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了半天，除了几个脚印再也没有半点蛛丝马迹，就好像那人之后凭空消失了一样。没办法，我们只好顺着环形缓坡继续向上。谁知道，尽头竟来到一处户外的绝地。”说到这，假大师忍不住一抖，似乎心有余悸。
我在一旁正听得上瘾，见他闭口不言心里好不气闷，于是又拼命催促继续。
没办法，他拗不过我，假大师这才继续回忆。
按他的推断，那竟然是个特殊的问天台。一般这种台子道家常用，就是打卦问天，祭祀典礼用的。其原型来自于行巫占卜之术，早在炎黄二帝时期就很普遍。
那时候有人专司其职，被人称为祭司、萨满或巫头。他们自称是被天神选中的，拥有无上权力可以直接与神对话的人，也就是人与神之间的传话筒。
在祭祀、占卜时，他们会戴上奇特的面具，最早的是陶泥制品或稻草捆扎的，之后出现了木质、皮质和纸泥混合材料。这种祭祀面具一直沿用至今，被称为傩面具。
而这些人戴上傩面具后身份就发生了转换，再不是凡人却也不是神，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存在。
假大师他们发现的这个问天台，就是为这类人准备的。是在此地最高的位置，直通外界，无遮无拦。
“好机会啊，当时你们可以直接逃了！”我终于忍不住插口到。
谁知假大师瞪我一眼，说：“逃？我打着灯都看不到底。就算是室外，周围连树冠都看不清你敢往下逃？你当本大师真会掐诀念咒、点石成金、折纸腾云啊？这一路溃逃，不少装备都丢了，更没有绳索只能原路返回。”
一听这话也对，我只好干笑两声，示意假大师继续。
他又瞪我一眼，就说我总打岔会破坏情绪，如果再来就不讲了。
没办法，我好一阵赔不是，这才让他消气继续说。
那问天台也呈圆形，大小约百十平方。正中有个供桌，上面还摆放着不少小型鼎器和陶制品。只不过在外风刮日晒，不仅与桌面融为一体、且整体几乎成了死锈器，稍稍一碰恐怕就没了。
这还不算，当时正是清晨佛晓见日，如老天开眼之时，众人就见到四周忽然出现了几条人影，呆呆地，无声无息地站着，成合围之势。
大伙上来前可都没发现有人。毕竟问天台虽大，却无遮无拦一眼就能看清所有角落，那时的确没有这些人存在。
这些人就像地里长出的或随天亮掉下来的神一样，只有个影子存活于世，正盯着他们这几个凡人呢。
说到这，假大师又忍不住一抖，伸手挠挠胸口，撇着嘴对我说：“实话告诉你，小巫我不知道，可本大师当时真被吓住了。连娘都喊出来了，还差点尿了裤子。唉——丢人啊！”
“那是什么？你们见到的真是神仙？”我忙追问。
“屁！”这一下突如其来，假大师的口水喷了我满脸满头。好家伙，腥臭难闻一嘴尿素的味道，赶得上尿桶了。真不知道这家伙讲不讲个人卫生，是不是从不刷牙？
我擦擦脸，假大师又故作神秘地说：“那是人！只不过不是活人，而是祭品罢了。小子，那种死法如果放我身上，本大师宁愿嚼舌也不会任由他们摆弄的。太可怕了！”
原来，在他们周围的竟是十二具干尸。在问天台一圈，立着石柱，石柱上连接了某种金属笼，似铁非铜，却不受磁铁影响。
这种金属笼勉强能把人装进去，但根本直不起腰，又狭窄到坐不下。只能弓着身子，一直站在里面。
最奇特的，是金属笼在某些位置留有稍大的横洞，长约两拃，宽约半拃。
假大师初步估算了一下，这些横洞开口的位置，应该是人的大腿外侧正中、腹部、左右肋和双肩位。其他地方都是密集的细孔，正常人的手都伸不进去。
听到这我问：“你的意思，他们全是这样弓着身，被活活被晒死的？”
谁知假大师摇摇头，解释道：“这很像秦朝前一种古老的人牲祭法，称作箙。只不过箙很简单，就是把人困在笼子里让乌鸦啄食或把人活活晒成干，所以又叫曝干人牲法。可是，我们当时见到的可不同，因为在地上还能见到乌黑的痕迹，那应该是人血。”
看着地面，假大师又说：“我还检查了那些人，发现他们处在拃长开口处的骨头多有断裂，全在横开口的位置，很像是利器造成的。可伤口截面呈三角状，骨中一条缝，外扩较宽。到现在我也想不到用的什么武器，会造成这种怪异伤痕。”
最后，他们四人对着十二具尸体研究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说到这，几人只好选择原路返回。谁知这时候也不知道是谁踩到了机关，他们竟然全掉进翻板中，还是顺着石道下滑，一路摔得七荤八素才到底。
半途中他们失去了红姐和保镖的踪迹，而假大师和小巫则摔进了一处隐秘的丹库中。
“这不，我们在丹库里翻了遍，这才找到路出来，之后这不就见到你了么。诶！我的鞋半道都丢了，脚底板也被穿透了几个洞。他娘的嘞！”一边骂，假大师一边搬着那厚厚的脚掌让我看。
他其中一只鞋早在密室就被用掉了，现在最后一只也没了，真够难为他的。
我见他脚掌果然像被许多细小的东西扎过，全是小孔，看样子真是受了不少罪。
