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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七章:少年突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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蓟门关,幽州台。

万众瞩目的幽燕联合军演如期举行。

幽州台上,高冲坐在主位,一侧是以突利可汗为首的突厥贵族以及麾下部落首领,如突厥夹毕特勤阿史那思摩、突利之弟阿史那结社率、契丹酋长大贺摩会、奚族酋长阿会苏支等人。

另一侧便是以幽州都督府长史李袭誉为首的大唐官员,如幽州刺史王君廓、易州刺史刘弘基、燕周刺史王诜、檀州刺史程济等人。

然而无论是瓦岗名将王君廓还是晋阳元从刘弘基都没有坐在第二位,李袭誉的下首竟是坐着一名白发胡人。

只见这名白发胡人满脸沧桑,历经风霜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看上去很是和善,而李袭誉时不时转头跟他交谈,态度颇为恭谨。

这人正是营州都督,蓍国公突地稽。

高冲当日手书一封信交给檀州刺史程济,本意是想让程济返回檀州后再将信件传递给突地稽,并不着急,可没想到程济一心想为高冲办事,当夜便让其弟携带信件奔赴营州。

突地稽收到信后,听闻蓟门关军演盛况,便是不顾年老体弱,带着独子日夜兼程,终于在军演开始前赶到蓟门关。

“大使,大军集结完毕,请下令”。

王君廓一身戎装,衬得格外英武,颌下一缕美髯,凛凛一躯,当真不负美髯公、绿袍帅之名。

高冲见状立即起身,手扶佩剑,大步走到台前,看着平原上一望无际的军阵,那股气势无法以言语表达。

呲唥一声,高冲拔出李渊御赐的七星龙泉剑,举剑高呼,“大唐万胜”。

随着声音传到台下,“大唐万胜”的呼喊之声如同从最前方的军阵浪潮一般传到天际。

“王君廓,刘弘基”,高冲沉声喝道。

“在”,王刘二人作为军演左官,朗声出列。

高冲将幽燕十六州府兵分为东军和西军,王刘二人分别是两军主帅,两名统帅之下便是各州军府的统军、别将。

各州府兵年少者在前,年长者在后,队列调头则成相反序列。

其中身高者手持弓箭,矮者配备枪矛,大力者扛旌旗,勇敢者手持钲、鼓、刀、楯为前行,弓箭兵在最后。

“今行讲武,以教人战。进退左右一如军法,用命者常赏,不用命者有常刑,可不勉之”,高冲看向二人,声音低沉,甚有威势。

二人领命,下台将誓词宣读给各州诸军府的统军、别将,然后统军、别将以传令兵遍告麾下各部。

军演只是高冲在口头上的俗称,这种夸耀军威的行为,在正式场合称之为讲武。

待誓词遍告各部后,全军击鼓高呼宣誓。

宣誓结束后,令旗一举,全军起身行进,行至标记地点后,钲声大作,全军止步。

然后三通鼓后,高台偃旗,全军蹲跪,再击鼓、举旗,全军起身,如此反复,以体现府兵训练有素,令行禁止。

正规府兵凭旌旗和金鼓号令而行动,这便是日常操练的项目。

只有熟悉旌旗、金鼓的调度,真正做到偃旗而跪,举旗则起,击鼓则进,鸣金则止,这才是合格的正规官军,否则便是乌合之众。

当年高君雅仅凭数千经过训练的正规府兵便是击败佣兵数万的朱粲,便是因为朱粲麾下尽是一些散兵游勇,全无组织纪律可言,队伍行进间全无章法,这样的队伍不配称之为军队,乃是名副其实的盗匪流寇。

如杜伏威、李密、王君廓等人同样是聚众为盗起家,为什么他们可以混出名堂,而其他的盗匪,诸如漫天王王须拔、加娄罗王朱粲等人则是迅速败亡,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士卒的素质,究其根本异同,便是训练之法。

