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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东嬴三菱

这座小楼已经非常陈旧。

曾经住在这座小楼上的人,都已经因为他们的寂寞哀伤,或者是因为他的义气和傲气而离开了。

此刻已经留在小楼上的人,也已身心憔悴,寂寞得随时随地都恨不得快点死了的好。

他还没有死,并不是因为他不想死。

他还没有死,只不过因为他是贺家的子孙。他可以死,却不能让贺家的尊荣死在他的手里。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知道,寂寞有时候远比死更痛苦得多。

他曾经听过,他一位非常有智慧的朋友告诉他,一句至今他才深信不疑的话。

──这个世界上最可恨的事就是寂寞。

但一个人在幸福的时候,有家庭,有事业,有子女,有朋友,有健康的时候。

当他的妻子带他的孩子回娘家的时候,当他的事业有成的时候,当他不愿意去找他的朋友,而宁可一个人边暇独处的时候。

他拿一杯酒,独坐在空旷幽雅的庭园中,他寂寞得甚至可以听见酒在杯中摇荡的声音,那时候他会轻轻地叹一口气说:“寂寞却真是一种享受。”

曼青先生抓紧了自己的手,手心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冷汗。

小星也在遥望着对面小楼上的灯光,用一种很坚决的态度说:“小姐,正月十五那天,我一定也要陪你过去。因为我要看看那个贺曼青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年为什么要把老爹*得那么惨。”小星又说:“我娘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就一直在盼望着有一天能亲眼看到这个贺曼青死在小姐你的笔下。”

风神如月的小姐,淡淡地笑了笑。

“贺曼青不会死在我笔下的。”她说,“因为正月十五那天,他根本不会应战。”

“为什么?”小星问,“难道贺曼青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他不怕死,可是他怕败。”月神说,“他是贺文海的后代,他不能败。”

小星忽然沉默,一张嫣红的脸忽然变得苍白。过了很久,才轻轻地问:“小姐,贺小文贺少爷难道真的是他们贺家的后代?”

“恩。”

“那么他一定不知道向贺家挑战的人就是你?”

“他知道。”月神幽幽地说,“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现在他一定已经知道了。”

小星咬住了嘴唇,所以声音也变得有点含糊不清。

“如果他真的知道,正月十五那一天他的对手就是你,他就应该走得远远的。”小星说,“他怎么能忍心对你出手?”

“因为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为什么?”

“因为他不管怎么样,他都是贺家的子孙。他绝不能让贺家的尊荣毁在他的手里。”月神说:“就正如我虽然明知我的对手一定会是他,我也不能让薛家的尊荣毁在我的手里。”

她用一种平静得已经接近冷酷的声音接着说:“天下本来就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在某一种情况中,一个人明明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对,也不能不做下去。”

鞭炮声已经完全消寂了,天地间已经变为一片死静,可是在这无声无色无语的静寂中,却仿佛还有一种别人听不见,只有他们能够听得见的声音在回荡。

一个婴儿的啼哭声。

“小姐,”小星问:“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已经替他生了个孩子?”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月神说,“我替他生这个孩子,并不是为了要替他们贺家留一个后代,我替他生的这个孩子,虽然是他们贺家的后代,也同样是我们薛家的后代。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事,我为什么要告诉他?”

“可是,如果你告诉了他,他也许就不会对你出手了。”

“如果我告诉了他,他不忍杀我,我还是一定会杀了他,因为我也非胜不可,而胜就是生,败就是死。”

小星忽然紧紧地咬住了嘴唇,眼泪还是忍不住沿着她苍白的面颊流了下来。

“小姐,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你问。”月神说:“什么话你都可以问。”

“到了那一天,到了那争生死,争胜负,争存亡的那一刹那间,他会不会忍心下手杀你?”

“我不知道。”

“那么,到了那一刻,你是不是能忍心杀得了他?”

月神沉默着,过了也不知道有多久,才说:“我也不知道。”

这个世界上,本来都有很多事都是这个样子的。非要到了那件分生死胜负存亡的那一刹那间,才能够知道结果。

可是,知道了又如何?

贺小文胜了又如何?败了又如何?

