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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1章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十二)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

瑶光圣主死不瞑目的尸身被大水卷走,连同已经四分五裂的那件本命珠子,也被浑浊大水一并卷入其中。再近处,还有一具火氏妖城代城主的尸体,等到这场翻滚着黄土泥沙的茫茫大水一卷而过,便了无踪影。

万里之外,姚家老族主死无全尸,便连灵魄都没能逃过那位因为天地秩序崩溃引起的岁月混乱,从而横跨遥远岁月来到此间的古代皇主之手,被一把捏碎。

一场天赐良机,却莫名其妙变成了这样的结局。

该死的人一个没死,不该死的人反而死了一大堆。

姚家族主脸色铁青,亲眼见到那位蓬头老人从半空跌落,栽入滚滚浑浊的茫茫大水之中,再也没有半点儿气机留于人间。其实打从最开始的时候,从他还是鱼红鲤的时候,就不曾显露半点儿气机,包括言出法随,烧了火氏代城主的灵魄之时,以及后来追杀瑶光圣主,他的一身气机都是完全内敛的状态,哪怕在场诸多圣人,也看不出这蓬头老人修为境界的半点儿苗头。

大圣亦或圆满?

最多最多也就如此了。

至于为何召来大道降罚,甚至是以秩序化作锁链将其手脚锁骨全部贯穿,姚建自然想不明白,但也能从那位蓬头老人与那古代皇主的对话略知一二。

“天道臣子”、“本分之责”、“插手人间恩怨”、“忤逆天道行事”...

蓬头老人的来历极大,这点已经毋庸置疑,甚至是大到哪怕圣人修士也难以想象,并且从未有过分毫触及。当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诸如此类的隐秘虽然不多,但也绝对不少,哪怕强如人间大圣,也不敢言说能够窥尽这一整座人间的所有隐秘。

所以姚建不太在意这件事的真相究竟如何。

他只在意那位蓬头老人是否已经真的再无一战之力。

姬家族主姬无月,双眸灿灿,凌空蹈虚立于天上,低头俯瞰这座临山城旧址深坑中的大水滚滚,同样也在试图找寻那位蓬头老人的去向。

短短片刻之后,遥远之处,忽有一道水花冲天而起。

乌瑶夫人一手拎着那位气若游丝的蓬头老人,手腕脚腕锁骨以及气府所在之处,全都有着明显焦黑的痕迹,像是惨遭烈火灼烧一般,手脚无力低垂,晃晃悠悠,哪里还有半点儿可堪一战的模样。而在乌瑶夫人的另一只手里,则是软塌塌早便只是尸首一具的鱼红鲤,也被乌瑶夫人瞧见之后,顺便拎了出来。

甫一冲出水面,就立刻施展了缩地成寸的秘法神通,回到那座富贵府邸的门前。

老人摆了摆手,神情萎靡,从乌瑶夫人手中离开,站立虚空,身形摇晃了一下,却也很快就稳住脚跟,然后一身气机立刻迅速攀升,方才短短片刻,就从气若游丝变得如日中天,一身鬼气滚滚激荡而出,宛如一场野火燎原,转瞬之间就已经铺盖了整座大地,阴气如火,熊熊沸腾。

转瞬即逝。

蓬头老人冲着凌虚蹈空立于天上的那些圣道修士眨了眨眼睛,面上露出一抹尴尬之色,伸手抓了抓满是油光的头发,忽然一下子瘫软在地,使劲打滚,哎呦哎呦叫个不停。

“疼疼疼,疼死爷喽,哎呦...没力气,不行不行,爬都不怕不起来了,直娘贼的狗屁天道不当人,将爷的一身修为都给斩干净啦,命苦啊,太苦啦,这会儿就是个三岁娃娃拿了把刀,都能要了爷的老命呦...”

乌瑶夫人与身旁众人一阵面面相觑。

姚建和姬无月却是脸色陡然一黑。

三岁娃娃拿了把刀都能要了你的老命?糊弄瞎子呐?方才您老人家那一身鬼气真如野火燎原一般的模样,当咱们都是瞎了双眼看不见还是怎的?这会儿怎么好意思嚷嚷这些话的?