官兵毕竟是官兵,只要将领稍微用心,中规中矩的按照制度操练,绝非寻常的盗匪流寇所能比拟。

全军令行禁止的操练行进之后,便到达第二处标记地点,这是一处宽阔平坦之地。

东军,王君廓下达指令,中军鼓响,旗手高举青旗,队伍迅速列成直阵。

西军,刘弘基命令一下,鼓声一起,便举白旗排成方阵应对。

第二轮则由西军率先敲鼓,旗手举赤旗排成锐阵,东军则举黑旗排成曲阵应对。

第三轮东军击鼓,举黄旗排成圆阵,西军则举青旗排成直阵应对。

第四轮西军击鼓举白旗为方阵,东军以赤旗为锐阵。

第五轮东军击鼓以黑旗为曲阵,西军举黄旗为圆阵。

两军各以青黑黄白赤五色旗展示五种阵型,如此往复一轮,便是演示军阵变换的过程。

凡是布阵作战,先举旗为客军,后举旗为主军,以此分清攻守之势。

每一轮变换阵型,两军便各自出阵对战。

第一次、二次变阵双方轮流以勇敢和怯懦的状态对战。

第三次便做出势均力敌的状态,第四、五次便要做出胜败之势。

五轮阵势变换结束后,两军列成直阵。

讲武台,即幽州台上,三通鼓罢,旗手偃旗,全体步兵蹲跪,高呼。

然后击鼓起身,两军合拢,回到第二处演练军阵时的标记点。

再次击鼓,便退到幽州台下第一处标记点,然后恢复初始阵型,静候军令。

至此,步卒军阵演练结束。

王君廓、刘弘基二人登台,齐声恭请:“请观骑军”。

高冲看看面色凝重的突利等人,抬手道:“准”。

二人再次下台,如同先前步卒操练的流程,先是展示令行禁止,然后进行军阵演练。

一直到日上中天,步骑演练全部结束,王刘二将回到台上,“禀大使,讲武礼毕”。

高冲起身,大手一挥,“收兵回营,犒赏全军”,王刘二人代替全军拜谢。

至此,幽燕联合军演结束。

幽州台上。

“各位,今日且在这冰天雪地的幽州台上饮宴如何?”

高冲转身看向众人笑道:“饮风露雪,可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老拙听凭大使吩咐”,李袭誉闻言看看突地稽,突地稽躬身应道,态度甚是恭谨。

“蓍国公言重了”,高冲一遍解下佩剑,一遍摆手笑道:“你是国朝宿老,高冲可不敢无礼”。

突地稽果真是一如既往地谨慎,按照他的年龄以及官爵,即便坐在首位,其他人也无话可说,但他始终谨小慎微,只愿意坐在次座。

官拜都督,爵封国公,在高冲这个晚辈面前自称老拙,何为老拙,形容为人处世循规蹈矩,做事按部就班,完全没有小心思的厚道人,便是老拙,这便是老年人自称的谦词。

随着侍从端上酒菜,高冲举杯道:“条件艰苦,仅以浊酒庆祝今日讲武圆满结束”?

众人纷纷举杯。

突利可汗目露欣赏之色,举杯看向高冲,“久闻高大使风采,今日相聚,不胜欢喜,饮胜”。

高冲微微颔首,笑道:“小可汗赤诚之心,难能可贵,饮胜”。

酒过三巡,高冲注意到突地稽身后的一个八九岁的男孩,身材瘦长,四方脸,略显稳重,始终侍立在突地稽身侧,只是不时看向四周,但是始终没有挪动脚步。

见高冲看过来,那男孩仅仅抬头看一眼便是迅速低下头,一动不动。

“蓍国公,不知你身后的这孩子是?”高冲开口问道,心中已是心中有些猜测。

突地稽一怔,“这……可是此子冲撞到大使?”

“没有”,高冲摇摇头,无奈笑道:“只是看到这孩子非同一般,有大豪杰之资,因而好奇一问”。

突地稽实在是太过于谨小慎微了,好歹也是粟末靺鞨的酋长啊。

不过仔细一想,也能理解,粟末靺鞨实力一般,当年的粟末靺鞨的酋长,也就是突地稽的兄长突地瞒咄,率领粟末靺鞨在黑水靺鞨和高句丽的争斗中大败,无奈退出黑水流域,投奔前隋。

迁徙到营州安顿后,粟末靺鞨八个部落加起来仅剩五千余人,几近灭族。

突地稽继任酋长之后,谨小慎微的侍奉隋炀帝,在江都那个江南士族把持的地方忍辱负重,性子早被磨平了。

也怪不得人家历经两朝四帝,始终深受皇帝信任,出仕三十余年,最后高寿七十多岁。

听得高冲的话,突地稽有些不解其意,只得如实说道:“谢大使吉言,此乃犬子突地行,现今九岁,化外小儿,听说我要来中原观礼,便吵着要来见见世面,我老来得子,对他实在宠溺,就一同带来了,让大使见笑了”。