生死存亡是一刹那间的事,可是他们的情感却是永恒的。

无论贺小文是生是死,是胜是败,对贺小文来说都是一个悲剧。

无论月神是生是死,是胜是败,对月神来说,也同样是一个悲剧。

生老病死,本都是悲。这个世界上的悲剧已经有这么多这么多这么多了,一个只喜欢笑,不喜欢哭的人,为什么还要写一些让人流泪的悲剧?。

每一种悲剧都最少有一种方法可以去避免,我希望每一个不喜欢哭的人,都能够想出一种法子,来避免这种悲剧。所以我决定此处先跳过10万字..留待以后给一个完美的结局.................................................他没有佩刀。

他一走进来,就看到了杜军军!

这里本已有很多人,各式各样的人,可是他这种人,却本不该来的。

因为他不配。

这里是个很奇怪的地方。

现在已是残秋,但这地方还是温暖如春。

现在已是深夜,但这地方还是光亮如白昼。

这里有酒,却不是酒楼。

有赌,却不是赌场。

有随时可以陪你做任何事的女人,却也不是妓院。

这地方根本没有名字,但却是附近几百里之内,最有名的地方。

大厅中摆着十八张桌子。

无论你选择哪一张桌子坐下来,你都可以享受到最好的酒菜——只有酒菜,你若还要享受别的,就得推门。

大厅四面有十八扇门。

无论你推哪扇门走进去,都绝不会后悔,也不会失望。

大厅的后面,还有道很高的楼梯。

没有人知道楼上是什么地方,也没有人上楼去过。

因为你根本不必上楼。

无论你想要的是什么,楼下都有。

楼梯口,摆着张比较小的方桌,坐着个服装很华丽,修饰很整洁的中年人。

他好像总是一个人坐在那里,一个人在玩着骨牌。

很少有人看见他做过别的事,也很少有人看见他站起来过。

他坐的椅子宽大而舒服。

椅子旁,摆着两根红木拐杖。

别的人来来去去,他从不注意,甚至很少抬起头来看一眼。

别的人无论做什么事,好像都跟他全无关系。

其实他却正是这地方的主人。

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通常都有个很奇怪的主人。

杜军军的手里握着刀。

一柄形状很奇特的刀,刀鞘雪白,刀柄雪白。

他正在吃饭,吃一口饭,配一口菜,吃得很慢。

因为他只能用一只手吃。

他的左手握着刀,无论他在做什么的时候,都从没有放过这柄刀。

雪白的刀,雪白的衣服,雪白的脸。

白得发亮。

所以他坐的地方虽离大门很远,但南宫洪走进来的时候,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也看到了他手里的刀。

南宫洪是从不带刀的。

秋已深,夜已深。

长街上只有这门上悬着的一盏灯。

门很窄,昏暗的灯光照着门前干燥的土地,秋风卷起满天黄沙。

一朵残菊在风沙中打着滚,既不知是从哪里吹来的,也不知要被吹到哪里去。

世人岂非也都正如这瓣残菊一样,又有谁能预知自己的命运?

所以人们又何必为它的命运伤感叹息?

菊花若有知,也不会埋怨的,因为它已有过它自己的辉煌岁月,已受过人们的赞美和珍惜。

这就已足够。

长街的一端,是无边无际的荒原;长街的另一端,也是无边无际的荒原。

这盏灯,仿佛就是这荒原中惟一的一粒明珠。

天连着黄沙,黄沙连着天。

人已在天边。

南宫洪仿佛是从天边来的。

他沿着长街,慢慢地从黑暗中走过来,走到了有灯光的地方。

他就在街心坐了下来,抬起了脚。

脚上的靴子是硝皮制成的,通常本只有大漠上的牧人才穿这种靴子。

这种靴子也正如大漠上的牧人一样,经得起风霜,耐得起劳苦。

但现在,靴子的底已被磨成了个大洞,他的脚底也被磨出血来。

他看着自己的脚,摇着头,仿佛觉得很不满——并不是对这双靴子不满,而是对自己的脚不满。

“像我这种人的脚,怎么也和别人的脚一样会破呢?”

