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平城外却是火光如昼，阿尔善和族里的几个长老站在城墙上，看着那黑压压一片如同乌云一般的焚古国大军，脸色白得如同宣纸。
“父亲，我们还是将城门打开吧！你不去想想大哥和几位族长的儿子的命，那也得想一想城中还留守的百姓的性命呀。”代林看着被绳索捆住的几个同族，蹙眉对着阿尔善劝道。
“族长，求求您，我家里就这么一脉单传，万万不能绝后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跪了下去，哀切的磕着头。
另一个男子看着城下被当做人质的儿子，闭上了眼睛，愤恨的说道：“这城门决不能开，咱们平城之后，得到溪城才有天险，大门一开敌军一入，便等于长驱直取了我们大漠万里地。”
阿尔善看着城门之下满身血污的克佳蒙，心底有着一丝欣慰，这个儿子平日里骄纵成性，没想到到了此刻，却是咬着牙一声不吭。与之相比有几个长老的儿子的哭求声在这夜色中格外刺耳。
代林眼见阿尔善不为所动，贴近了他的耳朵低声诉说道：“父亲，开了城门投靠焚古才能抱住全族性命呀。”
阿尔善上下的将代林打量了一番，大声怒问道：“你做了什么？”
代林低着头老实的交代道：“我将暗陌的守备图给了焚古国的太子萧子桦和齐王萧子铧。”
“什么？”几位族长皆是惊讶的愣在了原地，他们怎么都没料到敌方三日便能够攻破暗陌原来是有内鬼，而这个内鬼还是族长的二公子。
“混账！”一个重重的耳光落在了代林的脸上，他半边脸立即浮上了一个红色的掌印高高的肿了起来。
阿尔善怒视着现在面容平静的二儿子代林，对方却是轻嗤一笑，反问道：“我混账？父亲，十五年前若非您给了萧策希文族那一带的地形图和兵备图，他能那么快的攻到我们平城吗？”
一个长老已经被连续的消息震惊的站不稳脚，靠在了城墙边上，另外几个都像是看怪物似的看着这对父子。
“你早就想要投靠焚古国了，我不过是将之落实罢了！”代林指了指墨城的方向，冷笑着问道：“你觉得墨城还能存在多久？景幽国、南戴国、焚古国、云璃国四大国，加上周边无数的小部族都想着侵吞它！父亲，我们现在给自己找一个可以依靠的靠山，总比到时候彻底沦为阶下囚强。”
阿尔善的脸像是一个调色盘，白了又红，红了又发青，他双手杵在了城墙上，遥望着城下的兵马，心绪翻涌。多年前，墨少卿利用自己的心虚将墨城军驻扎在城外，从此剥夺了沁族的兵权时，他便知道自己偷偷背叛墨城的事情已经暴露了。这么多年他俯身放低自己，就怕一个不小心惹来了杀身之祸，却没想到自己的二儿子已经坐实了背叛之罪。
“开城门！”阿尔善颤抖着说道。
“阿尔善、代林，你们两个叛徒，我今日就替墨城主先将你们宰了祭奠前方牺牲的将士！”之前那个已经准备舍弃儿子保住平城，拖延敌军进攻速度的长老，一把抽出了腰间的跨刀，扑向了他们父子二人。
“不可呀，科长老！”几个侍卫匆匆将他拦腰抱住，夺去了他手中的刀。
代林瞥了一眼那老者，说道：“开城门，恭迎齐王殿下，没听到吗？”
齐王很满意的看着不费一兵一卒便打开的平城那道黝黑才城门，他挥手招来了一个负责报信的侍卫：“去兴城告知陛下，平城已经拿下。不日，儿臣便会拿下墨城为他祝贺七十大寿。”
“齐王殿下，如今拿下了平城，我们是不是该派兵去支援裕王殿下了？”一个将士看着远远的天边那道一闪而逝的蓝色求救烟火，忧心忡忡的问道。
齐王充耳不闻的打马前行，那个将士还欲劝说便被另一个人拦住：“单将军，等入了平城一切安顿好，我们再一起奏请殿下发兵支援裕王殿下吧。”
单将军看着大摇大摆进了平城的齐王背影，咬牙扯住马缰绳跟了上去。裕王和戚敏各自负责拖延一支墨城军主力，让齐王的军队得以顺利攻破西边的防线。戚敏刚刚放出求救烟火，齐王便派了一万大军前去支援；可是裕王殿下那求救信号却一直被忽略。皇子间的勾心斗角搬弄到了战场上，那些将士成了他们博弈的牺牲品令一生征战的他怒火中烧，可是却又无可奈何，毕竟主帅并不是他。
马车又行了半天的光景，夜色中碧灵丝看到了一队穿着铠甲的墨城侍卫，护送着四百多人的百姓，在大漠中行进。
老六亮出了腰间的令牌对着领头的护卫问道：“怎么回事？”
“禀告将军，我等奉了贺兰校尉的命令负责护送平城和东黎族的百姓去往溪城避祸。”那侍卫看了一眼掀开帘子满脸焦急的女子，又道：“前方战事多有凶险，将军还是带着夫人跟我们一起走吧！”
“你们一路多小心！”老六点点头，示意他们继续前行。
小钰安抚的拍着碧灵丝的背脊说道：“这会儿城主肯定已经派兵支援平城了，夫人放心，暗陌没那么容易攻破的，族长和公子不会有事的。”
“但愿敌人不会攻破暗陌，否则平城也就……”碧灵丝握住小钰的手，不敢再说下去。一旦城破，那人亡自然是不可避免的了。
