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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长征(第一部)(上)

在放弃了天鹅洲之后,为了进一步证实消息,哨子他们一天天频繁地出没于各个江岸码头探听消息。在收集了诸多情报后豚族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结论:

叹息之墙已经在建了!

这个确凿无疑的消息让豚族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虽然一直有叹息墙的传闻,但一直没有人愿意相信是真的,因为这太可怕。当这个消息被证实,剩下的只有面对。

艰难地面对。

叹息墙的修建地点在上游两千四百里外的石牌关,毫无疑问,一旦叹息墙建立起来,长江的上下游将被完全隔绝,豚族时代上溯金沙结婚生子的路线将被掐断。谁都知道新郎新娘只有在上游的激越的金沙江水中完成洞房,新娘子也只有在激越的金沙江水中才能顺利生产幼子,这是千万年来的传统,是这个族群来到淡水中经过两千万年的进化所形成的生理适应性决定的。

如今,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豚族的传统要被毁灭了。

豚族内部开始了紧急的讨论。

讨论的核心是是否要迁徙。

豚族的习惯是上游产仔,下游生长。如今叹息墙的建立已经是无可更改的事实,要么就将家永远安在下游,面临无法生产的危险,要么就必须上溯迁徙,承担幼儿永远无法长大的后果。

都存在可怕的结果的可能。

谁都不知道真正的后果会是怎么样。

迁徙还是留下?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因为无论哪种抉择,都将面对充满风险的不可测的未来。

讨论的结果倾向于迁徙。千里远征,在叹息墙尚未合拢之际,突破封锁,向上游远行。倾向于迁徙者多为年轻豚,他们年富力强,勇敢无畏,敢于拼搏。他们上溯的理由是:

一、现生存地(中下游)的江水水质一天比一天差,如果这样下去,迟早一天差到无法饮用。守着大江活活渴死,这并非骇人听闻。照现在情况来看,这一天并不在远——除非豚类也能像二脚那样,窈窕淑女,在臭水之沟。因此,即便没有叹息墙,迁徙也是他们计划之中的事,只不过叹息墙促使这件事立即变为现实。

二、基于对传说时代的向往。在传说中,豚类的先祖们生活在遥远的上游金沙江,那里的水清澈如玉,在沙石上汩汩而流便是一首最美的歌曲。喝一口似乎还有一丝丝的甜味。那里没有夺命螺旋,没有鬼音,当然挖沙船还是有的,不过总归比下游好多了。尽管都没看过太古遗书《桃花开时》,但是那传说中神话一般美好的世界已经让豚无限向往。最紧要的,那里有高山流水,有知音的传说和大美的蕴藏。

三、鉴于上溯之路的艰难,这些年已经有豚就地结婚产仔,结果死婴和难产的几率极高。毕竟这中下游的水质太差了。在这种水质中生产本身就极度危险,再加之下游的水流过于平缓,无法刺激神经元的力量,和上游水文环境差异过大,更要提防无处不在的鬼音,在下游生产根本就是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四、豚不下江洗咸水澡就长不大这一点毕竟现在这一代豚都没有亲身经历过。因而相对而言他们对此并不太在意。

五、大海近海一带据说经常爆发赤潮,赤潮将吞噬一切生命。

六、抗争。在叹息墙合拢前突破叹息墙,这就是对二脚的抗争,是最大的胜利,足以证明豚族的伟大与不屈服。哪怕上溯途中困难重重,豚族决不会对二脚屈服,因为他们是长江中的王者,独一无二的淡水之王,没有谁证明陆地之王一定能主宰长江之王。

迁徙的另一个方案是下溯。下溯的唯一出路就是离开长江,进入大海。这是二千万年前豚族先辈们相反的迁徙路线。现在没有人知道重新返回两千万年前的大海生活会是怎样的情景,所以,他们并没有重点考虑这条路线。——尽管这是事后被证明唯一有效的方案。

倾向于留守的多为年长者,他们看惯世事,曾经沧海,他们留守的理由是:

一、自二脚进入无泪水化以来的一百年历史证明,无泪水化的二脚是无敌的。豚族以及世上万物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没有谁斗得过无泪水化的二脚。他让你活着比死还难受你就得忍受。他们要让你叹息,你不得不叹息,不屈服的是精神,必须面对的是现实。现实是他们一颗炸弹就能让你灭门。一拨无泪水能杀死二千万只鱼族。他要让你叹息,除了叹息,你还是叹息。

二、长征之路的艰辛。当年豚族先辈们之所以逐步放弃美丽的金沙江而下撤荆江,虽然目前已经不知道他们最初的动机了,但有一点毫无疑问的是他们一定感受到了上下游长途跋涉的危险性。在前无泪水化时代,二脚并没有那么可怕,也没有那么邪恶,江水平静而温暖。可是这一百年来,二脚的触脚伸向了长江,长江中充满各种危险,每次迁徙,全族都要付出巨大的牺牲,无法避免的牺牲。先祖们一定是作了无数次的思考,无数次的权衡,最后无奈地接受了二脚统治大江的现状,决定了尽量回避二脚的策略。而要回避二脚就必须尽量减少在江面上的活动。