他抓起一把黄沙,从靴子的破洞里灌进去。

“既然你这么不中用,我就叫你再多受些折磨,多受些苦。”

他站起身,让沙子磨擦自己脚底的伤口。

然后他就笑了。

他的笑,就像这满天黄沙中突然出现的一线阳光。

灯在风中摇曳。

一阵风吹过来,卷来了那朵残菊。

他一伸手,就抄住。

菊瓣已残落,只有最后几瓣最顽强的,还留恋在枯萎的花梗上。

他拍了拍身上一套早已该送到垃圾箱里去的衣裳,将这朵残菊仔仔细细地插在衣襟上的一个破洞里。

看他的神情,就好像个已打扮整齐的花花公子,最后在自己一身价值千金的紫罗袍上,插上一朵最艳丽的红花一样。

然后他对自己的一切就都已完全满意。

他又笑了。

窄门是关着的。

他昂起头,挺起胸,大步走过去,推开了门。

于是他就看见了杜军军。

杜军军和他的刀!

刀在手上。

苍白的手,雪白的刀!

南宫洪从他的刀,看到他的手,再从他的手,看到他的脸。

苍白的脸,漆黑的眸子。

南宫洪目中又露出笑意,仿佛对自己看到的一切也都觉得很满意。

他大步走过来,走到杜军军对面,坐下。

杜军军的筷子并没有停,一口菜,一口饭,吃得很慢,却没有停下来看他一眼。

南宫洪看着他,忽然笑道:“你从来不喝酒?”

杜军军既没有抬头,也没有停下来。

他慢慢地将碗里最后两口饭吃完,才放下筷子,看着南宫洪。

南宫洪的微笑就像是阳光。

杜军军苍白的脸上却连一丝笑容都没有,又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我不喝酒。”

南宫洪笑道:“你不喝,请我喝两杯怎么样?”

杜军军道:“你要我请你喝酒?为什么?”

他说话很慢,仿佛每个字都是经过考虑之后才说出的,因为只要是从他嘴里说出的话,他就一定完全负责。

所以他从不愿说错一个字。

南宫洪道:“为什么?因为我觉得你很顺眼呀。”

他叹了口气,又道:“这地方除了你之外,简直连一个顺眼的人都没有。”

杜军军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

他不愿开口的时候,总是会有这种表情。

南宫洪道:“你肯不肯?”

杜军军还是看着自己的手。

南宫洪道:“这是你最好的机会了,你若错过,岂非很可惜?”

杜军军终于摇摇头,缓缓道:“不可惜。”

南宫洪大笑,道:“你这人果然有趣,老实说,除了你之外,别人就算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喝他一滴酒的。”

他说话的声音就好像将别人都当作聋子,别人想要不听都很难。

只要听到他的话,想不生气也很难。

屋子里已经有几个人站起来,动作最快的,是个紫衫佩剑的少年。

他的腰很细,肩很宽,佩剑上镶着闪闪发光的宝石,剑穗是紫红色的,和他衣服的颜色正相配。

他手里端着杯酒,满满的一杯,一转身,竟已窜到南宫洪面前。

手里一满杯酒,居然连一滴都没有溅出来。

看来这人非但穿衣服很讲究,练功夫的时候必定也很讲究。

只可惜南宫洪没有看见,杜军军也没有看见。

紫衫少年脸上故意作出很潇洒的微笑,因为他知道每个人都在看着他。

他轻轻拍了拍南宫洪的肩,道:“我请你喝杯酒好不好?”

南宫洪道:“不好。”

紫衫少年道:“你要怎么样才肯喝?跪下来求你好不好?”

南宫洪道:“好。”

紫衫少年大笑,别的人也笑了。

南宫洪也在笑,微笑着道:“只不过你就算跪下来,我还是不喝的。”

紫衫少年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南宫洪道:“不清楚,我连你究竟是不是个人,都不太清楚。”

紫衫少年的笑容冻结,手已握住了剑柄。

“呛”的一声,剑已出鞘。

但他手里拿着的还是只有个剑柄。

剑还留在鞘里。

他的剑刚拔出来,南宫洪突然伸手一弹,这柄精钢长剑就断了。

从剑柄下一寸处折断的;所以剑柄虽拔起,剑身却又滑入剑鞘里。

紫衫少年看着手里的剑柄,一张脸已惨白如纸。

屋子里也没有人笑了,非但笑不出,连呼吸都已几乎停顿。

只剩下一种声音。

推骨牌的声音。

刚才发生的事,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没看见。

杜军军虽然看见了,但脸上却还是全无表情。

南宫洪看着他,微笑道:“你看,我没有骗你吧,别人想请我喝酒都困难得很。”

杜军军慢慢地点了点头,道:“你没有骗我。”

南宫洪道:“你请不请呢?”

