了！这是什么世道！”
“你刚才说你为了一个任务，什么任务？”柯毅打断他。
“观察这些置换人，记录他们的一言一行。”
“有什么发现？”
“自从我进来，就没听他们说他妈的一句话！做他妈的第二个动作！就是在那里傻站着！”那个家伙突然歇斯底里用拳锤着地，看来他也到了心里极限了。
“他们连饭都不吃？”
“连个屁都不带放的！他们就是一群僵尸！”
“他们会给我们吃饭么？”
“废话，不然我能活到现在！?”
“想不想出去？”柯毅问。
“怎么不想？”那家伙丧气的回道，“可你别想着硬来，否则会死的很难看！”
“不会的。”柯毅朝那个家伙招手，示意到他这边来。
那家伙终于活动开身躯，沿着那些置换人的裤裆快速爬了过来。“你有什么好办法？”
等到他走进，柯毅看到那也是一张特别年轻的脸，不过头发胡子已经很长了。
柯毅与他对视了片刻，突然伸出手去将他的脖子勒住了。
那人拼命挣扎，或许因为长年的牢笼岁月耗尽了他的精力，他的反抗在柯毅看来很没所谓。
柯毅突然松了手，那人剧烈的咳嗽一阵。“你他妈干什么？！”
“你不是想出去嘛，就说这些置换人有了第二个动作，就是杀人!他们想除掉我们两个！”
“那你为什么不做！?”那人恼怒的说道。
“没错，现在该轮到你掐我了。”柯毅得意的说，“然后我们就这样！”柯毅站起身，将一个置换人的两只手架到自己脖子上，“我们大喊大叫，‘置换人杀人了’！‘置换人杀人了’！把那些人引来，他们或许就能放我们出去！”
柯毅蹲了下来，兴奋的等着他的答复。
“你这么做真他妈幼稚！”那人突然冲上来，掐住了他的脖子，“你个蠢货！”
他的指甲也是很长时间没剪了，刺进了柯毅的脖子里，他的力气也突然大了许多，而且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要掐死柯毅！
柯毅意识到死亡的威胁，忍着窒息的痛苦，用手拼命去抵挡，他撕烂了对方的衣服，又揪住对方的耳朵往死里扯，对方招架不住，突然松了手。
柯毅猛的扑上来，挥拳要打，可借着昏黄的光线，他看到那家伙的胸口有一个他渴盼已久的图形。
这家伙就是自己要找的天选之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