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妮娅用右手的三根手指头捏起其中一只搪瓷杯，她这套家传铠甲的手甲关节部分设计得相当灵活，别说拿杯子，就是让她穿着这玩意儿绣花都没问题。
“不是说让他们在地牢里进行解剖作业吗？现在把礼拜堂搞成这副模样谁来负责啊？！”
冬妮娅说着便把这杯热饮放在了安娜契卡的脑壳顶上，后者很是配合地将其稳稳顶住，直到杯底的热度透过发丝直接烙在她的头皮上为止。
“地牢里通风和光照条件严重不良，我可不想让这些好不容易找来的老伙计们被活活熏死在下头。”
安娜契卡将那杯黑乎乎的饮料端到自己面前，轻轻吹了吹从杯口逸散而出的热气，她对咖啡的依赖程度远不如爱丽丝这种重度中毒者那样强烈，甚至连冬妮娅都比不上，毕竟咖啡在欧陆大规模流行起来不过也就是这七、八十来年的事情，像她这种从‘美好的旧时代’一路活过来的长生种对于这种饮料大都还保持着一种天然的抗拒——又或者只是单纯因为当年她喝的军用咖啡口感太糙，实在没法让人喜欢得起来。
“地牢里的环境实在过于潮湿，这对一些有精密度要求的仪器很不友好，而且在那种狭窄的地方如果发生什么突发情况的话，我也很难施展得开。”
黑暗精灵慵懒地摇晃着搪瓷杯里滚烫的黑色液体，瓮声瓮气地说道，她现在由于感冒，鼻子不大通畅，别说面前这杯咖啡，就连漫溢在空气中的刺鼻腐臭味都没法惊扰她分毫。
“哦，对了，听我的人汇报说，你和那个所谓的‘魔导兵’对上了？”安娜契卡的长耳朵微微颤动了两下，冬妮娅立刻就判断出这是她表示‘感兴趣’时的肢体语言。
“是不是魔导兵现在还很难说...她确实有些超乎常人的能耐，但我不觉得那是寻常魔导兵可以办得到的...”冬妮娅扬起下巴指了指解剖台的方向：“你见过任何魔导兵能把一个吃晚饭时还健健康康生龙活虎的人类在短短六个小时里变成那副鬼样子的吗？”
安娜契卡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解剖台上冲维尔主教那已经被凌虐得完全看不出人形的遗骸给可是她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即便是她这样身经百战见多识广的老油条，一时也很难说得清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将人类的躯体扭曲成如此诡异的形态；从身体中生长出晶体这种猎奇的情况她活了这么久也是第一次见到。
“你在和那个家伙交手的时候，有注意到她使用魔法的具体方式吗？另外她的相貌、着装、语言、遗留下来的物品和痕迹有无任何可疑之处？”
黑暗精灵将锐利的目光投向骑士娘的板甲，这套曾经伴随雪花岭家列祖列宗东征西战的古老甲胄在经历了今天凌晨那场战斗之后，又凭添了不少新的伤痕。
“很不幸，没能跟她短兵相接，只是用飞行道具过了一手而已。”
冬妮娅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快：“如果我当时能在接近一点的话，说不定能直接将她斩了……”
“我要是你就不会那么自信。”
安娜契卡小声嘀咕道，冬妮娅这丫头的底细她可是摸得清清楚楚，如果给帝国境内所有的剑术大师做一个排行榜的话，这位年轻的侍卫长完全可以凭实力跻身前五名，她在剑术上的造诣甚至连安娜契卡本人都自叹不如...倘若这孩子能够再积累些经验的话，那么两人之间决斗的胜负比多半就会发生惊天动地的大逆转了。
不过时代已经变了——任你武功再高，遇上狠人也是抬手一枪撂倒，听说永绿那边有个高精剑圣几十年前就发出过“剑术已死”的感慨，然后果断关闭道馆跑去苦练枪法，现在已经是名震江湖的快枪手。
“有时候我觉得你真该学学李维那家伙，冬妮娅，他的谨慎、他的果决、还有他对于大局的掌握。”
安娜契卡收回了自己已经发散到乌拉尔山以东的思绪，将左手手掌贴在杯子上，感受着从温润的搪瓷杯壁传来的温度。
“说到李维...我刚才看见他和几个兵士扛着个大箱子上去了，那里面是什么东西来的？”
“是爱丽丝的新甲胄，早些时候本来已经赶制出了一套合适的，但是爱丽丝穿起来实在过于笨重，以至于上马的时候摔下来好几次...结果说什么都不肯穿那套了...只好让李维回去改了一套轻量化的出来...”
说到这儿，侍卫长小姐罕见地叹了口气，一股掩盖不住的忧虑感袭上她的眉头。
安娜契卡却是丝毫没有在意：“别担心，既然是李维挑的货色，那就肯定不会出问题，这小子可是惜命的很，他那套甲胄比我的脸皮还厚，迎面接手枪弹都不在话下。”
她端起手中的咖啡杯，冲着骑士娘扬了扬。
“敬大计划！”
安娜契卡作出一副非常豪爽的姿势，然后小小地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黑色液体。
下一秒，她便将刚刚喝进嘴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呕！这是什么玩意儿？你在咖啡里加了什么？”
“那是汤药啊！紫苏、黄芪、桔梗、半夏、防风、茯苓、甘草、薄荷、柴胡，五杯水煎成一杯，我和爱丽丝从小只要有个风寒感冒，老师都给我们煲这个喝，管用得很！”
冬妮娅的嘴角闪过一丝奸计得逞般的笑容。
“本来还应该加点陈皮进去，不过前些天做陈皮鸡的时候用完了，将就着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