又行了大约四个时辰，隆隆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碧灵丝掀开车帘一看，整齐的银色铠甲在月色下仿佛带着希望的光芒，那随风飞扬的白底绿树旗帜像是为她已经悬空的心，垫上了一块磐石。
“城主！”老六见到了率队的男子，惊喜的唤道。
墨少卿看都没看立在车边的女子，对着老六张口吩咐道：“东黎族汇合。”
“是，城主。”老六应下，目送那整齐划一的墨城军队，策马飞驰而过。
墨城军在东黎族外的空地上安营扎寨，待得碧灵丝入了营，她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那些整装待发的侍卫看她的眼神并不恭敬，反而带着几分敌意。
“听说没，阿尔善叛变了，他居然亲自下令打开了平城的大门，欢迎敌人。”一个侍卫悄声对着同伴说道。
“不是吧？城主夫人还是他女儿呢，他还能干出这种事情！”另一个瞥了一眼碧灵丝，直摇头。
“是真的，你说咱们城主对他们那么好，他们怎么能这么背叛我们呢？”
侍卫悄声议论的事情，令碧灵丝后背发凉，她对着老六说道：“我要见城主，立刻就要见他。”
“是，夫人，容我禀报一声。”老六将她带到了墨少卿的大帐之外，取下自己的令牌，进了营帐。
小钰安慰道：“夫人，别听信他们胡说。族长是不会背叛城主的。”
“呵！”守营的侍卫讥讽的一笑。
小钰正要怒斥便被碧灵丝拉住了手腕：“别和他们计较，现在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
“夫人，城主有请。”老六掀开了布帘，侧身说道。
碧灵丝在小钰的陪伴下踏入了墨少卿的营帐，帐中悬着一幅大漠的地图，墨城主正坐在地图下方的椅子上，寒着脸看着她们。
“城主。”碧灵丝乖巧的俯身行礼，立即替自己的父亲辩解道：“我方才听到他们说我父亲叛变了，还望城主明鉴，我父亲是绝对不会做出这般事情的。”
墨少卿从案上随手抄起了一叠折子，随手丢在了地上道：“自己看！”
碧灵丝因他无礼的举动而蹙眉，却终究没有多言，示意小钰捡起那些册子，一个个的翻看。她越看握着册子的手便越发的颤抖，那一字一句写的皆是父亲及两位哥哥如何与焚古国和云璃国的奸细交好。
“这都不是真的，肯定是有人恶意重伤我父亲和哥哥们的。”碧灵丝疾步冲到了墨少卿的面前，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墨少卿低头看了一眼碧灵丝的手，紧紧是一眼便让她感到了无形的压迫感，她慌张的松开了双手。
“十七年前，大漠那场战事，若非你父亲将希文族出卖，又何至于希文族最后差点族灭？如今，他打开城门，连抵抗都不曾有，你说他是不是早就想好了，宁可做焚古国的一个小侯爷，也不愿意做大漠尊贵的沁族族长？”
墨少卿幽幽的吐出了令碧灵丝惊骇的内容，她那张美艳的脸蛋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张口辩驳道：“这只是城主您的猜测罢了，我父亲肯定不会这样的。他若是开城门肯定也是为了保全城中百姓的性命。”
“城中百姓？如今沁族留下的人不足百人，你口中的百姓早在战事一爆发便由墨城军带着撤离到了马鬃山一带了。”墨少卿的手轻轻的敲了敲桌上的一个信封道：“这是十七年前，我截获的你父亲和萧策的书信往来，他叛变之事早就坐实了。”
“不可能的，你要是有确凿的证据早就处置我父亲了，怎么会留他到现在？城主，求您别听信旁人的谗言，我们沁族肯定不会叛变的。”泪水在碧灵丝的眼眶中打转，她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让这个人相信自己的话语。
“十七年前我需要一个可以令沁族百姓信服的人掌管沁族，因此阿尔善才得以活命！十六年后，我需要提醒他别忘了自己效忠谁，才娶你。如今看来是我太心慈手软，养了一只咬主的毒蛇。”墨少卿言语之间不带半分感情。
“城主，求您让我见一见我父亲，问个清楚。我父亲劝我嫁给您的话历历在目，他是真心效忠于你的。”碧灵丝扑通的跪了下去，小钰跟着她也跪了下去。
“你若是留下，他日即便我攻破了平城，取了阿尔善和你两个哥哥的性命，你依旧会是墨城的城主夫人；你若是执意要在此时回去你父亲身边，那么便将我给你的令牌留下，从此与我墨少卿再无瓜葛。”墨少卿看着哭得楚楚动人的女子，毫无怜惜之色。
碧灵丝一僵立即从袖中掏出了那枚令牌，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我相信我父亲是有苦衷的，还望城主夺回平城的时候，能够留我父亲和二位哥哥一命。”
墨少卿接过了那枚令牌，捏在手里对着营帐外吼道：“老五，送碧灵丝公主去见阿尔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