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廊里接完电话，周子午将手机收起，转身回到病房。
“畅老。”
站在病床前，看着畅秀玉那张慈祥的笑脸，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刚刚的电话，是安然打来的，通知他现在去一趟台里，见春晚总导演，黄力争。
而且据她透露，这次机会，同样是畅老帮他争取来的。
“怎么了？”
畅秀玉笑眯眯的，像没事人一样。
“我……哎，总之谢谢畅老了。”
不用想，他知道这次的畅老一定是好话说尽，甚至做出了什么许诺。不然为什么上次没给机会，这次就给了？
他自认并没有做什么值得畅老如此付出的事情，也不知道畅老为什么要这么帮自己，他只知道，这次的人情可是欠大了。
暗暗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他又重新看向畅秀玉。
“不用谢我。”畅秀玉一脸的云澹风轻，好像刚刚做的不值得一提，“我只是向他推荐了你，也没做什么。能不能成，还是得看你自己的本事，这个我就帮不上忙了。”
“畅老，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周子午赶紧道：“您已经做得够多了，剩下的当然得我自己来了。”
他眼里闪过一丝坚定。
这次机会，必须拿下。
“那我就预祝你马到成功。”畅秀玉笑道：“行了，你也别在我这待了，黄力争那边肯定要见你了吧。”
周子午点头。
“那你快去吧。”畅秀玉开始赶人了。
再次说了句感谢，周子午告罪一声，离开了病房。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任青有些吃味道：“妈，你对他也太好了吧。”
畅秀玉斜了他一眼，“好吗？人家还帮我宣传了京剧，你呢？不说唱了，这几十年你主动听过几次？”
任青败退，他也想啊，但兴趣这东西真的逼迫不来。
他拿起床下的水壶，打水去了。
……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央视大楼。
小时候，他觉得只要能上电视的，都是很厉害的人，能上央视的，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种心态，使得他知道自己没被选中时，下意识地认为是自己不够优秀，而不是别的什么原因。
也因为滤镜的存在，自从他跨入央视大楼的那一刻开始，心中就充满了好奇和敬畏。
环视四周，和之前去过的芒果卫视给人的感觉不同的是，这里的工作人员，眼神里好像都带着光。
感叹不愧是夏国第一电视台的同时，他也产生了一个疑问：黄力争的办公室在哪？
“你好周子午。”
正当他迷惑之际，一个穿着工装的短发小姐姐主动走了过来。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周子午疑惑道：“你是安然？”
安然笑着点头，“你和我来吧，黄导在办公室等着你呢。”
一路愉快地聊着天，安然指着不远处的办公室道：“黄导就在这里。”
周子午也随着她站定，正要感谢她的带路，安然就压低了声音道：“进去好好表现，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是稳的。”
“谢谢，会的。”
安然笑着竖起大拇指，道：“快去吧，我在外面等你的好消息。”
周子午点头，来到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
“冬冬。”
“进来。”
听到屋内传来的声音，周子午回头又看了眼安然，面带微笑，拧开门走了进去。
总的来说，这趟阳城之行，他还是很开心的。
如愿地看望了畅老，意外地得到了春晚的面试机会，进入了小时候一直向往的央视，遇到了人美心善的小姐姐。
而他的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黄力争开口的前一秒。
“周子午？”
黄力争坐在办公桌的电脑前，正在忙着什么事情，听到他进来的声音后，只是微微侧了侧头，抬眼瞥了他一眼。
“是我，黄导好。”周子午微笑道。
对于黄力争表现出来的冷澹，他也理解，毕竟黄力争的大名，他可是听过无数遍了。
国内第五代导演的领军人物，其导演的作品曾多次获得国外大奖，近些年，则开始接任官方的许多大型体育赛事的开闭幕式总导演职位。而今年，则是黄力争首次执导春晚。