杜军军慢慢地摇了摇头,道:“我不请。”

他站起来,转过身,似已不愿再讨论这件事。

但他却又回过头来看了那紫衫少年一眼,缓缓道:“你应该用买衣服的钱,去买把好剑的;但最好还是从此不要佩剑,用剑来做装饰,实在危险得很。”

他说得很慢,很诚恳,这本是金石良言。

但听在这紫衫少年的耳朵里,那种滋味却是不太好受的。

他看着杜军军,惨白的脸已发青。

杜军军正在慢慢地往外走,走路比说话更慢,而且很奇特。

他左脚先迈出一步后,右腿才慢慢地从地上跟着拖过去。

“原来他是个跛子。”

南宫洪仿佛觉得很惊奇,也很惋惜。

除此之外,他显然并没有别的意思。

紫衫少年紧握着双拳,又愤怒,又失望——他本来希望南宫洪将杜军军一把揪回来的。

南宫洪的武功虽可怕,但这跛子却不可怕。

紫衫少年便施了个眼色,本来和他同桌的人,已有两个慢慢地站了起来,显然是想追出去。

就在这时,屋子里忽然响起了个很奇怪的声音:“你不愿别人请你喝酒,愿不愿意请别人喝酒呢?”

声音低沉而柔和,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说话的人,明明好像就在自己耳边,却又偏偏看不见。

最后才终于有人发现,那服装华丽、修饰整洁的中年人,已转过头来,正在看着南宫洪微笑。

南宫洪也笑了,道:“别人请我是一回事,我请不请别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中年人微笑道:“不错,那完全不同的。”

南宫洪道:“所以我请,这屋子里每个人我都请。”

他说话的神情,就好像已将自己当做这地方的老板似的。

紫衫少年咬着牙,突然扭头往外走。

南宫洪缓缓道:“只不过我请人喝酒的时候,谁不喝都不行,不喝醉也不行。”

紫衫少年胸膛起伏,突又回头,道:“你知不知道请人喝酒要人民币的?”

南宫洪笑道:“人民币?你看我身上像不像带着人民币的人?”

紫衫少年笑道:“你的确不像。”

南宫洪悠然道:“幸好买酒并不一定要用人民币的,用豆子也行。”

紫衫少年怔了怔,道:“豆子?什么豆子?”

南宫洪道:“就是这种豆子。”

他手里忽然多了个麻袋,手一抖,麻袋里的豆子就溜了出来,就像是用什么魔法似的。

他撒出的竟是金豆。

紫衫少年看着满地滚动的金豆,怔了很久,才抬起头,勉强笑道:“我只有一样事不懂。”

南宫洪道:“你不懂的事,我一定懂。”

紫衫少年道:“你不要别人请你喝酒,为什么要请别人,那又有什么不同?”

南宫洪眨眨眼,走到他面前,悄悄地道:“若有条狗要请你去吃屎,你吃不吃?”

紫衫少年变色道:“当然不吃。”

南宫洪笑道:“我也不吃的,但我却时常喂狗。”

杜军军走出门的时候,门外不知何时已多了两盏灯。

两个白衣人手里提着灯笼,笔直地站在街心。

杜军军带上门,慢慢地走下石级,走过来,才发现这两个提着灯笼的人身后,还有第三个人。

灯笼在风中摇荡,这三个人却石像般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灯光照在他们身上,他们的头发衣褶间,已积满了黄沙,在深夜中看来,更令人觉得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杜军军根本没有看他们。

他走路的时候,目光总像是在遥望着远方。

是不是因为远方有个他刻骨铭心、梦魂萦绕的人在等着他?

