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此行不太平是必定的。
因为他们连招呼都不打直接把人豫州太守的宝贝儿子给砍了，想必这会儿那老东西肯定已经收到了消息，暴怒的同时又暗搓搓琢磨着怎么弄死他们。
然而他们非但不躲，还傻乎乎的送上门去，这可太嚣张了！
若烟代入那太守的视角想了想，八成得气死。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此行的凶险在马车上楚逸轩已经拽着她的耳朵给她科普过了，一旦进了豫州境内，一定要寸步不离跟着他。
谁知道痛失爱子的老虎被逼急了，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正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豫州，太守就是土皇帝，即便楚逸轩这个真皇帝来，想要收拾势力遍布豫州的太守，估计也得够呛。
经过一处小树林，车队停下来休息。
若烟揉着酸痛的腰跳下马车。
如同飞出牢笼的鸟儿，扑腾着翅膀就撒欢似的朝着嘉贵妃他们奔去，完全从头到尾无视了楚逸轩黑着的脸。
“嘉姐姐！”若烟脚步慢下来，嘉贵妃回眸朝她笑了笑，神色依旧有些憔悴，可却比之前好了太多。
若烟心知这种伤痛，短时间内想要完全放下是不可能的。
可是人总得往前走，究竟怎么选择，还是要看嘉贵妃自己。
二人默契地朝河边走。
距离不远，众人的视线范围之内，楚逸轩瞥了一眼也就选择放任了。
这么近的距离，出不了什么岔子。
指尖掬起一捧清水，冰冰凉凉的水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指缝中划过。
若烟惬意地叹息一声，似是寻常的聊天，“嘉姐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她转头看她，眼神里藏着善意，“如果你想离开皇宫，兴许我可以帮你。”
她想着，嘉贵妃之所以会进宫，是因为授了她爹的意，可如今她并不需要嘉贵妃的扶持了，自然也可以还她自由。
至于楚逸轩那边，她攥了攥手指……
对方应该不会反对吧？
出乎意料的，嘉贵妃摇了摇头。
“臣妾还不想离开皇宫。”
若烟诧异地瞪大了眼，她明显感觉得出来，比起森严规矩还多的皇宫，嘉贵妃更喜欢在宫外的感觉。
从本质上来说，她们俩都是同一种人，骨子里向往自由。
然而对方却拒绝了，她不禁有些疑惑。
嘉贵妃笑了笑，“娘娘的好意臣妾心领了，可出了宫，臣妾也没有别的去处。”
她眼神落寞下来。
若烟脸上愣愣的，是啊，嘉贵妃的家人对她不好，她回去之后恐怕也会受尽冷待嘲讽。
程清不在，这世间也没有她卷恋的人。
若烟不由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现在的嘉贵妃和刚来时候的她何其相似。
就像无根的浮萍，没有归宿，漂泊不定。
不过比起嘉贵妃，她明显要幸运多了，至少她还有家和疼爱她的家人，和她喜欢的人。
嘉贵妃低低笑了笑，“留在宫里，没有人能为难臣妾，时不时还可以找姐妹们说说话，也挺好的。”
她眼波流转，看过来，“娘娘想赶臣妾走吗？”
“当然不是。”若烟下意识否认。
相处这么久，她和嘉贵妃也产生了很深厚的情谊，在她心里就如同一个大姐姐一样。
如果对方真的走了，她肯定也会不习惯的。
她想了想，郑重地补充，“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一切都尊重你的意见，坤宁宫永远都是你的家。”
她没有说皇宫，因为皇宫代表不了她，坤宁宫却可以。
只要她一天还是皇后，她就可以一直庇佑着她。
嘉贵妃也听懂了她的意思，她眼眶有点红。
“娘娘真傻啊。”
若烟：……
她反复确认了好几遍，这才终于肯定对方说的是“娘娘真傻啊”而不是“娘娘真好啊”。
就……心情复杂。
嘉贵妃不由笑出了声，她低头看着水中的倒影，神色突然安静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娘娘不觉得臣妾恶心吗？”
若烟愣了愣，皱了皱眉，“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她语气不赞同，“喜欢和性别又没关系。”
她想了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神色认真，“性别只是用来区分茅厕的，你既没杀人也没放火，为什么要害怕站在阳光下？”
嘉贵妃眼神怔怔，是啊，她既没杀人又没放火，为什么要怕站在阳光下？
她有些悲怆地笑了笑。
如果当初也有人这么劝清清，那就好了。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是皇后娘娘。
她抹去脸上冰冰凉凉，深吸一口气，认真瞧着若烟，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娘娘不是总问臣妾，为什么对娘娘这么好吗？”
若烟张了张嘴，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桉。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嘉贵妃轻声地道，“其实没见到娘娘之前，我心里是不情愿的，大好的年华，却要为了另一个人葬送在冰冷的皇宫里。”
若烟心里难受极了，并不是因为嘉贵妃这些话不满，而是有些自责。
她甚至能理解对方，如果是她自己也绝对不愿意为了另一个人葬送自己的青春，连终身幸福都做上了赌注。
“后来见到娘娘之后，我慢慢改变了想法。因为娘娘那双眼睛……”她眼神透过她，像是在回忆另一个人，喃喃地道，“很久以前我也见过这么一双眼睛，生动活泼，堪比世间任何绝色。”
若烟和程清是有些相似之处的。
她们一样的不拘于世俗，一样的敢爱敢恨，一样的生动活泼，在这麻木冷酷的世道里，堪称最鲜活亮丽的一笔，让人看到了生的希望。
追逐光是本能。
那日在乾清宫门口，若烟皱着眉瞪着她，娇俏明媚，有一瞬间她以为她看到了程清，可是她又清楚的知道，她不是她。
她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鲜明独立。
只是，程清的鲜活被这冷酷的世道压榨的半点不剩，她化为养分，凋零在这片黑暗的土壤。
而若烟却如同清晨的第一缕光，明媚而不炙热，势如破竹地照亮整片大地。
她们是不一样的。
也幸好，她们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