这样的人，不在意他这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也很正常。
然而理解归理解，周子午的心情还是难免受到了些许影响，被人冷澹对待还能开开心心的，那是受虐狂。
“坐吧。”黄力争指着办公室内的沙发，“我这里还有点工作需要处理。”
周子午点点头，在沙发上安静坐下。
一时间，办公室内陷入寂静，只剩下了偶尔响起的键盘和鼠标声。
半小时后。
黄力争好像才完成了工作，他从办公桌后走出，接了杯热水，走到沙发前，递给周子午。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的失误，这么久了，连杯水也没让你喝。”
其实，虽然没见过面，但他对周子午的印象，可不是很好，或者说，很是糟糕。
这段时间，龙年春晚的歌曲节目情况，让他焦头烂额。
这个时候，他让安然去找补位歌手，谁知她竟又把那个周子午给找来了。
这就罢了，随后畅老也亲自打来电话，第二次向他推荐这个年轻人。
因为之前周子午中途退出录制的事，使得他对这个人的观感本就不好，加上这次疑似“走后门”的行为，也让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观感一降再降。
安然是他的得力助手，畅秀玉是国宝级京剧大师，能请动这两人两次为他说情，这个周子午的后台得多强？说不定又是个“太子”。
如果按照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像周子午这样的“关系户”，是没资格见他本人的，然而畅老的面子他得给。
更何况她还承诺，以后他拍戏的时候，如果遇到京剧部分的内容需要她出场的话，说一声就行。
这个承诺对他的诱惑力太大了，再加上他现在确实面临无人可用的局面，便只能同意让周子午来试一试。
说是试一试，其实只要周子午不出现太过离奇的“车祸”，这事基本也就定下来了。
当然，下马威是要给的，必须要压一压他的性子，不然跟之前一样，录着录着，突然中途跑了怎么办？春晚可是全程直播的，真跑了，那这责任可就大了。
刚刚这半个小时，就是黄力争故意在晾他，为的就是观察他是不是那种仗着关系飞扬跋扈的人。
而观察的结果，他还算满意。
表面上，周子午没有表现出不耐，这就够了。最起码他还愿意做做表面工作，那种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的，才更可怕。
接过水杯，周子午笑道：“没关系，毕竟春晚越来越近了，黄导忙一点可以理解。”
看着他年轻俊朗的面容，黄力争感叹道：“周子午是吧，不得不说，能让畅老两次为你开口，还许下承诺，不得不说，你很厉害。就连我，想请动她老人家也是难上加难啊。”
周子午有点懵。
看上去，他好像在夸自己，只是这语气，还有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听着让人这么不舒服呢？
好像对于自己的到来，他十分不情愿似的。
不过听到黄力争说畅老为了自己许下了承诺，他心里又十分感动。能打动眼前这位大导的承诺，能是简单的承诺吗？
对于这次春晚的出演机会，他更势在必行了。
周子午微笑道：“是啊，畅老能这么帮我，我自己也十分意外。而我能做的，就是不让她老人家的努力白费。”
黄力争笑呵呵道：“这个确实是你说了算，如果你能力过关，她的努力就不会白费。”
所谓的能力过关，到底是怎么个过关法？
周子午心有疑问，但没说话，而是期待着他的下文。
“你的那首《青花瓷》我听了，不得不说，确实开业界之先河，曲优词更雅，古典的曲风，和夏国的传统节日春晚也是相得益彰。”
他先是夸奖了一波，然后才开始表明自己的真实目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在春晚的舞台上，再来一首夏国风新歌。”
周子午惊了，然后就感觉自己被耍了。
这个弯拐得太急了，那么夸《青花瓷》，他还以为要自己在春晚再唱一遍呢，谁知道，却是让自己再来一首夏国风新歌。
他真想问黄力争一句：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明天就是第五次彩排了，而今天也已经过半，要自己半天时间拿出一首新歌，这不是耍人玩吗？
见他面色变换，黄力争笑了，他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十分过分，但他还是说了，而他的目的，还是压一压对方的气焰，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应该往回找补了。
