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势利的狗...”
黑衣女士，或者说德纳第太太看着安娜契卡的眼睛，冷哼一声。
她的手慢慢向吧台下方够去——在放零钱的空玻璃罐旁边摆着的就是她丈夫送给她的霰弹枪，过去的几十年里她都不晓得用这把枪轰烂了多少不长眼劫匪的脑壳了。
“别说得那么伤人，德纳第太太。”
安娜契卡嘴上这么说着，手里的枪倒是一直没放下：“在我想象中老朋友相见的气氛不是应该再缓和一些吗？”
“谁跟你是朋友了你个贼！”
德纳第太太顺势便沉下身子，抽出藏在吧台下的霰弹枪，将喇叭状的枪口对准了面前的安娜契卡，打开了保险。
“现在趁早给我滚！否则我就把你胸前那两团赘肉全都给轰爆！”
“为啥每个和我睡的人都想对我的胸下毒手呢……”
安娜契卡默默嘀咕了一句。
“谁他妈和你睡！我当年和你清清白白的！你不要乱讲！”
德纳第太太立刻就毛了，她把食指直接伸进了扳机护圈里边：“我警告你！我这枪的扳机可是便宜货！轻得要死！你若识相的的话就把身上的钱都放在桌上，然后有多远滚多远！别来妨碍我们！”
“给我等会儿，不是我来胁迫你吗？怎么突然变成你抢劫我了？”
安娜契卡一脸迷茫，她慢慢将自己的手枪击锤合上，把它插回了腰间的皮套中。
“听着，现在你当然有理由一枪轰飞我的脑袋，不过别怪我没提前告诉你，简，你要是真这么做了，我保准你和外边那个年轻人没法活着离开艾茵兰...”
德纳第太太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的神色，这一切都被安娜契卡敏锐的视觉捕捉到了。
“说到外边那位...他叫什么来着？埃尔文？还是兰博？”
“阿尔伯特！”
“哦对，阿尔伯特，你觉得我们闹出这么大动静，他为什么直到现在都不进来看看？他真傻吗？不是吧？”
安娜契卡的嘴角微微上扬，她朝德纳第太太面前靠近了一步：“我的人已经把他控制住了，亲爱的，现在我们手上有确凿证据表明他涉嫌向反动分子提供军火和补给——他给那些义勇军送的那些铅锡制品和酒的品种数量我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有几副刀叉几个杯子我都能给你报出来...这可是叛国罪，审都不用审就可以当街绞杀的。”
“你敢动他一个手指头试试！”
德纳第太太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安娜契卡的脸。
“哦哦哦，冷静，简，冷静，做几个深呼吸，你现在看上去真是糟糕透了……”
安娜契卡轻轻抬起双手作投降状：“我可没功夫、也没理由去加害一个我今天刚刚认识的年轻人，这里有可能伤害到别人的大概也就只有你一个...”
她将手指伸到那喇叭似的枪管下边，轻轻地将它挪开了几寸。
“放心，我的人有分寸的很，不会把他怎么样的...只要你乖乖配合我就一切好说...”
“当初在战俘营的时候我就该一个火球把你烧成灰！无耻的佣兵杂种！”
德纳第太太持枪的手颤抖着，她的额头上开始冒出密密的细汗。
安娜契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但是你没有，你是个心软的好人，简，你乐于帮助别人，总是拿善意去推测别人，这就是为啥我能利用你从法师学院的地牢里里逃出去顺便还卷跑了你的嫁妆本儿...”
“闭嘴你这该死的婊......”
“砰！”
随着枪管里的一声闷响，灼热的火药气体与呛鼻的白烟从那把老霰弹枪的枪膛里逸散而出。
德纳第太太只觉得自己右手上一阵火辣辣的痛，那只枪从她手中滑落，砸在了地板上——可以看见那喇叭形的枪口已经炸开了花，裂成了一瓣一瓣的，而她的大拇指根部也被溅射出去的碎片拉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
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德纳第太太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搞不明白，这是炸膛了？但是自己刚才明明没有扣下扳机啊？
“啊啦...真危险，所以说我还是喜欢用冷兵器呢……”
安娜契卡轻轻挥手扇开了自己面前的烟雾，她食指的指尖闪烁着一星红色的火光。
“有时候我还真佩服你们这些科班出身的魔法师，像我这种半路出家的真的很难掌握好施法的力道，一个弄不好就会伤到自己...”
她一边喃喃自语，那指尖上的小火焰一边便在她的指头间滚动起来。
德纳第太太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安娜契卡手里的火焰，吃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你...你居然觉醒了...”
她几乎忘却了自己手上的疼痛，看着安娜契卡的眼神中平添了一丝惊恐。
“刚才那是你搞的鬼？”
“一个小小的延时爆炸罢了，这几年我可没少学枪械方面的知识...”
“命运之神为什么要如此捉弄我......把奥术的天赋从我们身边残忍地剥夺，然后给了这么一个......”