两位庞然大物之主沉默无言。

姬家族主姬无月最先叹了口气,苦笑一声,撂下一句“是他命不该绝”之后,就一步迈出,来到姬家那些后生晚辈的身旁,脚下一跺,便有一道灵纹阵法匆促成型,带着姬家众人径直撞破了人间与虚无之间的壁垒,迅速离开。

姚建自是有些不太甘心的。

只是紧随姬无月之后,瑶光仅剩的两位太上,以及火氏仅剩的三位圣人,也已经迅速离开,各自带了自家晚辈匆匆而去,生怕那位蓬头老人忽然出手,将他们全部阻拦下来。

但更多还是担心杨丘夕他们会不依不饶。

蓬头老人想要出手,必然有着极大的限制,可能是与这位蓬头老人那所谓“天道臣子”的身份有关,所以才会在先前主动出手抹杀了两位圣人之后,惨遭大道降罚,以秩序凝聚锁链将其手脚锁骨甚至气府都给前后贯穿,按照那位意外横跨历史长河而来的古代皇主所言,就是“随意插手人间恩怨”,而这也就从旁说明了这位蓬头老人不能主动出手,可一旦被迫牵扯在其中,亦或这位蓬头老人恰好路过,一时不慎便“惨遭波及”,应该就再也没有太多限制。

关键还是在于道理二字。

你打了我,或者跟人打架波及到我,我再出手打你,于情于理,都没毛病。

所以一群人才会黑着脸迅速离开,争先恐后。

姚家族主动作最慢,更多还是因为不甘,毕竟这趟瞬息万变的圣道浑水,真要论起损失,还是姚家最大,毕竟也是死了一位坐镇家中底蕴的大圣,而这也就意味着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姚家能够享有的大道偏颇,将会迅速流失,并且数量相当庞大,直到彻底丢了世家之名,沦为一流之列,大道偏颇的流失才会逐渐止住。

至于看似更惨的瑶光,也就只是看似而已,只要瑶光圣山还有圣人坐镇,只要那个总是喜欢故弄玄虚的瑶光麟子还未夭折,瑶光就不会轻易跌出一流之列,最多最多,也就只是从瘦死的骆驼变成一匹矮脚马罢了,虽然是雪上加霜,但终归还是留住了相当程度的大道偏颇,有那身为凤毛麟角的瑶光麟子在,只要可以给他足够的时间,瑶光就终有一天能够重新崛起,甚至恢复圣地之名。

但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落井下石之人。

那么姚家也需要安分一段时间了。

却当姚建终于回过味来,想要离开的时候,席秋阳已经主动现身,拦住了他的去路。

不止于此,乌瑶夫人,尉迟夫人和秦九州,也都已经踏空而起,拦住了姚家另外的三位太上。徐老道拍了拍那只青玉葫芦,身形立刻御风而过,杀向早便已经退出城外的姚家众人,杀机凛凛,青气如雾,一路推演着圣域景象而去,瞬间压住了半个夜幕。

瑶光、火氏、姬家,实在是退走太快,相当果决,没能来得及将他们留住,穷寇莫追,容易生变,席秋阳几人自然没有赶尽杀绝的打算,至少现在没有,但既然有人没能来得及离开,自然也就没有放过的道理,尤其新仇旧恨全部加在一起,就算是徐老道没有半点儿圣人气度地对着那些晚辈出手,大杀四方,也没有谁能说得了什么。

...

蓬头老人已经不声不响闯进了阵法之中。

推门而入,他很快就找到了后院那座楼阁门前的云泽,老人咧嘴一笑,招了招手,不去理会外边的天惊地动,带着云泽去了那座观景亭。

卫洺、唐醴、宁十一、青雨棠、陆家平、罗元明几人,很是识趣地离远了一些,就连孟萱然与黑衣小童,远远见到这幅情景,也没敢生出丝毫一窥真相的打算。

观景亭中。

两人坐下之后,那蓬头老人右手便往左边袖口中一模,就变戏法儿似得掏出一根老烟杆塞进嘴里。

云泽就坐在老人对过,瞧着老人弓着腰趴在那架瑶琴上,美滋滋地咂吧着嘴吸了几口,然后口鼻之中一起吐出一大片白烟,又将老烟杆倒扣过来,在桌角上磕了一磕,抖出许多带着火星的烟灰,仍是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继续将老烟杆塞进嘴里,美滋滋地吸了一口。

云泽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是爷爷知道了今天的事,让你来帮我的?二娘他们之前说的那个打更鬼是你?我刚才听那古代皇主说你是什么天道臣子,你到底是谁?”