可是他的眼睛为什么又如此冷漠,纵然有情感流露,也绝不是温情,而是痛苦、仇恨、悲怆!

他慢慢地穿过街心,那石像般站在灯笼后的人,突然迎上来,道:“阁下请留步。”

杜军军就站住了。

别人要他站住,他就站住,既不问这人是谁,也不问理由。

这人的态度很有礼,但弯下腰去的时候,眼睛却一直盯在他手中的刀上,身上的衣服也突然绷紧,显然全身都已充满了警戒之意。

杜军军没有动,手里的刀也没有动,甚至连目光都还是在遥视着远方。

远方一片黑暗。

过了很久,这白衣人神情才松弛了些,微笑着,问道:“恕在下冒昧请教,不知阁下是不是今天才到这里的?”

杜军军道:“是。”

他的回答虽只是一个字,但还是考虑了很久之后才说出。

白衣人道:“阁下从哪里来?”

杜军军垂下眼,看着手里的刀。

白衣人等了很久,才勉强一笑,道:“阁下是否很快就要走呢?”

杜军军道:“也许。”

白衣人道:“也许不走了?”

杜军军道:“也许。”

白衣人道:“阁下暂时若不走,我们老板就想请阁下明夜移驾过去一叙。”

杜军军道:“你们老板?”

白衣人笑道:“在下说的,当然就是‘三菱重工’的老板。”

这次他真的笑了。

居然有人连老板是谁都不知道,在他看来,这的确是件很可笑的事。

但在杜军军眼中看来,好像天下根本就没有一件可笑的事。

白衣人似也笑不出了,干咳两声,道:“我们老板吩咐在下,务必要请阁下赏光,否则……”

杜军军道:“否则怎样?”

白衣人勉强笑道:“否则在下回去也无法交待,就只有站在这里不走了。”

杜军军道:“就站在这里?”

白衣人道:“嗯。”

杜军军:“站到几时?”

白衣人道:“站到阁下肯答应为止。”

杜军军道:“很好……”

白衣人正在等着他说下去的时候,谁知他竟已转身走了。

他左脚先迈出一步,然后右腿才慢慢地从地上跟着拖过去。

他这条右腿似已完全僵硬麻木。

白衣人脸色变了,全身的衣服又已绷紧,但直到杜军军的身子已没入黑暗中,他还是站在那里,动也没有动。

一阵风沙迎面卷来,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

提灯笼的人忍不住悄声问道:“就这样放他走?”

白衣人紧闭着嘴,没有说话,却有一丝鲜血,慢慢地自嘴角沁出,转瞬间又被风吹干了。

杜军军没有回头。

他只要一开始往前走,就永不回头。

风更大,暗巷中一排木板盖的屋子,仿佛已被风吹得摇晃起来。

他走过这排木板屋,在最后一间的门口停下。

他脚步一停下,门就开了。

门里却没有人声,也没有灯光,比门外更黑暗。

杜军军也没有说什么,就走了进去,回身关起了门,上了门闩。

他似已完全习惯黑暗。

黑暗中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这是只温暖、光滑、柔细的手。

杜军军就站着,让这只手握着他的手——没有握刀的一只手。

然后黑暗中才响起一个人的声音,耳语般低语道:“我已等了很久。”

这是个温柔、甜美、年轻的声音。

这是少女的声音。

杜军军慢慢地点了点头,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的确等了很久。”

少女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杜军军:“今天,黄昏。”

少女道:“你没有直接到这里来?”

杜军军道:“我没有。”

少女道:“为什么不直接来?”

杜军军道:“现在我已来了。”

少女柔声道:“不错,现在你已来了,只要你能来,我无论等多久都值得。”

她究竟已等了多久?

她是谁?为什么要在这里等?

没有人知道,除了他们自己之外,世上绝没有别的人知道。

杜军军道:“你已全都准备好了?”

