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唇不自觉地颤抖着，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早在一年多以前，我就发现儿子有些不正常。时常坐在桌前发呆，要么就是躺在床上，一躺就是半天。”
老妇人回忆着，整个人脸上的表情也松弛下来，似是在脑中见到了儿子的身影。
“他以前是个最好动的人，就算是休沐的时候，也要四处奔走。看看城里百姓们需要些什么，缺少些什么。”
老妇人说到这里的时候，抬头看了看杨之林。
杨之林尴尬地扭过脸，不敢和她对视。
继续讲述着，发生在她儿子身上的怪事，“所以他一有了变化，我马上就发现了。不过多次询问，他也不肯说出到底是什么原因。”
“就在他出事的前一天，回家里探亲。我还给他拿了些我亲手做的腊肉和咸菜，让他带去县衙慢慢吃。”
佳玉这时插了一句嘴，问道：“他在县衙有自己的卧室吗？”
杨之林很清晰地回忆起，这个同伴的卧房：“就在县衙正堂后面，第六排第三间松竹苑。”
诧异地盯着杨之林看了一眼，老妇人没想到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把儿子的生活细节记得很清楚。
“对，这就是我儿子住的房间名字。”老妇人张大了嘴巴，一开始没能发出声音。
后来双手紧握，忍住了悲痛，才能继续开口：“儿子兴高采烈地回去，当时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结果第二天中午，捕快就急匆匆赶到我家，说云儿得了暴病。一直不停地呕血，让我赶紧去看看。”
老妇人从怀里掏出一张锈迹斑斑的手帕：“这就是我儿的遗物，当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呼吸。手上还紧紧的拽着这个手帕，上面沾满了他的鲜血！”
说到伤心处，她低低呜咽出声，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
这件事情在她心中已经藏了一年，这一年里没有人替她申冤，没有人替她做主。
她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守着这个疑虑，一直在等着能拨开云雾见太阳的一天。
佳玉轻轻地接过她手中的帕子，仔细地看了看：“当时他吐出来的血，并不是鲜红色的吧？”
老妇人勐地抬头，期盼的目光紧盯着佳玉：“对，我发现云儿脸上和身上的血渍，是带着一点黑紫的颜色。”
“不过后来我也问了很多午作和大夫，他们都说若是心脏问题致死，很多人当场呕的血也并不是鲜红而是黑红色。”
佳玉展开了这个帕子，在阳光下细细观察。
“这倒也不一定，也许是心脏问题的疾病，也许是被下毒。”佳玉收好帕子，用一个干净的油纸将帕子裹好。
“您是他的亲娘，您自己有什么感觉？”
这句话问到了老妇人的心坎里，她其实一直有这个猜测，只是不敢说出口。
“我觉得我的儿子身体很健康，不会有什么心脏方面的突然疾病。”她想到儿子那清秀的脸庞就难受，“他才二十五岁，正是身体健壮的年纪啊。”
杨之林疾步走出了门外，仰头看向天空。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动作，但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老妇人的身上。
佳玉开始了一系列专业的询问：“他的遗体是怎么处理的？”
老妇人全程跟着守灵、处理，所以记得很清楚：“当时出了事，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得到的只是他冰冷的遗体。后来就喊了义庄的人帮忙将儿子在家中停灵，最后破土入葬。”
“你当时没让午作或者大夫给他看一看吗？”佳玉很是好奇，按理说她这么爱儿子，不可能让他不明不白地走。
“当时是咱们嘉定县的午作来看的，后来我又将儿子的几个症状偷偷记下。来到城里有名的医堂去咨询，人家大夫也说的差不多。”
佳玉咬着下嘴唇，知道了谭钟云遗体的下落。
她心里有了个大胆的主意，但此时还不宜说出。
接着问道：“他有没有留下一些书札或者信件？”
老妇人抹了抹眼泪，一脸迷茫：“我是个睁眼瞎，也不知道纳些东西重要还是不重要。儿子留在家里的那些东西我都没动，但是他在县衙里住的地方我就不清楚了。”
胤禵的眉头不可察觉地皱了一下。
像这种与文字打交道的读书人，他手写的东西其实是最珍贵的物品，说不定能从里面探寻出一些蛛丝马迹。
“没事，等会儿我们会进行搜集，能找到多少是多少。”佳玉将双手拢在袖中，在堂屋里来回地转圈圈。
“请恕我冒昧，我看全程都是您一个人为他奔走。他已经这个岁数了，一直没有娶妻吗？”
提到这个话题，老妇人就伤心。
“我儿子一直有个未婚妻，他们俩的感情本来也很好。只是我家家道中落，暂时掏不出娶妻的钱，不过儿子那个时候在县衙已经攒了足够的银两，约好过了春天就娶亲。”
“结果儿子出了这档子事，那姑娘很快就嫁到外地去了。”
佳玉也没办法对人家进行批判，因为她自己都觉得这是人之常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还未过门，人家也有权追求自己的幸福，不过您知道她是嫁到哪里了吗？”
老妇人想了想，不太肯定地说道：“当时听她的二婶子说，好像嫁到了湖州的一户人家。”
佳玉又大概问了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只要是能想到的，老妇人都给出了答桉。
她真的很爱这个儿子，所有关于他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而且据百姓们的反应来看，这位谭县丞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官。
一心为民做事，只可惜英年早逝，还没能在岗位上发光发热。
杨之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去，接着不久之后，便有一些厨娘拎着食盒来到内院。
“回大人和夫人，这是县令吩咐我们送来的点心。”
佳玉用水擦了擦手，笑着道：“知道了，幸亏他费心，多谢你们送来，放下我们自己来摆吧。”
厨娘们将食盒放下，依次弯着腰走了出去。
佳玉将食盒打开，被里面琳琅满目的糕点晃花了眼。
“我看这杨之林确实是心中有愧，不然不能够这么破费。这肯定是他自掏腰包买的材料，让那些厨娘们开的小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