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躺在床上的人映入眼帘的那一刻，不仅刺痛了她的双眼，也刺痛了她的心脏。汹涌而上的热烫几乎从眼眶冲撞而出，她张大眼，极力地将上涌的泪水忍了回去，告诉自己微笑，她一直为他所坚持着的坚强，不能溃堤在此时，她的泪，不能流在此时。
轻轻地迈着步子，她一步步地走到了床前，床上的人，紧闭着双眼，一向上扬的唇此时苍白而无声地紧抿着，黝黑的脸有一抹奇异的灰白，像是在灯光的照射下随时会瞬间风化了去，而维系着他生命气息的，便是此时一大堆插在他身上的管子。
她小心翼翼，近乎颤抖着把手伸到他的脸上，温热的体温接触到指尖的那一刻，她的手哆嗦了一下，然后，带着一股强烈的释然，停顿了一下，复又很轻很轻地如熨贴般地轻轻地抚在他的脸上，唇间逸出的声音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柔和，带着深深的眷恋，低柔地唤着他的名：“关涯……”
关涯……
将脸颊依恋地偎在他沉眠的脸上，轻柔地用自己脸上微笑的弧度摩挲着他黝黑却苍白的脸颊，手指轻轻地眷恋地划过他紧闭的眼睑，她轻轻地说着，“两次了，你欠我两次了，说好了来接我的，可是，每次来的人都是杜垦。关涯，下次，你可不能再失约了，容你再一再二，可不会再纵你再三再四了……”
床上的人没有丝毫的反应，依然紧闭的眼，微弱的呼吸。
心脏似是被什么拧着，很缓慢很缓慢地却十分用力地拧着，她努力地深呼吸，想要压下心脏上的阵阵痛缩，微笑着认真地看着他的脸。
依然是浓黑上扬的眉，可是眉下那双永远清亮的眼睛却紧紧地闭着，依然是高挺的鼻梁，可是，那张总是上扬着一抹明亮笑意的唇却苍白地紧抿着，依然是那个让她满心爱恋的伟岸男儿呀，这样平静的睡颜，却再再地刺痛着她。
“关涯，关涯……关涯……”
她低低地唤，轻轻地唤，柔柔地唤，缱绻万端的唤。直到那在眼睑下投下一道阴影的睫毛轻轻地闪动了一下，直到一双柔和的眸子对上她的，直到苍白的唇上扬出一抹温暖明亮的笑痕，直到一声低微到几不可闻的轻柔的回应，“莫莫……”
她怔愣，她屏息，她哽咽，她缓缓地、机械地坐直了身体，透过泪雾看着他虚弱地微笑着，艰难地向她伸出的手，似乎是想要抚摸她脸庞的手，她怔怔地看着，看着，伸出手，想要把那只手纳入自己的手中，却看到一只伸到一半就陡然跌落回床上的手，她心突地一跳，看着他含着笑的最后一抹眷恋的目光投过她的脸庞，看着那朵虚弱的笑痕凝固在那张俊秀的脸上，看着那最后垂向枕侧的头——
有什么在一瞬间断裂了！疼！好疼！炸开似的疼从胸腔里蔓延到四肢，蔓延过全身，蔓延进大脑，然后，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尖叫着，尖叫着把一切都刺穿了，有什么模糊了她的眼睛，让她看不清床上的那张脸庞，她极力地张大眼睛，可是，是什么不断地从眼中滚落，一再一再地滴落着，却依然把她的视线模糊着，最后那声音带着尖锐的痛楚刺穿了她，她再也听不到看不到，眼里，没有他，耳里，没有他，手中，没有他……
关涯！关涯！关涯！！！
那一迭声的，撕心裂肺的，像是被抽干了灵魂般无望的嘶叫声像是一颗颗引爆了的*在她的大脑里肆虐着，轰炸着，她痛苦地捧着头，用力地堵着耳朵，却阻止不了那声音一再传入耳，像成千上万根以枪速射出来的钢针毫不留情地扎入她的五脏六腑，刺入她的大脑！
“关涯呵——”凄厉的悲鸣呜咽在空气中。
一直哽塞在喉间的什么随着这一声悲咽喷了出来，似乎掏空了她身体里的所有的力量，无尽的空虚中，她听到那一声声悲鸣近在耳畔，好熟悉的声音，那样锥心地嚎啕着，那样绝望地悲鸣着，心就倏然明白了，原来这个一直让她不堪承受的哭声是她自己的，一直一直都是她自己的！
“莫莫……”
遥远的地方有声音焦急而紊乱地唤着，那样的急切。她想抓攫住什么，想要让自己从那被绝望注满的哭声中解脱出来，可是，空虚的手却怎么也不愿张开，不愿抓攫！
还要张开承载什么呢？还要张开抓攫什么呢？
关涯呵……关涯……
“莫莫……”
轻柔低沉的声音近在耳畔，不是凄厉的哭嚎，不是绝望的悲鸣，而是那样温和轻柔，驱散着心底冰冷的寒意，带着柔软的叹息，泪决堤，奔流着。
她呜咽着，哽泣着他的名，“关涯……”
关涯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