蓬头老人挑起眉头,闻言嘿的摇头一笑,一边吐烟一边说道:

“小家伙问题还挺多,不着急,一个个来。”

老人拧了拧肩膀,面上露出一抹掩饰不住地颓态,起身走到美人靠那边坐下,背倚栏杆,皱着眉头出神片刻,又抽了两口老烟杆,这才言道:

“你是云家人,所以这件事就算跟你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然我跟你说过之后,你得保证不会再与外人提起,否则就是泄密之人,哪怕只是被迫泄密,也已经违逆了天道订立的规矩,难免要被我亲手肃清。”

蓬头老人笑眯眯地看了云泽一眼,哑着嗓子问道:

“你确定还要知道?”

云泽略作迟疑,还是点了点头。

眼见于此,老人长长叹了口气,将老烟杆塞进嘴里,吧唧吧唧连着抽了好几口,白蒙蒙的烟雾很快就将他那张满是颓态的沧桑老脸给盖住。

“天道臣子,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为天道做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云温裳之前给过你一本《百鬼图录》,上面记载了云家府邸中所有鬼仆的具体来历,但很不凑巧的,我不在那本书上面,因为我既是云家鬼仆,但又不是你所知道的那种鬼仆,云凡那家伙就只是个守门人而已,同为天道臣子,他管不了我。”

蓬头老人抽了口老烟杆,一般口吐白雾,一边开口笑道:

“所以你的第一个问题,答案就已经很明显了。当然云凡也有想过让后院那个负责看守经塔的驼背老鬼下山帮你,或者那个在你而言肯定更加熟悉一些的摆渡鬼来帮你,有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都足够帮你化解这场危局,毕竟对你而言最麻烦的,也就只有那个坐镇姚家的大圣罢了,有那驼背老鬼或者摆渡鬼帮你牵制住他,虽然没办法将占据彻底扭转,但最起码也是个伯仲之间的局面。只是那家伙知道我已经下山之后,就直接打消了这些心思。”

云泽有些恍然,心情复杂。

蓬头老人深深看他一眼,磕了磕手中那支老烟杆,不等云泽去问,便冷笑一声主动言道:

“你对云凡而言,还有大用,他可不会让你死得这么早。当然你也不用指望云凡真的喜欢你,指望他这个,倒不如指望你那早死的老爹忽然活过来。”

云泽闻言一愣,旋即苦笑摇头。

“怎么可能活得过来,都已经死了这么久了...”

话音方落,云泽就一阵哑然。

蓬头老人嘿嘿冷笑。

“所以你也别想着云凡能跟你顾念什么爷孙之情,那家伙,生性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就连生他养他的亲爹都敢暗中加害...”

老人忽然摆了摆手。

“不说这个了,你就只需要知道云凡不是个好东西就行了,如果不是你的存在对他而言还有作用,他才懒得管你是死是活。当然你也别问我云凡那家伙需要你来做什么,自己小心点儿就得了,这事儿我可不能说,否则云凡那老东西得跟我拼命。身为天道臣子,真要到了别无选择的时候,我确实可以跟天道借力,手刃道王,但云凡那家伙既然同为天道臣子,就也可以做到这种程度,所以我们两个更多还是井水不犯河水,他守他的鬼门关,我做我的肃清者,真要打起来,对我们两个都没好处。而且说实话,如果不是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我才懒得住在度朔山。”

蓬头老人抽了口老烟杆,不给云泽缓神的机会,继续言道:

“至于那个打更鬼,确实是我。还有什么要问的?”

云泽张了张嘴,然后抬起双手用力揉了揉脸颊。

脑袋里面有些乱。

不是有些,是很乱。

这些从未听说过的隐秘之事,已经远远超出了云泽的想象,尽管蓬头老人已经足够言简意赅,只挑重点来说,但云泽依然能够听得出来,其中牵扯到的问题很多很多,除了云老爷子究竟需要他来做什么这件事之外,还有老人既然身为天道臣子,并不受到云老爷子的掌管,那么他又为何冒着会被天道降罚的风险来帮自己,以及其他一些并不重要的小问题。

云泽沉默良久,逐渐理清了孰轻孰重,重新抬头看向坐在对面正在吞云吐雾的蓬头老人,只是问题到嘴边,却又忽然一变:

“你的伤...”