三、时间上不对。目前这个时候,正是二脚的全面开捕期,江上那些靠屠杀为生的刽子手们歇了两个月早就奈不住了,这一开捕,江上屠杀船密布,必然见鱼就杀,见物就屠。这屠杀船队必将前进之路道道隔断,要突破这层层隔断往上游前进危险性实在太大。

四、悲观地预言,自从二脚进入无泪水化,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一片净土了。整个长江水系,哪都一样,都被二脚占领了。

十方参与了这次决定豚族命运的大讨论,他的建议是上溯,因为他到过上游,那里的生存环境和水质相对来说要比中下游好些。

于是,讨论下来的结果是,大部队决定上溯,那些决定说下游的其实并不是真心下游,而是对长征没有信心,留下来,等死,他们心已死:如果一条东方最伟大的大江都不能够容纳下我们,那这个世界上还有哪里能够容得下我们,所以,上溯与下游其实都一样。

从前的日子,毕竟那已经是一去不复返的从前的日子,就像这东流的江水,一去不复返呵!

老者们感慨这江水东流不复返的时候,满眼的悲伤恍如血红的夕阳。

最后,无可奈何地,豚族被分开为两组,一组上溯参与突破叹息墙的长征,一组留守,或者看情况往下游迁徙入海。

上溯者包括十方、阿昕、阿璃、阿夕、千山、冉香、哨子、城子等。

留守者包括小布、拉雅、小玉、鬼谷子、百川、三叔及离豚院等。

这一去,从此分隔两地,隔在叹息墙两岸,怕是从此没有再见之时了,不可避免的分开,无可奈何的别离,从此陌路殊途,从此以后,多少春去春来朝朝暮暮,两地的日升日落还会是一样的吗?

阿昕问冉香的意见,冉香笑笑说:“多少不过一死,我们总得叫二脚看看,他们能隔断豚族的生路,隔不断豚族的勇气。”

阿昕拉着冉香的鳍说:“冉香,你永远比看上去要坚强。”

冉香回应一朵梨花般的微笑说:“都是拜二脚所赐,二脚最大的好处就是教会我们坚强。”

阿昕担心道:“长征路途遥远,艰险重重,你的身体又没康复,受得了这长途跋涉吗?”

“我想去看看上游那朝阳下熠熠发光的金沙,想去看看长江源那终年积雪的高山,那景象该有多雄伟!”冉香只是感叹道,“真羡慕二脚,可以在陆地上自由奔跑!”

回过神来对阿昕说:“不要担心我啊,你不是说了我永远比看上去坚强吗,告诉你,我比你想象的还要坚强。”

阿昕说:“你的勇敢我是早领教过了,但是这漫漫长征,必定是凶险重重,危机四伏,我好担心。”

冉香说:“是啊,你的责任重大啊,你还有姐姐和弟弟要照顾。”

阿昕点点头,锁起愁眉:姐姐正好怀孕了,弟弟的重伤刚刚好转,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好,“我真担心他们吃不消。”

冉香问:“他们都不愿留下么?”

阿昕说:“姐姐本来就和姐夫说好了要到上游生产,她不想一生下来就跟孩子失散。弟弟自从那次受伤已经对这段江面充满了恐惧,只要能离开这里,离开无泪水,他什么都愿意。我真的不想让他长征,他小小年纪怎么受得了旅途的艰辛,但我又怎么舍得丢下他,父母都不在了,我和阿璃是他唯一的依靠。他不要再失去我们,他说,‘哥哥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妈妈说的,你们一定不要丢下我。’”

冉香的眼眶忽然湿润了,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母亲刚刚把她生下,就被鬼音冲散,幼小的冉香在还需要吃奶的时候就一个人肩负起了艰巨的使命。这个使命就是——无论如何,活下去!

小冉香在浑浊的江水中,在嗡嗡的鬼音声中,在刺鼻的无泪水中,在滚滚的挖沙队中,在森森的血森林中,在层层的迷魂阵中,活下来了。忍受着饥饿,忍受着恐惧,忍受着疼痛,忍受着别离,活下来了。幼小的她哭泣着,徘徊着,尝试着,悲伤着,活下来了。

没有谁比她更能感觉到阳光的温暖和食物的香味,没有谁比她更懂得亲情的珍贵和活着的骄傲。

也没有谁比她更对自幼冲散她们母女的鬼音深恶痛绝。“我不想和我的孩子,也像妈妈和我一样,生下来就天各一方。”

要避免鬼音唯一的办法就是上溯,到鬼音到不了的地方。那阳光下熠熠闪光的金沙江正是她自小梦想的圣地。上溯金沙,在始终没有母亲的消息的情况下,这是她最大的梦想。她希望与她所爱之豚,远离二脚,远离恐惧,到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平平凡凡的生活。她的要求不高,为了这个不高的要求,她已经准备好了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与其在二脚的蹂躏下卑微的活着,不如在为梦想奋斗的旅途中骄傲地死去。