少女道:“全都准备好了,无论你要什么,只要说出来就行。”

杜军军什么都没有说。

少女的声音更轻柔,道:“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我知道……”

她的手在黑暗中摸索,找着了杜军军的衣钮。

她的手轻巧而温柔……

杜军军忽然已完全*。

屋子里没有风,但他的肌肤却如在风中一样,已抽缩颤抖。

少女的声音如梦呓,轻轻道:“你一直是个孩子,现在,我要你成为真正的男人,因为有些事只有真正的男人才能做……”

她的嘴唇温暖而潮湿,轻吻着杜军军的胸膛。

她的手在探索着……

杜军军倒下,倒在床上,可是他的刀并没有松手。

这柄刀似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他已永远无法摆脱!

曙色照进高而小的窗户。

人在沉睡,刀在手上。

一共只有两间屋子,后面的一间是厨房。

厨房中飘出饭香。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正用锅铲小心翼翼地将两个荷包蛋从锅里铲出来,放在碟子里。

她的身子已佝偻,皮肤已干瘪。

她双手已因*作劳苦,变得粗糙而丑陋。

外面的屋子布置得却很舒服,很干净,床上的被褥是刚换过的。

杜军军犹在沉睡。

但等到这老太婆轻轻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睛已张开。

眼睛里全无睡意。

两间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昨夜那温柔而多情的少女呢?难道她也已随着黑夜消逝?

难道她本就是黑夜的精灵?

杜军军看着这老太婆走出来,脸上全无表情,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

他为什么不问?

难道他已将昨夜的遭遇当作梦境?

蛋是刚煎好的,还有新鲜的豆腐、青笋和用盐水煮的花生。

老太婆将托盘放在桌上,赔着笑道:“早点是五块钱,连房钱是四十七块,一个月就算1千一百块,在这地方已算便宜的了。”

她脸上的皱纹太多,所以笑的时候,和不笑时也没什么两样。

杜军军将一叠百元大钞放在桌上,道:“我住三个月,这里是一万块。”

老太婆道:“多出的七千……”

杜军军道:“我死了后替我买口棺材。”

老太婆笑了,道:“你若不死呢?”

杜军军道:“就留着给你自己买棺材。”

走出这条陋巷,就是长街。

风已住。

太阳照在街上,黄沙闪着金光。

街上已经有人了,杜军军第一眼看见的,还是那白衣人。

他还站在昨夜同样的地方,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改变过。

雪白的衣服上已积满沙土,头发也已被染黄,可是他的脸,却是苍白的,苍白得全无一丝血色。

他在忍受。

到处都有好奇的眼光在偷偷地看着他,这种眼光甚至比秋日的骄阳更灼人,更无法忍受。

忍受虽是种痛苦,但有时也是种艺术。

他很懂得这种艺术。

懂得这种艺术的人,通常都能得到他们希望的收获。

杜军军正向他走过来,但目光却还是在凝视远方。

远方忽然扬起了漫天黄沙。

密鼓般的蹄声,七匹快马首尾相连,箭一般冲入了长街。

马上的骑士骑术精绝,驰到他面前时,突然自鞍上长身而起,斜扯顺风旗,反手抽刀,整个人挂在马鞍上,向他扬刀行礼。

这是骑士们最尊敬的礼节。

从他们这种礼节中,已可看出这白衣人身份绝不低。

他本不必忍受这种事的,但却宁可忍受。

无论谁如此委屈自己,都必定有目的。

他的目的是什么?

刀光闪过他全无表情的脸,七匹快马转瞬间已冲到长街尽头。

突然间,最后的一匹马长嘶人立,马上人缰绳一带,马已回头,又箭一般冲了回来。

人已站在马鞍上,手里高举着一杆裹着白绫的黑铁长枪。

快马冲过,长枪脱手飞出,笔直插入白衣人身旁的地上。

枪上白绫立刻迎风展开,竟是一面三角大旗。

旗上赫然有四个鲜红的大字:“东嬴三菱”。

大旗迎风招展,恰巧替白衣人挡住了耀眼的阳光。

再看那匹马,已转回头,追上了他的同伴,绝尘而去。

一人一马,倏忽来去,只留下满街黄沙和一面大旗。

旭日正照在大旗上!

街上几十双眼睛都已看得发直,连喝彩都忘了。

突听一个人放声长笑,道:“东嬴三菱!好一个东嬴三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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