突地行,九岁……高冲眼睛一亮,那就没错,这个男孩就是日后那位威震边疆的靺鞨名将李谨行。

“蓍国公莫要妄自菲薄”,高冲郑重说道:“我观此子虽是年少,但沉稳有度,绝非池中之物,他日一定大有作为”。

突地稽见高冲如此郑重,不似说笑,顿时喜笑形于色,再次拜谢:“谢大使吉言”,说罢便是回头瞪一眼突地行,脸色一板,“还不拜谢大使夸赞”。

突地稽久在中原出仕,深深体会到汉人名士的影响力,仅仅是名士的一句点评,便可使人扬名。

对于渤海高氏的影响力,突地稽更是切身体会,他见过当年号称“真宰相”的高颎,门生故吏遍天下,在河北渤海一代,渤海高氏始终是一流名门。

高冲的地位自不用说,凭借两朝从龙之功,他日必定登阁拜相,若是可以得到高冲的赏识,粟末靺鞨也就不用如此困顿了,突地行的仕途自然通达。

突地行反应过来,便是规规矩矩的行礼拜谢,一板一眼的说道:“小子多谢大使赞誉,愧不敢当”。

“来,这边坐”,高冲见状更是心喜,朝他挥挥手,示意他坐在身旁,同时看向其他人笑道:“我看这孩子实在投缘,只是个孩子,诸位莫要介意”。

高冲身为黜陟使,高坐主位,直接让突地行一个靺鞨小子坐在身边,便是坐在主位,坐在其他人的上首,若不解释一下,难免他人心中不喜。

听得高冲的话,王君廓咧嘴笑道:“他一个奶娃娃,我跟他计较什么,就让他帮你倒酒吧”。

突地行有些发愣,看向老父亲,突地稽见其他人并不介意,便是催促道:“愣着作甚,快去给大使斟酒”。

突地行点点头便是上前,规规矩矩的侍奉在高冲身侧。

“来,坐下,你这手冻得冰冷,来吃些炙肉,暖和暖和”。

高冲一把拉着突地行坐下,看向小男孩双手冻得通红,如同冰块一般,心中有些不忍,这么懂事的孩子真是少见,当即解下大氅披在突地行身上。

突地稽父子有些受宠若惊,刘弘基等人神色亦是讶异,看来突地行这小子福分不浅啊。

“大使,这可不敢当啊”,突地稽直言道:“我等化外之民地处苦寒之地,早已习惯风雪了”。

“蓍国公这是何话,营州乃是大唐治下,太子也说过许多次,爱汉胡如一,你莫要妄自菲薄了”,高冲一边切割着炙肉递给突地行,一边故作不满的皱眉说道。

“蓍国公,你湖涂啊”,刘弘基摇头笑道:“没听说攸之今年开始收徒了吗?既然他如此看重令郎……”,说着刘弘基挑挑眉头,示意突地稽看向高冲。

王君廓艰难咽下温酒,瞪眼问道:“你要这小子拜师攸之?”

李袭誉同样有些惊讶,在他们看来,突地稽无论官爵如何,始终是“化外之民”,注定是蛮夷身份,虽不至于鄙夷,但始终是有几分轻视。

突地稽听明白之后,便是脸色微红,迟疑的摇头道:“怎敢高攀大使门第”。

刘弘基跟高冲多少年的交情,见他含笑不语,便明白他的心意,立即说道:“蓍国公这话就不对了,你是当朝国公,封疆大吏,怎可说出如此自轻的话,攸之又岂是那种只看门第的人,你若是有心,便莫要犹豫了,错失良机,可是后悔莫及啊”。

突地稽看向高冲,见高冲只顾着跟突地行交谈,对他们的谈话故作不知,突地稽人老成精,怎么会不明白,当即出列拜倒。

“大使,老拙有一个不情之请,此子顽劣,不知诗书,久闻大使文韬武略,乃当世名士,老拙厚颜恳请大使收此子为徒,粟末靺鞨上下定当铭记大使恩德”。

高冲展颜一笑,也不矫情,点点头笑道:“我确实看重这孩子,既如此,突地行,你可愿拜我为师?”

突地行心思机敏,见老父亲神色,立即趴伏在地,“小子愿意”。

高冲面露笑意,“条件有限,那便简化繁文缛节吧,敬一杯酒,你便是我的四弟子了。

你大师兄是河东薛礼,二师兄闻喜裴行俭,三师兄历城罗坚,改日见面你们再认识认识”。

突地行立马规规矩矩的敬酒,同时将这三个名字记在心里。

下面刘弘基便是拎着酒壶坐到突地稽身边,给他一一介绍高冲的三个弟子。

突地稽闻言愕然,这三个弟子每一个都是出身不凡啊,想到这里,突地稽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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