蓬头老人微微挑眉,哑然失笑,空出来的那只手摸了摸小腹。

“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几十万年以来收集起来的鬼奴没了而已,毕竟我还要为天道做事,所以伤势并不影响,就是疼得厉害罢了。”

“鬼奴?”

“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蓬头老人摇头晃脑念叨一句。

“跟人打架,说实话,我是真的一点儿不行,甚至是在成为天道臣子之前,就只是个游荡在大街小巷里的老乞丐罢了,虽然谈不上手无缚鸡之力,但也没差多少,现在也是。但我既然身为天道臣子,又是肃清者的身份,需要帮助天道肃清那些泄密之人,自然不会没有半点儿手段,全在这里了。”

蓬头老人指了指气府所在。

“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就是天道赠予的手段,你可以把它当成我的气府异象,至于这种异象的能耐嘛...还真没多少,也就只是将活物的灵魄拘入其中变成鬼奴,或者像是之前你见过的一样,抹杀灵魄,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

老人笑着伸手挽起右臂那只破破烂烂的衣袖,然后捏了捏松弛褶皱的皮肤。

“就这小身板,还真就连三岁大的娃娃都打不太过。”

云泽哑然失笑。

身为天道臣子,又能跟天道借力,甚至真要到了别无选择的时候,还能手刃道王,却说自己就连一个三岁大的娃娃都打不太过。

这还真是...难以想象。

云泽将双手交叉揣入袖口之中,忽然听闻头顶传来一阵风雷激荡之声,抬头看去,原来是那姚家族主有着遁法在身,实在是管不了同乃姚家出身的另外三位太上,将之舍去,自己遁走,哪怕席秋阳已经悍然出手,一掌拍下阴阳二气遮天蔽日,连同尉迟夫人也一剑斩出云翻雾涌的剑气磅礴,也还是没能将他留下。

另外的三位姚家太上,同样也有自保逃命的手段,只是没能如愿以偿。

血洒长空。

蓬头老人忽然在旁边敲了敲手中那支老烟杆,立刻就有一道肉眼可见的虚无涟漪扩散出去,却随着涟漪逐渐消散,周遭没有半点儿变化。

云泽正感疑惑之际,蓬头老人已经笑到:

“咱们两个说的事,不是他们可以知道的,那个名叫杨丘夕的也不行,谁让他自斩道行,重新修炼来着。倘若真要一个不慎,被他们几个偷听了去,天道臣子与天同在,自是没那么容易就会身死道消的,但他们几个...”

老人呵呵一笑,那张皮肤松弛褶皱堆积的老脸上,忽然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阴森。

云泽心头一阵凛然。

这绝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倘若今日两日所言,真要被席秋阳他们无意间听去了,哪怕只是一鳞半爪,眼前这位天道臣子,虽然会因而变作泄密之人,但其毕竟也是肃清者,如此一来,就唯有将耳闻之人尽数斩去,才能保证隐秘不会对外泄露出去。

这个貌似已经活了远不止二十多万年的丑陋老鬼,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云泽目光扫过周遭,眉关紧蹙,仍是有些不太放心。

蓬头老人抽了一口老烟杆,吞云吐雾道:

“放心吧,我虽然是个走路都有些费劲的,但好歹也是天道臣子,哪怕只是随手借来的天道伟力,也绝非寻常人能够轻易破开。”

云泽将信将疑,但也不得不信。

他可没有随手就能布下那么一座灵纹阵法的本事。

至于府邸门外的落幕一战,云泽自然已经不放心上,且不说人多打人少,局面已经彻底扭转过来,哪怕按照江湖道义,两两分立,捉对厮杀,那些虽然同为圣人,但最多也就只能评得上天之骄子之流的姚家太上,也绝不会是席秋阳几人的对手。

云泽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你为何帮我?”

蓬头老人咂吧老烟杆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神神秘秘地冲着云泽咧嘴一笑。

“你猜?”

云泽一愣,旋即摇头失笑。

“又是我爹。”

然而出乎意料的,蓬头老人却用力摇头,油光打柳的花白头发随意披散着,跟随老人动作左右摇晃,竟然甩下来好几颗夹杂在发丝里面的黑泥。

老人抓了抓头发,从里面逮出来一只虱子,手指一掐,就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又生虱子了...”