“嘿，像你这么抱怨的失意法师过去五十年里我见过的估计都能编成两三个加强团，一个个寻死觅活的，不过我看他们最后也还是坚强地活下来了——至少大部分是这样...”安娜契卡吹熄了自己指尖的火焰：“老实说我一点都不同情这帮人，甚至还很高兴看见他们因为失去自己的特权而落得个凄惨下场的样子，尤其是永绿的那帮@$&#%*...现在我想我们可以冷静地坐下来谈谈了？”
“好吧...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德纳第太太从吧台里拿出一方赶脚的手巾裹住自己手上的伤口，她瞪着安娜契卡的眼睛，那眼神就像是要把安娜契卡活吞了似的。
“或许我可以先跟你说说我能给你些什么。”
安娜契卡掏出自己的小酒壶，拧开盖子灌了两口。
“现在整个城市都已经被封锁了，首都通往南方的干道上也到处都是流寇和难民，你要想平安回到南方去可不容易。”
“这与你无关。”
“当然与我有关，你，还有那些和你一样逃往南方的难民将会成为我主人和她盟友们治下的良民，成为创造财富的劳动力和消费者，保护你们是现在至关重要的议题之一。”
安娜契卡从她的衣服口袋中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将它展开之后递到了德纳第太太面前。
那是一张印刷品，材料考究、工艺精致，排头正中用三色石板套印着帝国皇室文章，下边的标题与正文则是用帝国文字和希弗伦文字一上一下同步进行的。
“良善居民通行许可证......”
德纳第太太念出了那印刷品上边写着的字样。
“看来你还没老花眼呢……”
安娜契卡撇撇嘴道，她又抿了一口酒，这才为自己的老相识解释起着张印刷品的作用来。
“这是昨天我家公主殿下一拍脑门儿弄出来的新制度，从今天凌晨开始实行，某些弄不清楚状况的难民们很快就会发现没有这玩意儿他们永远不可能离开首都半步了。”
德纳第太太没有做出任何评论，只是静静地阅读着这张通行证上的内容。
看来是某种路引，在上面的空白处可以填写出发地、目的地、随行人数等，盖章后生效，凭这张许可证方能通过南方贵族联军的各种关隘哨卡...
“所以你的主子还有那帮脑满肠肥的贵族准备拿这种东西控制首都的人民？”
她冷冷地看了一眼正在玩自己手指甲的安娜契卡，抛出了两个字：“妄想！”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明白啦。”安娜契卡白眼一翻：“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可以视作你拒绝同我们合作吗？”
“别急，你还没说究竟要我干什么。”
德纳第太太叹了口气，压着伤口的手又加大了几分力度：“我是真的想不出来，像我这么一个一没财二没势的糟老太太，对你们能有什么用呢？”
“这么贬低自己真的好吗？你这个魔法学院的高材生？”
安娜契卡笑着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本本。
“我看你这一身像个小仓库，那位公主不会打发你去管仓库了吧？”
德纳第太太冷不丁地吐槽道。
“准确的说，是让我负责谍报、暗杀、破坏、安保之类的特务活动...”
安娜契卡倒是没有一点要开玩笑的意思，她翻开自己的小本本，定在其中一页，将它伸到了德纳第太太面前晃了晃。
德纳第太太眯着眼睛看去，只见得那两页上密密麻麻的是一排又一排的人名与地址址，可能有数百之多，不过全部被用钢笔划掉了。
不，有一个没被划掉，在最末尾的一个名字——简·O·德纳第，将军大道221号乙，米兰夜莺酒馆。
是她自己的名字。
“不得不说，这份工作有时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刺激，尤其是当你需要面对整整两大车户籍文件的时候...”
安娜契卡说着说着肩膀突然一阵颤抖：“所以说我最讨厌做文书工作了，要是让我在‘去刺杀永绿的议长’和‘在发霉的市政厅里翻一上午文件’之间二选一我肯定一天之内奔到永绿去杀光那老秃子全家……”
不过德纳第太太显然没有理会安娜契卡的抱怨。
“我认识这几个人...”
她指着那“名单”说道。
“明娜·波卡雷瓦、冉·开菲尔、乔利·杨......他们是我在魔法学院的同期生，自从战争结束之后就没再见面了......”
“哦？有趣，但没印象。”
“为什么他们的名字会在这上面？”
德纳第太太似乎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你把他们怎么了？”
“与你有何相干呢？你甚至都不知道他们这么多年来就生活在艾茵兰的其他几个区...”
安娜契卡耸耸肩，她收回那个本子，从腰带上解下一个布包，嗙地砸到了吧台桌面上，那包里的东西似乎颇有些分量。
“这就是我们交易的内容。”
安娜契卡也不管德纳第太太了，她自顾自地说着，解开了布包口上的绳子。
那是一块琥珀色的晶体——准确的说是一块嵌入在某种生物的身体组织或者器官中的琥珀色晶体，鲜血淋漓的表面散发着不详的光芒。
“来吧，告诉我们这东西是什么，否则我也只能把你从名单上划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