此时我的视线移到小巫身上，见他似乎一切安好，明显比假大师安稳很多。这才暗自嘘口气，心中放下一块大石。
之后我才对他们说了自己这一路的经历，听得假大师直伸脖子，小巫在旁眼神也是连变。
不过我这人很有分寸，懂得避重就轻，关于秘宝那事我是只字未提。否则按假大师这性格，恐怕拼死也要把那里搬空才算拉倒。
等我讲完，假大师一骨碌身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浮土说：“那就省事儿了，咱们不用再尝试走回头路了，现在大着胆子一路往前就好。”
他举灯照照正中的山洞，说：“走吧，自古华山一条路，等什么呢？”说着当先钻了进去，迈步就上台阶。
此时我暗自嘘口气。现在有了同伴，明显感觉安全多了，另外就是掩盖了秘宝这件事。
想着，回头去看小巫，竟发现他眼中似有怀疑，竟回头看了看背后那条来路。
这下我就像做了亏心事的孩子，刚要解释，谁知小巫却抢先来了一句：“你先走，我在后以防万一。”语气很冷，但却救了我，把这尴尬算是绕了过去。
我感激地冲小巫点点头，心想过去这会儿，一定要对他坦白才对。扭脸，就看到假大师的屁股，准备跟上去。
可就在我转头那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见到了一个影子以极快的速度到了身后。当时那几秒钟我竟然没有反应过来，才造成了后来的遗憾。
多少年后我那位心理学的朋友解释，这叫记忆延迟。因为我看到的东西是在瞬间，速度又快，潜意识似乎还没有承认这东西真实存在过，所以它们需要开会讨论，最终以回放的形式让大脑做出判断。
我当时就是这样，间隔了大约三四秒时间才反应过来不对，可等我急速转头去提醒小巫时，发现已经晚了。
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喊着竟从背后制住了小巫，他手里还握着一把匕首。
那正是我被假大师一个过肩摔撒手掉在附近的，在丹井内尸体上找到的匕首。
没想到，一时遗忘，现在竟变成了危害小巫安全的凶器！
这人的声音我随即就认了出来，那是周斌！
这小子与假大师他们走散后竟然也转到了这里、又或者从一开始他就一直跟着假大师和小巫。他想干什么？
这会儿假大师闻声又回来了，见到小巫被制，他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破口大骂周斌不是东西。
而我却连连摆手，制止假大师的言行。因为我看到周斌在笑，那么邪，那么狠。
小巫在他手里，我明白一旦激怒了这疯子会有什么后果。
于是，制止假大师后我双手举高，轻声询问周斌：“你……咱们都是丹采一门，也算同根。只要你能放开我这小兄弟，咱们有什么仇怨都好说。他是我从禅王镇硬拽来的你也知道，他与这件事本就无关。不如，”
话未说完，周斌竟然哈哈狂笑起来。他瞪着我，双眼赤红，恶狠狠地说：“赵初一！你害死我老子，你家更是丹采一门的叛徒恶贼！今天，我要替那些被你家害死的人报仇！”说着就要动手。
“不要啊！”大喊着，我咕咚一声就给他跪下了，“周斌，冤有头债有主，你找我就找我，大不了用命偿还。你放了他，他是无辜的！”
可假大师却在旁边添油加醋直吼：“初一你求什么求，我就不信这赖皮有那胆量！来啊，撑着他，让他动手！给十个胆子看他敢不敢？他娘的嘞！”
我不断挥手想制止假大师继续刺激周斌，脑袋上被急得满是热汗。
可是，尽管我很努力甚至想尽办法求他，但最可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只见周斌眼眉一立，双眼圆瞪，我明白他要做什么。
我大吼一声向前冲去，另只手还想摸弹弓呢。可我忘了，在与二子的争斗中弹弓早就废了。
在我伸出去的手即将碰到小巫时，就听噗嗤一声，那是尖刀扎进人类身体的声音。
我感觉瞬间失去了力量，一下摔在两人面前。
滴滴哒哒，鲜血顺着小巫的腿和身体往下滴落，一切都太迟了。
假大师睁大了眼，我整个人几乎崩溃并跪地大吼起来，小巫更是盯着我满眼都是惊恐和不甘。
此时，周斌的笑声几乎传遍四处，他像疯了一样又连挥数刀，全捅在小巫后背和后腰，直到认为小巫再也没救了为止。
笑了！此时此刻，小巫竟然对我挤出了一丝笑意。只不过，他细眉紧跟着一立，在生命最后的尽头，竟然双脚在地上猛蹬用后背撞着周斌一起跃向了背后的深渊。
这时候，我见到周斌惊恐的双目，这混蛋终于知道害怕了！
“小巫！”
“初一！”
两声喊叫分先后。我发声喊扑过去要拽小巫，假大师更快已经大喊一声先抓住了我的双脚，也就因为这一阻使我的手差了几寸没够到小巫，他直坠了下去。
最后，我只能趴在凸岩边，眼睁睁地看着小巫跌进深渊，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