突破叹息墙,是对二脚最大的嘲讽,也是对豚族尊严的郑重的宣示。

阿昕并不怕长征途中有可能遇到的各种困难,他知道冉香想上溯,他愿意不顾一切地陪着她上溯,无论多远,无论多艰难,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会坦然面对,毫不犹豫。

但是他做不到不顾一切,因为他担心他们,尤其是阿夕。

三叔用决绝的手术从桃花泪下抢回了阿夕的命,也让阿夕付出了身体残缺的代价。在清音泉的呵护下,那与他幼小的个子比起来巨大的夸张的伤口终于慢慢愈合,笑容开始重新回到他的脸上。

“哥,我这个样子难看吗?”

“哥,我这个样子以后会有姑娘愿意嫁给我吗?”

“哥,我这个样子会不会永远也成不了游泳冠军?”

“哥,我的伤口是不是很长很长啊?我都没哭,哥,我像你一样勇敢。”

“哥,天天在这里待着听泉水滴答滴答,我都听得腻死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我感觉我已经好了。”

阿夕一直叫着要出去走动,现在他有机会走动了,这一走就是两千四百里。

在他伤重的时候,阿昕每次捕鱼给他吃,他总是摇着头说“不用,哥,我行的,我没有残废。”

后来,当他不得不面对伤残的现实,他仍然毫不认输地说:“哥,你送我每一条鱼我都记着,等我好了,加倍还你。我还是希望成为游泳冠军,你说过,咱家有着优秀的游泳传统,我不会给家里丢脸的。”

后来,他的伤口长久的愈合期让他变得悲观,消磨了他的志气。他哭着说:“哥,我不想给咱家丢脸,我不想靠你天天给我捕鱼而活。”

后来,在长久地,单调地一声声的清音泉水中,他变得沉默了。他常常望着光滑的石壁,像入定一般一动不动。他一定是想起了以前与小伙伴们悠游的日子,自由自在,海阔天空,现在,他残废了。

他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发出间断的悲伤的哭喊。

他恨这该死的残废。

在叹息墙的消息被证实的时候,阿夕刚刚恢复了游泳的能力。三叔说:“伤口刚愈合不可以长久游动,否则容易复发。”

阿夕急的脸都红了,连忙说:“不碍事的,我已经好了。我平常之所以不游远不游快,那是为长征储备体能呢。”

父母都不在了阿昕无论如何也要照顾好阿夕,因为在这个关键时刻,阿璃怀孕了。

对于人口凋零的豚族来说,怀孕是让全族振奋的消息。每一个新生命的诞生都是对整个种族的一次壮大。但是阿璃的怀孕来的不是时候,阿璃与千山商量好去上游生育,像祖祖辈辈一样,在那江山如画,流水如琴的金沙江生产抚育下一代。现在的问题是,上溯依然是上溯,悠游地上溯变成了突围的长征。长途游动的强度一下子增加了好几倍,因为叹息墙合拢在即,上溯必须赶时间。

阿昕问姐姐:“怀孕了你游的动吗?”

阿璃说:“游是没问题,我担心的是阿夕跟不上。”

阿昕说:“我也担心阿夕,但我更担心高强度的征途会让我们没有时间捕食,营养跟不上,对你来说这是个严重的问题。”

阿璃说:“我不要紧,你要照顾好阿夕,他还小,还没有太多的经历,我怕他应付不了二脚的重重陷阱,在这漫长的征途上,面对这些陷阱,只要你有一次行动失误,后果都太可怕了。”

阿昕说:“我担心的是他的体力,他伤愈不久,体力一定跟不上这高强度的长征。”

阿璃说:“那怎么办呢,阿昕,我们不能丢下他。”

阿昕说:“姐,我绝不会丢下弟弟,我一定要他好好地、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到达上游,带他看终年积雪的高山。”

“把他留下,只有死路,无论旅途多么艰难,我都要带上他,我能走多远,就带他走多远。”

“因为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们唯一的弟弟。”

小布问小玉:“你跟阿昕他们走吗?”

小玉犹豫了一下问哥哥:“你呢?”

小布说:“我不走,我要留下来照顾拉雅。”

小玉刚想说我们可以带拉雅一起走啊,想到拉雅的样子,她也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小玉沉默了一会,说:“哥,我陪你留下来。”

小布看着妹妹,抚摸着她的脸说:“小玉,你还是跟他们走吧,留下来,是没有出路的。”

小玉摇摇头,说:“我不会让哥哥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留下,陪着你,你到哪里,我都陪着你。”

小布微笑着说:“陪我干什么小玉,你也长大了,该陪着你的心上人才是,哥照顾你这么大,也该让哥歇歇了。”

小玉说:“哥,你不可以不管我。”

小布说:“哥有拉雅呢,哥不需要你陪,哥也照顾不到你了,你,跟阿昕他们走吧,上游比这里好,好多了。”

小玉流着泪说:“哥,拉雅已经疯了,她连谁都不认识了,你留下来陪她,心里该有多寂寞。哥,我知道你一直想像父亲那样当个大将军,可是面对二脚你无能为力。你常常恨自己不如父亲那样横刀立马威风八面,你常常恨你自己看着身边的豚一个个被二脚杀死无能为力,哥,我知道你的心,自从父亲死后,这些年,你过得太苦了。哥,可我相信,你是最勇敢最有本事的。你当不了大将军你斗不过他们,不是因为你不行,不是因为你不尽力,只因为,他们是二脚。”

“哥,豚是斗不过二脚的!”