蓬头老人叹了口气,仰面躺在栏杆上,将那老烟杆塞进嘴里,一阵吞云吐雾,满脸怅然。

“是因为你那可怜的老娘。”

一只沉默不言的云泽,这回才是真正呆在原地。

老人斜着眼睛瞥他一眼,将老烟杆从嘴里拿了出来,长长吐出一口烟雾,这才轻声开口道:

“你娘这人啊,其实本性不仅不坏,反而是个相当温柔娴淑的,要不然你爹又怎么可能看得上你娘?是因为长得好看,狐狸眸子妩媚动人?还是因为胸大屁股大,摸起来软和舒服?当然不是。长得再怎么好看,也不过声色皮相罢了,你那早死的老爹,什么没见过?咱们且不说别的,就只说你那该遭天谴的三娘,是什么红香阁的上一代麟女是吧?那胸脯,那屁股,那脸蛋,哪个不比你娘强?可据我所知,你老爹对她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兴趣,更多还是那该遭天谴的娘们儿对你爹纠缠不休。”

老人叹了口气,眉关紧蹙。

“很奇怪是不是?因为按照你所知道的,你那可怜的老娘,根本不配为人妻,更不配为人母,整天对你父子二人不是暴打就是喝骂,从来没有尽到半点儿为人妻母该尽的责任...但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你娘真的是个性子极好的,对人也从来没有任何偏见,所以当时的云府上下,都很喜欢你娘这位少主母。瞧瞧,”

蓬头老人站起身来,在云泽跟前转了一圈儿,嘿嘿笑道:

“这件衣裳,就是你娘给我的。说起来也凑巧,我都已经好几十年没有回过度朔山了,就回去一次,恰好就撞见了你那可怜的老娘跟着你爹去了山上,让他瞧见了我这副模样之后,就说什么都得给我换身干净衣裳。你娘可是个寻常凡人,却偏偏只用了两天三夜就给我缝了这么一件衣裳出来,还亲自打了热水让我好生洗一洗。”

老人重新坐下,磕了磕烟灰。

“说实话,上上次洗澡,我都已经记不起来是多少年前了,但肯定没有十万,也得八万。”

老人一阵长吁短叹。

“这辈子洗过的澡,一只手可能数不过来,但两只手肯定够了。不过亲手为我缝制的衣裳,那可还是头一遭。这不,都已经穿成这样了,缝缝补补,补补缝缝,到现在缝也没法儿缝,补也没法儿补,还是没能舍得换掉。”

闻言之后,云泽低头沉默了良久,一直闷不吭声。

有些难以想象。

更像是天方夜谭。

毕竟在云泽的记忆当中,且不说自己那位从来没有尽过半点儿为母之责的亲娘有没有做过女红,便是对他,也从来没有打过热水让他洗澡,更多还是动不动就找理由苛责打骂,若非如此,在那心湖之中,也就不会有了云开的出现。

老人抽了一口老烟杆,看向低头不言的云泽。

“我是记着你娘的情,才来帮你这一回,跟你那早死的老爹连个屁的关系都没有。”

稍稍一顿,老人又道:

“至于你娘怎么会变成后来的模样,这事儿我知道,而且也一直记在心里面,门儿清。我也知道你肯定想要问一问,我说的和你见过的,怎么完全不一样...”

老人摇了

摇头,长叹一声。

云泽交叉揣入袖口的双手,忽然揪紧了衣袖。

然后抬起头来,微笑着摇了摇头。

“既然你不能说,那我就不再多问。”

云泽忽然问道:

“跟云凡有关?”

老人抽烟的动作猛地一僵,没好气地瞪了云泽一眼,闷不吭声,将双腿盘了起来,故作悠哉地继续吞云吐雾。

云泽已经大致了然,闭上眼睛,板板整整坐在那里,腰杆挺得笔直,只是很快就变得松松垮垮,像是迟暮的老人一般,腰背佝偻,下巴几乎都要碰到桌面上的那架瑶琴,满脸颓态。

“原本,我还以为度朔山上的事,我已经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没想到,竟然差了这么多...”

云泽微微抬头,看向老人。

“大伯他们知不知道这件事?”

蓬头老人嘴里忽然发出吧唧一声,深吸一口气,抬起脑袋,张嘴吐出一个个烟圈,然后一阵左顾右盼,嘿嘿笑道:

“这地方布置得还挺好看哩!”