“这太难了是吗？但这是春晚，每年就这么一次，而且它的受众，可是数以亿计的夏国人，精益求精，是我们必须要做的。当然了……”
他还想接着往下说，周子午却突然说话了。
“我没问题。”
“啊？”
黄力争自己都惊讶了。
随即，他眼里又闪过一丝厌恶，他不喜欢信口开河，随便承诺的人。
下一秒，他又想到另外一种可能，“你手里有存货对吗？”
周子午道：“算是吧。”
歌曲成品都在他脑子里，也可以说是存货。
“那好，我就期待你的好消息了。”
黄力争和他握了握手，又简单交谈了两句，周子午起身，准备离开了。
虽然歌在他脑子里，可伴奏什么得现做，不然明天彩排就得清唱了。
“等一下，你能现在唱两句给我听听吗？”
周子午道：“可以。”
半分钟后。
黄力争面露喜色，“太棒了！”
他上前，握着周子午的手，“之前是我看走眼了，现在，我代表春晚导演组，正式邀请你参加龙年春晚的录制！”
他之前觉得周子午是关系户，现在事实证明，人家可能真的是凭实力赢得的推荐，是他一直对人家抱有偏见。
做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承认。
他也不怕丢人，反正这届春晚过后，他这个总导演大概率是要被网友骂的。和那时相比，向一个年轻人承认自己的错误才哪到哪。
从央视离开，周子午没再回医院，而是在手机上查了下周围最近的电竞酒店，打车直奔酒店而去。
他要开始制作伴奏了，好在他在首都音乐学院上学期间，学过那些音乐制作软件的使用，后来又跟着戴洋经过了更加全面的学习，并且还经历过充分的实战。
更何况他脑子里装着成曲，所以他有信心短时间内将伴奏鼓捣出来。
到了酒店，他随便买了点方便食品，然后拎着这些吃的，将自己关到了房间内。
晚八点，魔都。
家里。
张素悦看着面前的一大桌子菜，还有眼前的儿媳，突然感觉家里的气氛很冷清。
这都腊月二十七了，别人家都在开开心心地准备过年，只有自己家剩下两名妇女守着一大桌子菜大眼瞪小眼。
那父子俩一个飞去千里之外的阳城，一个工作狂到现在还没回家，没有一个顾家的。
“妈，要不我们再等等爸吧。”
“等他干嘛，咱娘俩先吃。”她嘴上这么说，然而手上却没有动快的意思，“对了，小午到阳城那边没联系你吗？”
“他就落地的时候给我报了声平安，然后没下文了。”
张素悦气哼哼道：“这父子俩一个都不让人省心，你给他打个电话，看看他现在在干嘛。”
楚清秋点头。
其实她心里早就想打这个电话了，但因为周子午也不主动联系她，她心里就有点小生气。
现在张素悦发话了，她也就有正当理由了。
不是想他才给他打电话的，而是婆婆让的，和她没关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关机了。”楚清秋挂断电话道。
周子午无缘无故的关机，让家里本就冷清的气氛再降。
只是去看望病人而已，为什么要关机呢？
“可能是手机没电了吧，不行等会再打。”张素悦道。
楚清秋点头。
……
在周子午梦里的地球上，一句“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吗”，成为了不少心灵鸡汤文章里的常客，也是许多人在写作文里爱引用的名人名言。
而此刻，周子午想问所有人一句：你见过凌晨四点的阳城吗？
其实，问这句话的原因，是因为他自己……也没见过。
而此时，已经凌晨五点了。
从睡梦中醒来，他迷迷湖湖地坐起身，从手边抽了张纸，擦了擦嘴角以及电脑桌上的口水。
突然，他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带着惊恐，他看着电脑屏幕上已经被关闭的音乐制作软件，手颤颤巍巍地放到鼠标上。
一番查看后，发现努力了一整夜的成果没有丢失，他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点东西，可是他从昨天下午四点多钟，一直忙到了凌晨两三点的成果。这要是没保存，或者睡着的时候踢了一脚电源线，那他血压可能要高了。
拿起一旁的手机，他想看一眼有没有人给自己发消息，却发现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下楼找老板拿了个充电宝充上电，顺便买了桶泡面，打开手机刚想付款，弹出的一连串消息直接吓了他一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