小布皱眉说:“你现在说这些干吗?”

小玉说:“哥,我说这些只是不想看到你一天比一天憔悴,一天比一天消沉。在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你的笑容,从来没有见你开心过,就像你喜欢拉雅,那么喜欢她,却不敢对她表白,因为你怕照顾不好她。哥,你有多傻,在二脚主宰下,我们的快乐本就已经很少很少了,我们要珍惜这仅有的稀少的快乐。我留下来陪你,因为我希望能让你快乐,拉雅做不到,我能做到。”

小布看着小玉坚定的神情和闪烁的泪花,他的心被一种柔软深深触动。眼看着父母死去,眼看着心爱的女豚全家死去,眼看着聪明伶俐的心上人变成了疯子,他的心都快死了。现在他才发现,还有小玉,他还是幸运的,还有亲人一直在意着他,深深关心着他,他很满足。

他紧紧地拥抱着小玉,温和地喊她:

“妹妹——”

百川是来跟冉香告别的。

冉香惊讶地问:“你为什么不走?”

百川无奈地摇摇头,抬起头来温柔地望着冉香说:“你们走吧,我们在这儿守着。”

冉香说:“我们都走的,你跟我们一起,大家作伴,未必没有冲破叹息墙的机会。”

百川说:“不是怕没机会,只是不想走了,留下来,师父说的对,留下来也好。”

冉香蹙起双眉:“为什么?”

百川仰头叹道:“在我第一天拜师学艺的时候师父就说预言并不是那么美妙的事情。他说他一直不想收徒弟,他说预言是冷漠的冰霜。”

“我终于知道了他那些话的意思,在许多豚看来,预言就意味着死亡,意味着不祥。在二脚当道的世界,坏消息多如漫天的雨点,好消息稀如清澈的蓝天,更可怕的是这些坏消息已经不止是坏消息了,而是一个一个的惨讯、凶讯,在这个时代,预言成为了惨讯的代言,像长长尾迹的彗星逐渐变成了不祥的象征。”

“师父要求每个月朔望之日都要据水预言,每次预言对我都是一种折磨。每回都会预言到一个个悲伤的消息。离别、伤残、死亡,我害怕得到这些消息,我害怕将这些消息带给他们的亲人。我最怕的是他们的亲人看到我的表情,那样地惊恐,好像我们是降临的死神。我恨我自己,是我给他们带来绝望,一次又一次地绝望,一轮又一轮的悲伤。”

永无止境的绝望,无休无止的悲伤。

“我恨我自己,我恨预言。”

冉香轻柔地劝慰百川:“这不是你的错,你给大家带来急需的消息,你是功臣,不是凶手,百川,这些不怪你。”

百川摇摇头说:“我恨我生在这个悲伤的年代,我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成为了这个悲伤时代的预言师。”

“师父说,预言师是没有回头路的,你没有选择,不能逃避,只能坚持每月朔望之际的预言,只能让内心经受每月两次的煎熬,只能把这消息告诉他们的亲人,看着他们的亲人悲伤欲绝,看着他们不可置信,看着他们不愿接受这绝望的消息。眼睁睁地看着,看他们拼命地摇头,然后你还必须告诉他,这是真的,你的亲人他死了,这是真的,是预言师告诉你的,不可能有错。他们更加剧烈地摇头,拼命地拒绝,就想你告诉他一定是弄错了,不可能,不会的,不是他。可你像魔鬼一样盯着他告诉他说,不会错,因为我是预言师。”

去他的预言师,去他的预言!

“最让我绝望的是,连师父都感到难以置信——我的预言从来没有错过一次。”

望着百川苦笑的脸,冉香心里一阵阵地心酸,百川的正直、仗义、勇敢,一直让她心存敬佩,她不知道,这样一位优秀的年轻豚,一位让多少豚羡慕的预言师,内心有着如此的痛楚,准确的预言竟然变成了挥之不去的宿命,让他无法摆脱的如影随行的梦魇,一次一次循环往复地上演,直到他精疲力竭,痛不欲生。百川是如此阳光的年轻豚,阳光得让你不相信他是个优秀的预言师,不相信他内心痛苦的真实。他用阳光的脸庞面对现实中的所有人,因为他深深地、深深地内疚于带给豚们的一次次绝望的预言,他希望用阳光洗去那些不幸,将忧郁的阴霾深深地烙在自己心底。当无人的时候,敞开心扉,对着暗淡的夜空,反刍着一阵一阵的痛楚。