云泽深深看了老人一眼,重新低下头去,暗自揣摩。

其实蓬头老人之所以不肯多说的理由,云泽已经大致能够猜出一二,是与之前一般,一旦这件事的幕后真相暴露出来,就会导致云老爷子的某种安排彻底崩盘,就像自己对于云老爷子尚且有着某种用处一般,同样也在这场安排当中,甚至可以说,这两件事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具体如何,蓬头老人与云老爷子一般,同为天道臣子,肯定心知肚明,只是因为不想跟他撕破脸皮,所以才会点到为止,不肯多说。

可如果没有自己那位恶毒亲娘的关系在,恐怕就连这所谓的“点到为止”,都不会存在。

云泽胸膛忽然深深起伏了一次,重新坐直了身子。

“你之前说,云...爷爷他在你下山过来帮我之前,已经有意想要安排人手过来帮我破局,但后来又说,无论是那整天呆在后院负责看守经塔的驼背老鬼,还是那个与我更加熟悉的摆渡鬼,都足够挽回一定的局面...意思是,他们不能随意下山?那我爷爷他老人家,也不能随意下山?”

蓬头老人蓦地咧嘴一笑,一脸贱兮兮的滑稽模样,也不知是觉得哪里好笑。

“当然不是随意下山。云凡那家伙可是天道臣子,鬼门守门人,说白了就是个看门的,你见过谁家看门的可以到处乱跑了?所以不光云凡不能随便下山,那些受制于他的鬼仆,也不能随便下山,否则万一被那鬼门后面的许多阴鬼邪祟从鬼狱里面跑了出来,那还得了?需知阴阳有别,万一真的没了守门人,被鬼狱里的那些阴鬼邪祟闯了出来,那么这座阳世人间,就是板上钉钉的阴阳失衡,然后生灵涂炭,天下大乱。”

蓬头老人拿着那支老烟杆点了点云泽。

“鬼狱鬼狱,阴鬼牢狱,能被关在那地方的,能有几个好东西?它们连鬼都能下的去嘴,更枉论活人身上的生机阳气?那对它们而言,可是大补之物,哪怕只是凡夫俗子身上的阳气生机,也几乎无异于没有丝毫弊端的灵株宝药。那可是凡夫俗子,能有多少反抗之力?换成是你,你能忍得住?”

云泽相当坦然。

“不能。”

老人微微耸肩。

“这不就得了。所以云凡那家伙,肯定是不能随随便便离开度朔山的,包括那些受制于他的鬼仆。当然那些鬼仆不能随便下山的理由,跟云凡那家伙有些不太一样。你也别问,我不能说。”

云泽忍不住嘴角抽了一抽。

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云凡那个老东西究竟是在安排什么,怎么牵扯到的方方面面竟然如此之多?

云泽再次深呼吸一回,强行平复心境波澜,略作沉吟之后,尝试着问道:

“我爹当年逃出围杀之后,为什么回去俗世,而不是去找乌瑶二娘?”

“问得好!”

老人哈哈一笑,然后用力摇头。

“不能说。”

云泽略作沉默,再次问道:

“我爹当年惨遭瑶光姚家两方联手围杀一事,是不是跟他有关系?”

“不能说。”

“...那我爹后来娶了我娘这件事...”

“不能说。”

看着连连摇头的老人,云泽颇为头疼地抬手揉了揉眉心。

这可不是一问三不知,而是一问三不说,也便意味着老人明明对这一切全都心知肚明,却偏偏因为云老爷子的这场谋划牵扯太多,全部都得隐瞒下来,否则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就会随之牵扯出更多问题,也便是真正意义上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只是云泽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尝试性的两个问题,竟也全部都跟云老爷子的这场谋划扯上了关系。

那也就是意味着,云温书这个曾经一身光芒照穿了岁月长河的人物,之所以会在瑶光皇朝的联手围杀之下身负重伤,甚至从此一蹶不振,其实是跟云老爷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很有可能就是云老爷子的一手安排。

云泽沉默良久,再次开口询问。

“肃清泄密之人,那所谓的泄密,具体指的是什么?”

