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派克知道，自己从来都配不上公爵之子的名头。
和自己的兄长以及弟弟们不同，斯派克一直在努力去学习怎样成为一名合格的贵族，然而他始终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怎样做才能符合一位贵族的作派。普尔曼家族的次子总是会做出一些与自己的额身份不相称的事情，例如结交平民朋友，出入穷酸的书屋，又或是在宴会上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错误打断别人的高谈阔论。
当所有人都闭口不言，又或是悻悻地把话题转到了别处的时候，斯派克就明白了：自己又说错话了。
他旺盛的好奇心不允许他只把自己的眼界局限在浅薄的贵族圈子里，然而当他个人的兴趣与志向和家族的利益相悖的时候，毫无疑问，他只能先替家族着想。
拥有一个不识抬举的子嗣对于公爵家族而言几乎是一件毁灭性的事情，很多时候，社交圈子就代表了一个贵族的一切，然而斯派克好像深知怎样只用三言两语就打消别人对他的全部兴趣。如果只是将话题引向一些无趣的方向也就罢了，最糟糕的是，斯派克甚至会毫不避讳地和别人谈论起政见和时局。大多数人会毫不犹豫地把这样的做法看作是普尔曼家族对自己的试探，而如果斯派克再说些可怕的见解，那就甚至会让整个家族都惹祸上身了。
被父亲警告过不止一次的斯派克很快就学会了不和任何人搭话，即便在宴会上只能一个人待在角落度日如年，也没有任何人敢嘲笑拥有公爵血统的斯派克。只是大家都知道这位普尔曼家族的小少爷是不应该结交的对象，而这样疏远的态度带给他的，也就只剩下了更多的孤独感。
斯派克知道随性的自己不讨父亲喜欢，倒是他的哥哥托德觉得他这样直率的性格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一个没可能与自己争抢爵位的弟弟自然做什么都好，斯派克很清楚自己不会是继承公爵爵位的那个人，即便如此，他也仍然在努力尽自己作为家族成员的义务。他不希望自己给父亲或是别的什么亲人添麻烦，实际上，他不希望任何人因为他而烦恼。
他一直都在寻找一个能让他安稳度过一生的位置，如果这个位置还能让他得到自由，那就再好不过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可有可无，有时还会给家族添麻烦的次子，却在不久之前的加冕礼上代表普尔曼家族向新加冕的国王奉上了最高的敬意。
大多数贵族都知道普尔曼公爵是一个不问世事的老头子，他似乎不对任何东西感兴趣，不论是国王，政治，还是战争。他不在帝都担任任何职位，没人知道他想要什么，这也就是他最让人感觉棘手的地方。当然，迄今为止的公爵大人似乎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人人都尊敬他，却并不认为他会发挥什么作用。
或许也正是因为没人在乎普尔曼公爵，所以是谁代表他参加新王的加冕礼，也就无关紧要了。
斯派克当然不知道父亲的决定意味着什么，对他而言，这一切带给他的唯一东西不过只是让他得以前往自己从未到过的帝都而已。从前的他只在书里听闻过尤利塔斯的繁华，然而当他真正踏入那堵高耸的城墙之后，才得以知晓，这个帝国最为富饶的地方有着怎样的模样。
他会将这份记忆深藏于心，他热爱弗洛塞帝国，同时也希望这个帝国能够永远地屹立下去。
然而就算是再怎样迟钝，斯派克也仍然能够猜到此时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位宫廷魔法师绝对不会是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这里。他是国王的代行者，是国王手中无形的利刃。斯派克不觉得男人会为了自己这样的小角色而来，但他仍然为对方的目的而感到好奇。
这个国家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而斯派克希望成为见证者。
“您是值得尊敬的，先生，我一向这样觉得，”接过手帕的斯派克坐在了霍莱彻对面，“您在做着有意义的事情，至少比大多数人正在做的事情要有意义得多。”
恶魔挑眉笑了起来，他伸手为斯派克拿了一个茶杯，又一次打量了一番这个与众不同的少年：“这可是罕见的评价，人们都把我当做是皇室肮脏手段的代名词，把我当做是射向忤逆者的暗箭。在您之前还没有哪位贵族是喜欢我的，我很好奇您做出这样评价的原因。”
“总要有人做那些必要却不能被放到台面上的事情，但毫无疑问，您的工作是在将帝国变得更好。您在实现陛下的愿望，而陛下的愿望，也就是整个帝国的愿望。这样一来我当然有尊敬您的理由，您比那些只会争权夺利的贵族们要更懂得实干的含义。”
如果是放在平日里，换做另一个人说这些话，霍莱彻会惊叹于对方恭维人的技巧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但恶魔熟悉人类，他能从少年的表情之中读出真诚和热忱。斯派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的，他知晓霍莱彻是谁，在做着怎样的事情，但在他眼里，这一切都是为了某个崇高目标而所做的必要之举。
当然，这也确实是为了整个帝国而必须要做的事情，恶魔喜欢这个年轻人，他能看到别人所未曾发觉过的东西。
不过斯派克也有没有发觉的东西，霍莱彻一直都更喜欢自己商人的身份，恶魔不仅仅能够实现伊杰的愿望，实现这个帝国的愿望，更能实现任何一个愿意付出代价的人的愿望。
“看起来您似乎并不喜欢大多数贵族，我猜您有着一些更为远大的理想，”包裹在漆黑手套之中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光洁的白瓷表面，霍莱彻露出了一个熟悉的笑容，“或许您会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身为魔法师的我，能够做到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