有多少精确的预言,就有多少沉重地折磨。

如今,叹息之墙将起,他终于等来了解脱。

他将留下来,从此远远离开其他豚,在这个水浊沙浑的扬子江流下来独自面对辽阔的平野,面对月涌的江流。

留下了,让其他豚从此摆脱他这个凶兆。唯此,他的心里才会得到片刻的安宁吧。

冉香眼眶含泪,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的百川,看着这个帅气的少年,看着他那流血的心口,冉香靠上去,献给他一个紧紧地拥抱,一个表达她无限敬意的拥抱、一个分别的拥抱、一个记忆的拥抱、一个怀念的拥抱。

冉香说:“百川,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

百川说:“不管见不见,心里有个念想总归好的。”

冉香说:“我知道你的心意,那次无泪水你为了我孤身涉险去通知阿昕,我很感激。还有,你给豚族带来的这些预言——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很敬佩。可是,我心里已经有人了,我不能陪你留下来了。”冉香嘴角翕动着说,“你自己保重。”

百川微笑着说:“如果长征不顺,记得回头来找我,我在这里随时等着你。”

冉香想再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我在这里随时等着你。”还有什么比这更郑重的誓言呢?她还能说什么呢。

这个豚族历史上最年轻的预言师,从此将和师父一起守着这段大江,守着这片家园,在满天星斗下,推算着心上人的行程,而这星斗间那条斜跨天际的银河,便如这叹息之墙一般,隔开天琴星座的织女一与天鹰星座的河鼓二,一生一世不得相会。但终究他们是幸运的,他们尚能隔河相望,而百川与冉香,只留下这隔着两千四百里的念想。

他埋在心底的思念,如这漫天星斗一般无穷无尽的思念!

望着冉香转身离去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这浑浊的江水中,百川忍不住放声恸哭。

即将参与长征的豚们聚集在一起,听哨子分析最新情报。叹息之墙不久将进入填土方阶段,一旦土方填满,江面来回之路就将被封死,按施工阶段来说,四十天后土方将填满,也就是说豚们最多有四十天的时间。

这里距叹息墙两千四百里,对于豚来说,每天六十里并不成问题,问题在于现在正是二脚长江开捕期,经过几个月的休整,一进入开捕期二脚的刽子手们极度兴奋,他们在江面上设置了一切能想到的屠杀陷阱,并且捕鱼船密密麻麻布满江面。在这种情况下,因为鬼音的严重干扰和夺命螺旋的威胁,白天根本不可以游动,只能在晚上行动。晚上夺命螺旋的威胁仍在,只不过那许多的捕鱼船休息了,江面上至少留出一条路来。但是只用晚上的时间游动,强度陡然增加,并且往上游动全靠声纳探路,夺命螺旋的危险性更加突出。在二脚捕鱼期一旦发现豚在捕鱼他们会毫不犹豫把矛头指向豚,因为在二脚的逻辑里面只允许他们抢别人,绝不允许别人抢他们。

长征,注定是一场悲壮的突围。

他们要跟时间赛跑,要跟二脚赛跑,要跟二脚的机器赛跑,还要面对路途上的重重险关。

由十方主持具体的长征路线安排。

行动将在今天晚上开始。

所有参加长征的豚将在各自饱餐后于摘星洞前集合,一起出发。

乘着夜色,他们需要前行40里,预计在天明时抵达老洲。老洲是他们较为熟悉的一处食物丰盛之地。在老洲的夹江里,鱼类丰盛,且没有夺命螺旋的骚扰,他们将在那里进行营养补充。之后一直到鄱阳湖,将不会再有专门停下来补充食物的机会。

这一段行程中,他们将依次经过白荡湖、天门山、小孤山和埋葬着豚族烈士的石钟山。

石钟山上游不远的鄱阳湖是他们预计的修整和补充的第二站,那里的鱼类资源要比江里丰富和容易捕捉,他们对鄱阳湖段是最熟悉的,但是也是最难以琢磨的。当他们生活在这片水域的时候,固然有过衣食无忧的快乐时光,同样也见证过鄱阳湖的大面积干涸,以及那横亘水面的可怕的挖沙船。所以,这次经过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他们心里一点没有底。

鄱阳湖往上的一段江面,号称百曲荆江,由于地势的平缓和密布的湖泊,长江在这段地方的流向左右摇摆不定,像条迎风飘舞的绸带。在这附近,据说还有一个二脚设立的保护豚族的大型基地,叫石首牛轭洲,据说牛轭洲里已经有一些豚在自由自在地不被二脚打扰地生活着。不过既然否定了天鹅洲避难的想法,他们自然也不会在寻找牛轭洲身上浪费时间。在鄱阳湖修整之后接下来的四百里他们必须一口气通过,因为这一段江面将是捕鱼船密度最高的,江面上将被各类屠杀渔具布满,他们必须小心谨慎,把心提在嗓子眼上紧张通过,丝毫的懈怠将是永远无法挽回的代价。