蓬头老人理所当然道:

“鬼门。”

他磕了磕手中那支老烟杆,和盘托出这个其实本该第一个就被问出来的问题答案。

“未有天地之间,太清之外,不可称计。虚无之里,寂寞无表。无天无地,无阴无阳;无日无月,无晶无光;无东无西,无青无黄;无南无北,无柔无刚...唯吾道哉,犹处空玄寂寥之外,玄虚之中。视之不见,听之不闻。若言有,不见其形;若言无,万物从之而生。”

蓬头老人话音戛然而止,旋即讪讪而笑。

“后面的有些记不住了,但大概意思就是,混沌一气是为道,道生万物,所以才有天地阴阳之分。这里的阴阳,涵盖极广,并不仅仅只是阴阳二气,还能代指阴阳两界。所谓阴阳交感,往复循环,此消彼长,变迁有序,泾渭分明本是应该,但也不能太过分明,毕竟一切万物都逃不出一个‘过犹不及’,也正因此,在阴阳两界的生死之间,才会有着鬼门的存在,但鬼门存在的本意就只是用来帮助阴阳两界气机交互,从而保证鬼门两边都能维持足够的稳定,不会轻易坍塌,但这同时导致了生人阴鬼可以通过鬼门来往两界。阴阳有分,生死有别,鬼门的存在不可避免,但又不能任人通行,也正因此,才会有了守门人存在,才会有了肃清者存在,就是为了保证鬼门的存在不会闹得人尽皆知,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导致阴阳混乱。”

老人忽然摇头晃脑了起来。

“阳间如此,阴间亦如是。”

云泽了然,点了点头。

“那就是一座鬼门,同时有着两位守门人?”

蓬头老人咧嘴一笑,晃了晃老烟杆微微摇头。

“非也,只是有的守门人住在阳间,有的守门人住在阴间罢了。更何况度朔山上的那座鬼门背后,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你小时候也曾掉进去过,虽然现在已经记不起来了,更准确地说,是被那只桃树鬼施展手段压了下去,但有过那次的经历之后,也难免让你留下不少毛病,恐高,怕黑,还怕鬼,所以鬼门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何必再说?哪里适合坐镇住人了?那度朔山的地方虽然小了一些,但也肯定要比鬼门那边强得多不是?”

这件事,云泽早便已经有所听闻,小狐狸曾经跟他提过一次,只是没有这么详细罢了。

包括鬼门一事,云泽也曾在大伯云温书那里听说过,只是两人口中所言,重点不同,大伯云温书当时所讲,主要还是解答鬼门的存在,而蓬头老人,则更侧重鬼门的由来与本质,以及随之牵扯出的守门人与肃清者。

事情有些复杂。

但其实这件事本不该是云泽能够了解的,一方面是如今的云泽年纪还小,境界还低,并不适合知晓这件牵扯极大的隐秘;另一方面,则是即便知晓了这些,也对云泽而言并无益处,反而需要时刻小心避免泄露了鬼门存在,惨遭肃清。

哪怕云泽早就心有所感,已经试图尽力规避,将本该之后才问的问题放在前面,可到头来,仍是难以避免。

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了云老爷子的身份与存在,甚至极有可能会与云老爷子那件牵扯极多的暗中安排有着一定的关联。

只是得到这个答案以及随之牵扯出来的那些问题的答案以后,云泽并不满意,仍是没能从中寻到有关云老爷子暗中安排的蛛丝马迹。但在同时,云泽也很清楚坐在对面抽烟的那个蓬头老人,肯定猜得出他的心思,所以看在那件亲手缝制的衣裳的份儿上,就应该已经给出了云泽真正想要的东西。

可具体又是那句话,什么内容,云泽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短短片刻,自己问的东西虽然不算很多,但蓬头老人说的东西却是极为繁复,就像一张四通八达的蛛网,任何一条纤细蛛丝,无一幸免,都在这张网上相互牵扯,想要从中抽丝剥茧地找到那根纤细蛛丝,简直难如登天。

云泽强行压下繁杂心绪,屁股底下坐着石凳,身体后仰,脑袋砰的一声砸在美人靠的座板上,半个身子都已经完全悬空,双臂放松,自然下垂,手指已经足够触碰到地面。

但事情脉络的繁杂,远远超乎想象,哪怕一直以来都自以为十分擅长斤斤计较的云泽,也着实有些摸不清头脑。

蓬头老人已经很够意思了,说了很多本不该说的内容,所以等他回去度朔山后,一旦被云凡知晓今日之事,及其口中所言,就难保不会对其发难。

可这不是云泽应该担心的事,既然老人敢说,就不怕云凡闹事,甚至老人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跑来找他,根本目的,或许就是为了给他点醒这件事,哪怕真正能说的东西不是很多,甚至极少,却也已经足够帮助云泽敲响警钟。

只是事情的真相,却如草蛇灰线,马迹蛛丝,隐于不言,细入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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