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家事，没必要把无辜之人牵扯进来。”
商喜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哽咽。
“是啊，爹爹既然说这是家事，为什么又要把喜儿推开呢，难道在爹爹心目中，喜儿算不得家人吗？”
商扶伶明知她在抠字眼无理取闹，却想不出任何话来反驳她。
“你知道我送你出去是为了……”
“我不想要那样的保护，”商喜抢先打断了他的话，“爹爹如果想保护我，好好活着才是最大的保护。”
语罢，少女绕前依偎进了他怀里，眼窝红红的。
“有爹爹在，我就有依靠啊……”
商扶伶强忍住了伸手揽住她的冲动，合上眼缓缓道：“没有我，你一样会活得很好，甚至更好。”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她不是他的女儿，不生在王室里，会不会过得开心轻松许多。
哪怕是商喜早有准备，可是在亲耳听出他话里别有深意的那一刻还是心下一凉。
“爹爹，你什么意思啊？”
男人眉眼低垂深深看着她，没说话。
这种近乎是诀别前的沉默让商喜无奈又压抑，忙忙地拉着他的衣角试图挽留。
“爹爹，你之前问过我，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希望你跟大哥谁会赢，那时候我没回答……”
见男人神色平静，商喜的语气里带了点祈求。
“如果我现在说，我希望爹爹赢下来，你会赢给我看吗？”
她想让爹爹赢下来，想让他不要放弃这个世间，不要放弃她。
如果没有活着的理由，那她能不能成为那个理由呢。
商扶伶抬手抚上她的眉眼，大掌将那对哀伤的眸子轻轻遮挡住了。
“我后悔了，”男人的嗓音低沉又清浅，似乎随时会被风吹散，“如果当年我像对待他们那样对待你就好了。”
哪怕她也会像几个哥哥那样反过头来对付他，哪怕他真的感受不到任何一点世间善意，也是好的。
他无比后悔自己没能从一开始就控制住对这个女儿的疼惜，此后情感肆意增长，一发不可收拾。
掌心一烫，她已经滚下泪来。
商喜把男人的手掌缓缓拉了下来，艰难道：“爹爹，你难道真的要把一切拱手让给大哥吗？”
她果然还是知道了。
商扶伶迟疑了一下，却还是轻笑着别过视线，“不是让，他若胜了，是他自己的本事。”
商喜哪能轻易相信这样的说辞。
“那爹爹告诉我各州守备军为何至今按兵不动？你为何要把护主的剑送去那么远的地方？王宫之内的守军怎么会一个不留？”
看来她知道的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见他不说话，商喜的心登时凉了半截。
回想起当初宁端王府里的场景，瞿如许那样激动地反驳爹爹的话，想来也是因为爹爹这样有违常理的安排吧。
商喜拉了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轻声祈求道：“爹爹，你真的忍心扔下我一个人吗……”
都还来得及的，只要爹爹没了求死的念头，趁大哥这会儿还没有兵临城下，完全可以躲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他们隐姓埋名，永远生活在一起。
商扶伶看着少女脸上的期许，似乎已经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他曾以为自己没有任何动摇，可惜她却出现了，无数次他都想要中途停止，最后时刻理智终究还是战胜了情感。
“我说过了，没有我，你会过得更好。”
不止是她，商朝他们都会更好的。
商喜用力摇头，反驳着他的话。
“不会……”
男人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轻笑着奚落道：“哭什么？丑死了。”
这种时候他怎么有心情开玩笑。
“扶我起来吧，门口有点寒了，咱们进去说话。”
扶？
商喜诧异过后忽然意识到爹爹从没让任何人搀扶过。
这个男人总是强势又固执，从没让自己脆弱的一面给任何人看过，自然也让人觉得他不会累，不会疼。
可如今看来，躺椅上的男人面色苍白，如画的眉眼间充斥着疲倦。
商喜更难过了，赶忙含泪扶住了他的手。
就在她以为爹爹会借力站起身的时候，忽然察觉到自己的身子僵住不能动弹了。
又是点穴。
这一招先前一剑归对她用过两次，没想到一剑归不用了，爹爹反倒下手了。
商喜身子动弹不了，只能转着眼珠子惊讶地看着他。
“爹爹？”
商扶伶却没看她，径直站起身来冲外面吩咐道：“李默，带她去密室吧，跟朱清清关在一起。”
“王上……”
无视了李默犹豫的神色，他点点头，“去吧。”
“爹爹我不走，我不要被关起来……”商喜求了一会儿见没什么效果，转眼看向李默，“李默，求你了，别把我关起来……”
李默这会儿是真的有点不忍心，悄悄看了王上好几眼。
男人却只是背对着他们直立着，一动不动的模样宛如一尊冷漠的石像。
李默也没办法，只好打横抱着她转身去了。
走了几步之后，商喜忽然听见爹爹说话了。
“抱歉，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撞了一下，又疼又涨，商喜带着哭腔说：“爹爹若死了，我便去给你殉葬。”
听她这样说，商扶伶身子一僵，却还是始终没有回头。
商喜眼眶滚烫地看着男人高大笔直的背影，视线渐渐模湖，直到再也看不清他的模样。
心中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如今就是最后的诀别。
李默抱着商喜走了一段路，进入了一间位置隐蔽的地下室里，将她缓缓放到了柔软的床榻上，顺滑的发丝擦过商喜的手背。
起身时，他无法避免地对上了她泪痕斑驳的脸。
“李默，你别走……”
李默叹了口气，无奈道：“公主，你别怨他……”
他跟在那个男人身边快三十年了，见证了他一路走来所有的转变，自然也知道他心中不为人知的苦楚。
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了。
李默强行压下不忍，扭头走了。
行至门口时，他不放心地回头嘱咐了一声：“还请王妃看好公主，拜托了。”
商喜这才注意到密室里还有一个人。
朱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