过了荆江四百里,他们还将面临一道巨大的难关,那就是大三镇城陵矶附近的无泪水大基地。这是荆江一带非常著名的无泪水基地,每天排放出巨量的重金属流让附近的江面完全变成一道液态金属大江,一旦被卷入这墨褐的重金属流,绝无幸免之理。而且,这个基地排放的重金属流之巨让整个江段没有任何可以通过的空隙,像一道厚得没有尽头的钢铁之墙带着各种致命的毒素阴恻恻地竖在那里,只要你一不小心靠近,死亡之魔就会将你无声无息地吞噬,连骨头都不剩。

唯一的机会是等待每天固定的江潮将重金属流冲开的一刻,那道江潮冲开的缺口是他们通过的唯一机会。

一旦过了这道难关,他们的面前就是汉江了,这条大江最长的支流从西北地区一路东下,在城陵矶附近注入长江。它所流经的地方满是大山深谷,大巴山、神农架、武当山、大洪山,脚烟稀少,植被丰富,因而这条江直到汇入长江都保持了它清白的本色。只要沿着它往上走不远的一段,就能看到江底美丽的鹅卵石。汉江的寒水鱼是整个长江水系中至上的美味。

一切顺利的话,他们将在汉江进行再一次的修整和能量补充,而再往后,经过嘉鱼赤壁,他们将面对最后的四百里的冲刺。这段江面水流湍急胜过下游任何一段,他们必须掌握高超的滑行技术以保证用尽量少的体能消耗完成尽可能长的行程。

然后,就将面对石牌关,那道当年扶桑二脚侵略东方二脚国的战争中始终没能突破的关口,他们将一鼓作气突破尚未合拢的叹息之墙,豚族的长征顺利结束。

这是最理想的情况。

现实与理想总归是很难吻合的,他们能够想到长征途中将面临的各种危险,光想着就叫人心惊胆寒。而最大的苦难在于,在这个二脚开捕期完成每天60里的行军,这将是对豚族意志和能力的极致考验。

即便是豚鲟之战进行到豚族大反攻的阶段,豚族的快速突击部队急行军速度也不过是60里。

现在他们的队伍里男女老弱俱全,路上的情形无法预料。

但是他们必须长征,否则一旦给叹息之墙拦住,将永远失去上溯的机会。

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豚类历史上掀开了最为悲壮的一页,

长征开始了!

等到天黑,长征者们就要出发了,这时候,所有留守的豚都来了,百川、鬼谷子、三叔、小布、拉雅、小玉,还有离豚院的那些受伤者们,在苍穹下,宽阔的江面上上演着豚族最为悲伤的诀别。

东林寺的夜间祈福的钟声传来,像是为这队长征的英雄们祈祷。

两队豚一一拥抱,最后再看一眼,最后再说一句临别的话,最后再互道一声平安。

要启程了,皎洁的月光在江面铺洒开一条金色大道,长征者们出发了。

豚族历史上一次惊心动魄的生存远征就要开始了,踏上征程的每一只豚都将成为一部前所未有的英雄史诗的主人公!

哨子、城子带领一队走在前面,阿昕、冉香、阿夕跟在后面,再后面是阿璃千山他们。

这个时候,那些送行的豚们唱起了歌,那是轻轻的、忧伤的、离别的送行之歌:她们的歌声绽放在夜空中,伸展如丝绒,柔软地摩挲着黑色的夜晚,摩挲在岸上的二脚那些杀人杀得痉挛的神经上。他们唱着,目光渐渐老成,悲怆,和他们的年龄毫不相符。

……

为什么天上有月亮

为什么地上有远方

为什么眼睛有泪光

看得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

为什么四季要歌唱

为什么我们要成长

为什么有那么高墙

所有漫长的路越走越漫长漫长

歌声并不嘹亮,却足以一字一句飘进每个豚的耳朵,进入他们的心中。准备远行的豚们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齐声哼唱着离别的歌谣。歌声里,他们回望家乡,即将开始的离别将伴随他们一生。

他们和送行的豚们一起轻唱着这离别的古老的歌谣,他们的泪光晶莹闪亮,像一颗一颗星星洒在水面上。

凉凉的风掠过江面,吹拂在每个豚的身上,他们感到了让豚哆嗦的寒。

送行的豚们依依不舍地跟在队伍后面,跟着他们西行,一直走出去好远,才停下来,望着大部队的身影在月光下,老远地还泛着一下一下的闪光。他们在心底默默祝福着。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那一夜,月色特别美,美得让人落泪。

