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斯终于扔下手里的土，连着沾了泥的污浊手套，用光明将它碾碎成尘屑，殊途同归。
他得出一个结论，“这些坟墓，挖掘在同一时间。”
“而且这土，就是之前旅馆那碗汤里加的土。”
说起那碗汤，重然难免会联想到他们昨晚的宴会，如今回过头来，越想越惊悚，“真不知道我们昨天要是去了宴会，会发生什么。”
大概比早上的事情更加令人恶心，以及毛骨悚然。
她强迫自己转移思绪，“你怎么知道是挖在一个时间点？”
“魔气会改变环境，导致小片地形时不时下一场小雨。”
“而这些土的浅层表面干湿掺半，并不完全湿润，说明这场或许只有一个人的行动，是在上一个雨季来临之后进行的。”
格雷斯抬头看着乌云压境，翻滚间黑色愈加浓重。
“上一次雨季，大概就在三天前。”
“三天前？！”重然惊诧他如何得知，但这个数值近到让她整个心忍不住提起，甩掉的鸡皮疙瘩重新上线。
就好像黑暗中，还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重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完全没有头绪。
他们绕过围着墓地一圈的不知名树种，在某一棵后面，见到一具腐烂一半的遗骨，表层的肉残缺不全，器官也烂成肉泥，味道奇大。
因着他们之前处于上风口，并没有察觉。
此时风向突然改变，俩人俱是下意识屏住气，重然忍不住咳出声，扶着树干呕吐。
好在光明之力逡巡一圈后，将味道驱散干净。
“这应该就是挖了坟墓的人，连骨头都碎了。”格雷斯指着他碎裂的手骨，“你还记得我们之前那只乌鸦吗？”
“嘴角带血的那只？”
“是，但不是它的血，是这个人的肉。”格雷斯判定他的死亡时间不超过三天。
可他想不明白，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好像在看着什么。”格雷斯说道。
二人顺着它的目光，不，他已经没有眼珠，只有红到发黑的肉构成的眼眶，转向身侧的大树，比较完整的下颌，青灰色嘴唇大张。
重然下意识道：“你说它是惊恐，还是惊讶？”
“也许都有。”格雷斯不确定，但他能确定，“它死前一定是知道了真相。”
重然卷着藤蔓查看尸骨身上其他明显伤口，却在触碰到它的一瞬间，一股无以言表的悲伤蔓出她的胸腔。
脸上霎时落下一片温热，她顺手一摸，竟然是泪水。
“你怎么了？”格雷斯惊讶地看着她，凤眸里暗含一丝紧张神色，随即反应过来，“你看到了什么？”
重然拂去泪水，“一瞬间的陨落，这个镇子经历过非常不好的事情。”
“藤蔓将他生前的情绪传递给了你？”
“是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重然怎么都想不到，她居然还能活着！
格雷斯若有所思，环顾着朝霞之下的阴郁荒地，风声萧瑟肃杀，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和危机感，像个牢笼一般将他笼络。
多年来的职业素养，让他的手下意识搭上腰间银色佩剑，动作迅如闪电。
重然比他的速度更快，她比格雷斯更早升起警戒心，在知道真相的时候。
藤蔓从她脚踏的土地后方，暴涨数十倍，而她的眼神扫向尸体身下的那棵大树，拉着格雷斯倒退十数步有余。
“来了。”
平地而起的妖风形成一个汹涌旋涡，将黏着尸骨的碎肉拆分的七七八八，连同尸骨不知卷到何处。
黑色的暴风中，一个身影破棺而出。
树下竟然也有一个棺椁！
重然从未探查过树下的位置，毕竟它离千人坑位置相去甚远，怎么都想不到这树下竟然会有一个棺椁。
风暴中，无数尘屑土块翻飞，浅茶色的长发狠狠拍在重然脸上，细痒疼痛比起胸腔如同巨石般的挤压，微不足道。
她艰难地拨开长发，在强烈的气压下，这个动作几乎让她消耗尽体力。
藤蔓被吹得七零八落，随即涨开数倍，愤怒地去抽妖风，结果被整段削掉，化成绿色荧光落入土里。
乌云耸动翻滚，大量魔气汇聚于一处。
一道黑色光柱陡然出现，连接着黑色天幕，和广袤无垠的荒地，直直地照射在暴风正中心，里头的人影疯狂抽搐。
不过一瞬间，那黑柱就被人影吸收干净。
风暴散去后，人影的身形面目轮廓逐渐清晰。
黑发黑眸的女子笑道：“又见面了。”
“真是抱歉，辜负了你的期待，我并没有真的死亡哦。”
重然冷哼一声，“没关系，既然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此人正是顾清，是重然在丧尸世界杀死的“天眼”下属。
可是她的魂魄不是被自己打散了吗？！
不对，她虽然长得极度像顾清，但重然记得，顾清的右眼皮尾部上方有一颗痣，她没有。
她是顾清，并不是之前的顾清，或者说，“天眼”制造出了一具皮囊，又去小世界将顾清散落的残魂收集起来，装了进去。
重然嗤笑道：“看来你这走狗当得是真的称职，死了后主人都愿意为你重拾躯体和灵魂。”
“但它注定要失望了，因为我会再次杀死你。”骨灰都扬了，让你再重生。
顾清笑出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天真可爱，真是不忍心打击你，可是啊……”
“你看见这座空荡荡的城池了吗？”
“这满城的人呐，可都是我的补品，再加上魔王之力，你觉得……你能拿什么打得过我？”
顾清理了理褶皱的黑色裙摆，眉间微微不快才被捋平，她颔首点了点重然身旁的青年，“就凭他？”
“忘了告诉你，这个世界对我们的限制力可没那么高，杀死他，不过是捏死一只耗子的事，就像这一城的蠢蛋一样。”
“不过不得不说，这些废物求生的意志倒还算强，竟然能让我完全消化掉魔王的力量。”
她抬手比划了一下，眼神轻蔑至极，“如今杀你，不过易如反掌，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你引过来。”
果然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阴谋。
重然早有准备，却还是被她话中关于魔王的信息惊到。
照顾清的说法，魔王肯定已经被她杀了。
“狗系统，滚出来，你是不是他们派来的间谍？”重然咬牙切齿。
狮子头看情形不对，缩着脑袋和四肢，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球，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鬼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重然气得翻白眼，恨铁不成钢地甩下一句狠话，“事后在找你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