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象征着誓约的戒指，骄傲的求婚者也没有单膝跪地，甚至连伊杰脸上的笑容，看起来都平淡得有些勉强了。
这可不是一个女孩心里求婚应该有的样子。
然而莫琳知道，这才是现在的伊杰最可能做的事，两人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用来像一对普通恋人那样缠绵相爱了。伊杰出于信任向她伸出了手，这也意味着他带给她的将不是安稳和幸福，他需要的是一位战友，一个可供他信任，理解他意志的同伴。
那颗在短暂的时间里被迫变得坚硬如铁的心脏之中，已经容不下温情与爱意了。
“当然，陛下，”莫琳站起身看着伊杰，想要抱住他，给他一个亲吻的念头在看到那双冰冷的眼眸之时被彻底打消了，她咬唇后退了半步，提裙屈膝行礼，“这是我的荣幸。”
然而和莫琳相反，听到答复之后的伊杰却是向前迈了一步，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他的声音仍然是平静的，但莫琳能够感到他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之中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她见过很多人的心脏，停止跳动之后的人心看起来不过只是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块而已，然而如果是促使眼前的少年保持灵动生命的那颗心脏的话，或许永远都不会有停止跳动的那一天吧。
“你弄错了，莫琳，”伊杰说话的声音很轻，仿佛这世间只有她一人能听到他的低语一般，“这是我的荣幸。”
恋人相拥的短暂刹那之中，整个王城一片寂静，唯有星光璀璨依旧。
伊杰觉得过去的几天中，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清醒。
就好像盲眼的人与恶魔交易从而换来了一双能够清晰看到世界的双眼一般，伊杰第一次看到了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与这份清醒相比，代价已经无关紧要了。无论是权臣们的虚伪的笑容，还是乔希眼中货真价实的担忧，又或者莫琳眼中真切的爱意，伊杰都渐渐学着用自己的眼睛来探寻，用自己的思维来判断了。现在被伊杰握在手心的，是他牺牲了自己的母亲，放弃了自己心底的固执换来的地位，他有必须要利用这个地位完成的事情，因此任何试图将王位从他手中夺走的家伙，都将成为他的敌人。
伊杰真的很想看看，这份夺走了自己老师生命的权力，究竟有着怎样强大到令无数人追捧的力量。
从找回自己的神志到现在，伊杰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放松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对于他而言，有太多的事要他在短时间内处理好了。所有的重担全都压在肩头时，伊杰甚至顾不上疲惫。然而就在他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回到自己屋子的时候，随着一阵浓重花香的袭来，倦意却转瞬间涌上了他的脑海。
人类的身体总是更愿意顺从本能而非遵从意志，伊杰扶住了自己的额头，晃了晃脑袋想要将自己从困倦之中唤醒。
烛光没能照亮的阴影之中，有人温柔地伸出了手，轻轻握住了伊杰的手腕。抬起头时，映入眼帘的是莫琳那张精致得如同人偶一般的面庞，恍惚之间伊杰后退了一步，身体便陷入了柔软的床铺。少女微笑着的面庞越来越近，她拨开了伊杰额前的碎发，注视着他的浅栗色眼眸深处，仿佛有暗红的光芒闪烁。
“陛下，”少女近乎虔诚地垂首给了伊杰一个吻，轻声在他耳畔低语，“神圣的契约将我们连结在了一起，我能感受到您灵魂的炙热。”
那个吻是温热的。
即便意识模糊，伊杰仍然在心底，告诫着自己事情的真相。
“请聆听我的声音吧，”低语仍然在继续，一字一句，仿佛烙印一般深深地刻进了伊杰的脑海之中。他没法将自己的视线从对方的眼眸挪开，那抹暗红的光芒像是蛊惑飞蛾自焚的烛火一般，牵引着他的全部心神，“您是这个帝国的主人，是这片大陆的主人，您有权力得到更多东西。请出兵征伐吧，哪怕血流成河，只要能得到您应得的的东西，一切都是必要的牺牲。”
“当初的你，也是用这样的办法蛊惑我的母亲吗？”
原本应当已经视线模糊，失去对自己思维的控制的伊杰，忽然用平静的语调，出声发出了这样的质问。
顶着莫琳的面庞的少女愣了愣，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自己面前的伊杰。
“那时候的你用的是谁的脸？”伊杰拍开了她放在自己脸侧的手，说话的语调转瞬间已经接近于愤怒了，“卑鄙的怪物，你有这个资格吗？”
这时的少女才像是忽然意识到眼下情况的根源一般，猛地回头看向了房门。后知后觉的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迎来了一支破空刺向她肩头的漆黑箭羽。长箭刺破了她虚假的身体，在将她牢牢钉在床板上的同时，又让她挣扎着显露出了真实的模样。隐藏在莫琳那张精致面容之下的脸庞仍然是美丽的，却妖艳惑人得让人觉得邪恶了。那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美，仿佛露出利牙的毒蛇一般。她会紧紧咬住人的视线，将名为欲望的毒素注入人的神经，侵蚀人的思想，最后将心醉神迷的猎物缠如怀中。
“为什么你总是在帮助这些愚蠢的家伙？”女人试图拔出自己肩膀上的箭头，然而手指触碰到箭身之时却被忽然燃起的深蓝火焰给灼伤了，她看向闯入者的眼神多了几分哀怨，“我还以为即便是你，也还是会念旧情的。”
黑袍的魔法师收起了自己手中以魔法幻化成的弓箭，摘下兜帽，却一反常态地没有行礼也没有装腔作势地开始长篇大论。甚至连一个更多的眼神都没有留给莱斯莉，霍莱彻就以平静的目光看向了伊杰，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请您亲手杀了她吧，陛下，”那柄银质的长剑被扔到了伊杰的身旁，霍莱彻欠了欠身，“这就是，蛊惑了逝去的皇后的恶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