那一夜,江水特别静,静得让人伤心。

本来就已经人口单薄的豚族再次分开为两支,变得更加单薄。整个族群都像那一轮明月般孤单无依。

叹息之墙,这一夜,让整个豚族先体验到了一声深沉地叹息。

——弥漫在整个夜空下,弥漫在整个江面,弥漫在岸边的柳树林间,弥漫在云梦泽故地,那一声长长的、长长的叹息……

“当——”东林寺的钟声悠远绵长,声音朝着远行者们的方向,代替送行的豚们再多送他们一程。

从此以后再也吃不到莲花湖的莲子了。

从此以后再也听不到东林寺的钟声了。

远行的豚们会想念着的,荆江和扬子江留给他们太多的痛、太深的伤,却必竟是他们整个前半程生命的整个回忆,一副交织着血与泪的回忆。偶尔的一点阳光可以让他们特别留恋,譬如莲花湖的莲子和东林寺的钟声就是那偶尔的一点阳光,温暖而又� ��明的阳光。

当送行的豚们一个个离去,鬼谷子还在呆呆地望着远方逐渐归于平静的江面出神。

他们远去了,可他不能够。

哎——他的叹息悠长如东林寺的钟声。

当初是哪一只豚从东洞庭迈出了东下的脚步的呢?

如果不是遇到她,他那神鬼莫测的星宿预言术根本不可能参破,他也许就可以安稳地作他的水文预言师,他将是他们心中的先生,受人尊敬的先生。那他也就不会失去她;如果不是遇见她,他就不会失去她。如果不是遇见她,他心底那座爱的火山也许永远没有喷薄的机会;如果不是遇见她,又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回味一生的欢乐,又哪里来那么多的不眠不休的愁苦。

如果不是遇见她。

爱就是命运!

这是东洞庭族的古老格言。他看似神奇的一生都没能逃脱这句格言的笼罩。

柳土獐凶,名任光。

柳星造作主遭官,尽夜偷闲不暂安。

埋葬瘟疫多疾病,田园退尽守冬寒。

开门放水遭袭瞎,腰驼背曲似弓弯。

更有棒刑宜谨慎,妇人随客走盘桓。

此日出生之人一生有福禄,但好与人斗,要谨慎。

南方朱雀第三宿,名柳土獐,三星如干,五星似叶,三主五副成柳枝状,主星平倚中南,左接星日马,右应鬼金羊,五副星由西南向西北回环,与西南轸翼二宿遥相呼应。

柳土獐八星成主副两组对应,主星横亘中南不变,五颗副星常随周边星宿变换而左右迎合不定,似风摆柳叶,乍暖乍寒。

柳土獐,是先生参破二十八宿之后的第一个准确预言。当时,东洞庭族莫邪来找他,这是他除阿奴外第二个认识的东洞庭族豚。那一天天气晴好,繁星满天。莫邪请先生预言,他会不会承担起统领整个东洞庭族的重任。先生第一次通过新鲜掌握的二十八宿星空变幻图来预言,预言的结果是,莫邪将在7天后受全族推举成为东洞庭族离开云梦泽后的第一位统领者,也是族群历史上最年轻的统领者。

7天后,东洞庭族族长阿尤以年老体弱为由主动引退,推荐莫邪为新的统领者,带领全族备战波及整个长江流域的豚鲟战争。东洞庭族举行了全族推举,认可了莫邪的统领者地位。同时莫邪据此成为东洞庭族的军队统领,并在随后不久的豚鲟之战中作出了杰出的功勋。

这次的星图预言成功之后,先生愈发熟练地摸索出了星图的奥秘,至此他完全放弃了水文术,单凭星图,百算百中,俨然成为天地间最伟大的知情者。

那是他最得意的时光,那个时候,他已经无意中将师父当年谆谆教导的话当作了耳旁风。当年他离家远行,遍访名师,试图探寻预言术的终极奥秘。他发现,这个时代的豚们最感兴趣的是如何躲避二脚的猎杀,对于预言的态度,就像对待诗歌一样,没有人感兴趣。

他没有灰心,一路西行,潜心探索。有一次,当他无意间进入汉江的支流清江时,一下子感觉到了这条江的不同。清江的两侧脚烟稀少,山环水绕,树木森然,和长江完全不一样,这条江就像千万年前那样,不悲不喜,它流它的,任凭时间在它周边像流水一样不停逝去,对它毫无影响。

清江上游有座山,叫做武落钟离山。古老相传,这座山的位置正好处在天地之中,是世间灵气最炽之地。

武落钟离山峰高岩峻,洞天星点,曲水回环,终年云雾缭绕,真面目难得一见。

正是在武落钟离的缭绕云雾之间,先生遇到了后来他的师父,冥廖子。

在向师父学艺之际,先生曾经多次问过星象预言与水文预言的不同,师父对他说,水文预言属于人间的预言,而星象预言属于天界的预言。

人界参破天界的秘密,未必会有好的结果。

师父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水文预言术的教导上,星象预言术也对他讲,不过只是讲一些星宿的辨识和星图的运转观察方法而已。

参破天界的秘密到底会有什么坏的结果,师父并未明言。

于是始终,他对星象预言术念念不忘。

师父告诉他,武落钟离是天地之正中,处于阴阳万象的平衡点上,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学习预言术的地方了,因为这里观察到的星图和水文都是最为精确误差最小的。

师父说,放下一切杂念,你就静下心来好好领悟这天地间预言的奥妙吧。

于是,在那终年云雾缭绕的武落钟离山下,先生静坐了三年。三年后,他出山了。是师父叫他出山的。

师父说,三年了,你可以走了。

先生说,师父,我还未能参透预言术的终极奥秘。

师父说,够了,凭你现在的本事,足以应对各种情况。

先生说,我还想更进一步,让模糊的预言变得更加清晰。

师父说,清晰是悲伤之源。你想追求极致,等你真的得到了极致,你会发现它也许根本不是你真的想要的东西。

先生还想说一些勤勉的话。

师父挥挥手,说,

“回吧。”

师父最后叮嘱他,不要妄图参破天界的事,不会有好结果的。

先生礼貌地点头,拜别师父,回家了。

依稀,他还能听到师父在身后的喃喃低语: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回家之后,先生收集青白赤黑四色卵石和九彩金鱼草在摘星洞摆下星图,继续他的参悟。

虽然通过水文他已经可以成功地进行常规预言,婚嫁丧娶,衣食住行。豚们对他的神奇预言顶礼膜拜,尊敬地称他为,先生。但这显然不是他的目标,他的眼中,唯有终极预言。

摘星洞的参修生涯简朴而平凡。他每天都要花大量的时间摆布着二十八宿星图,思索着天地间不为人知的秘密。夜晚的时候,他便走出洞来,仰头望着天上星空的变换,默默记在心间,与自己所摆的星图相互印证。

开始的时候,他总是为每一个正确的印证所惊喜。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发现这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惊喜的。关于星图的参悟就像在地上画圆,你以为画的圆越大,其实圆外的空白也越大。他越是觉得发现了更多的关于星空的秘密,那么随之而来的疑惑和不解也就越来越多,每次他都是想得头脑发胀,昏昏沉沉。他几乎就要相信师父说的,人间不要奢望参破天界的秘密。

时间过得很快,就在他打算放弃星象预言的时候,他遇到了东洞庭族,遇到了阿奴。

正是这一次相遇,关于星象的预言起死回生;也正是这一次相遇,他的一生完全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下去。

阿奴告诉他,在东洞庭族曾经世居的云梦泽中,有东西南北四处二十八组共一百八十座岛屿,正是对应着天上的二十八组星宿。阿奴说,很久很久以前,当天与地刚刚分开的时候,云梦泽从天界遗落到了人界,从此,这块地方的一切都与别处不同。这里生长着各种各样在别的地方根本找不到的奇花异草,这里奔跑着各种各样在别的地方根本见不到的珍禽异兽,这里的空气是有味道的,有一种淡淡的,甜丝丝的香;这里的水系纵横交错,迷如蛛网,回环往复,在清晨的薄雾之中,有泠泠的清泉回响……

而最神奇的就是泽中的二十八组岛屿,完全对应着天上的二十八宿分布,就像星宿投向泽中的投影,不偏不倚。

南方的七组岛屿色泽赤红,像映着永不消褪的霞光;北方的七组岛屿黝黑如铁,像冬眠的一群巨龟;东方的七组岛屿青翠如滴,把周围的水面映得如同碧玉翡翠;西方的七组岛屿茫茫一片白,像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积雪。

关于这二十八组岛屿的来历,众说纷纭。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是当年天地分离时,云梦泽落在了人间,而本来应该是这些岛屿所在的天界,因此洞缺了180个窟窿,这些窟窿一到晚上便透出天界的光亮来,人们便把这些透出天界光亮的窟窿叫做二十八星宿。

东洞庭族这么多年来从来不与外界交流,正是因为他们生活在这样一个与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里面,他们觉得自己的族群也与大江中的豚族是完全不一样的了。

阿奴关于云梦泽二十八组岛群的叙述让先生坚定了一个信念,那就是天界与人界是有共通之处的,预言术的关键就是根据共通处来参透整体。而这共通之处的核心便是这二十八组岛群与二十八星宿的对应。

此后,阿奴参与到了摘星洞星图的完善过程之中。先生根据阿奴从云梦泽故老流传下来的信息中不断修正完善着复杂的星图,星图的更新演变就像春风中的柳絮,时舞时止,似空似荡,变幻万千。

在阿奴,这个云梦泽嫡系女子的帮助下,先生的星图日趋完美,那揭示着宇宙奥秘的星图繁复而神秘,摘星洞因为星图的存在而变得像座圣殿。在先生的预言不断精准地印证之后,摘星洞圣殿的地位再也无可挑剔。

随着不断地修正,星图在先生预言中的地位完全超越了水文。而通过星图预言其神奇的效果更是让整个豚族为之惊叹。

师父说过,水文是人界的预言,星图是天界的预言。当你用天界的星图来预言人界,一切都将昭示得明白无误。

莫邪成为东洞庭统领者的预言是星图预言术成熟的标志,至此以后,先生开始放弃了传统的水文预言,开始通过星图参破一切。

这时候,先生接近了预言术的顶峰。也正是从这里开始,预言术的悲惨时代来临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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