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您的信。”
副将将信封送到江浩然手上。
江浩然看了眼，很熟悉的印记，这封信是齐二少送来的。
他心里顿时便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他此前让齐二少给他送信，是两月一回，距离上次送信来，也不过才过去半个多月。
而且这回还是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
“嗯，下去吧。”
江浩然将副将挥退后，才略有些慌张的拆开信来看。
信上只寥寥写了几行字——忠王去世，无忧公主随之而去，不日下葬，速归。
江浩然脸色瞬间煞白。
怎么会……
林媛怎么会死！
她明明还那么年轻，又是那么健康的啊！
江浩然那拿着长戟都未曾颤过的手，此时抖的好似得了病一般。
他当即起身就要往外走。
走了两步突然意识到，他已经是西北大营的镇军将军，无诏，不得入京！
“哈~”
江浩然颓然的跌坐回椅子上，双眸逐渐泛红，隐隐的闪烁着些水色。
好在新皇帝觉得他是江家唯一在世的血脉，还是下旨急召他回京给江尘毅送葬，圣旨也就是第二天送来的。
江浩然迅速把营地里的事交给副将，一路上跑死了两匹马，才赶到京城。
先去拜见皇帝之后，才迅速到忠王府去。
忠王府此时早不复往日热闹，处处一片白，宛若被冬日大雪覆盖那般，白的令人浑身发凉。
“大少爷，您回来了。”
老管家看着站在门口红着眼眶踟蹰不前的江浩然，叹着气引他去给江尘毅和林媛上了一炷香。
“叔父、叔母去世的……有些突然。”江浩然低声说。
老管家又叹了声，“王爷是命数到了。”
“叔母呢？”
“王妃她……许是舍不得王爷吧。”
老管家说着，便没再说什么。
舍不得啊~
江浩然唇角无意识的牵扯了下。
是了。
叔父对她那般好，她不舍也是正常。
祭拜、入葬，江浩然在京城中留了十来天，都在操办这场葬礼。
在葬礼之后，他打算回西北大营的头一天晚上，齐二少拎着好几坛酒来了。
“好多年没见了。”
齐二少感慨了句。
他确实是好些年没见江浩然了，虽一直有书信往来，但到底没见着人。
上一次见面，就是江浩然带走徐若曦、离开京城的那一晚。
他们那会儿都还年轻，但而今，却都已经有些老了。
齐二少推了一坛酒给他，“聊聊？”
“看来你在京城过的不错。”
江浩然接过酒坛喝一大口才说。
齐二少得意的笑了声，“那是，现在我走出去，旁人还是要喊我一声齐大人的。不过还是你厉害啊，在西北大营一守就是这么多年。”
江浩然只是低笑了声。
他想守吗？
倒也不是。
只是终归是她在意的江山，是他叔父曾守过的江山，他才愿意守在那里罢了。
现在人人都说他比得上叔父了，承接着江家的风骨，顶得起江家的门楣。
可他自己清楚，在叔父面前，他永远都是输家。
那个他喜爱的姑娘啊~
他以为随着时光流逝，他会忘记的姑娘，却在时光里，越发的深入骨髓、心脏，叫他日日夜夜的惦念着。
真是……让人为难啊！
“多少年了，你还是放不下？”
齐二少看他失神，便无奈的摇着头问，“你当真是不打算娶妻了？”
江浩然仰头又喝了口酒，“世上所有人在她面前，都暗然失色，我如何能放下呢？”
“这些年，多谢你了。”
江浩然又说。
他是该谢谢齐二少的，年复一年的给他传信，未曾缺过一回。
靠着这些信，他才能记住林媛，让她在自己记忆里保持鲜活，只唯独可惜，他未曾见到她最后一面。
齐二少微微摇头，“江家怎么尽出些痴情种子。”
“罢了。”
齐二少抬手拍了拍江浩然的肩，“以后让我儿子认你做干亲，再过些年头让他给你送葬。”
江浩然笑了起来，“好啊，我等着。”
齐二少抬起酒坛子，江浩然跟他碰了下。
“其实我都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两还能成为至交好友。”齐二少又感慨着。
年少的江浩然是谁啊？
风光无限的忠王世子，是整个京城人尽皆知的优秀精英，天之骄子。
他呢？
齐将军府二少爷，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他们两在那之前甚至连面都没怎么见过。
而今嘛~也只能说是世事无常啊！
两人聊了许久，久到月上柳梢头，几坛子酒尽数喝完，醉醺醺的两人东倒西歪的开始说起湖涂话来。
恍忽间，江浩然想起了些从前的事。
他刚到西北大营的时候，那里的人都看在江尘毅的面子上，对他多有照顾。
大营里日子苦。
没有京城的风花雪月，只余遍地黄沙；没有京城的金碧辉煌，只是一片残余破旧；没有美酒佳肴，只有难以下咽的粗粮糙食。
江浩然很不习惯。
但后来也慢慢习惯了。
直到那场他记忆里的大战袭来。
江浩然杀了很多人，战功越积攒越多，很多人都夸他不愧是江家子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只是没拿自己的命当回事罢了。
可他活下来了。
他被提拔了。
他一步步从小兵做到了而今西北镇军将军的位置。
他也眼看着大昭国一点点的改变，壮大，最后强大到大昭国无人敢再来招惹的地步。
他知道，那是他从徐若曦嘴里撬出来，又交给江尘毅的东西起了作用。
他也知道，他的叔父很宠爱林媛。
听齐二少传来的信说，林媛在忠王府里说一不二，就连叔父都要看她的脸色过日子。
多有趣，多鲜活啊~
可惜，那都与他无关。
正如他当年所想的那样，只有他一个人在回忆的泥沼里越陷越深，接近死亡罢了。
那个明媚如骄阳的姑娘啊~
江浩然醉倒过去，似乎在梦中，依稀窥见那个姑娘笑着朝他走来，娇娇软软的唤他一声‘浩然哥哥’~
她好似十四五岁时那般的年轻，闹着要当他的未婚妻。
后来他们成了亲，他待她如珠似宝……
只可惜，一切都只是黄粱一梦，待梦醒来，他依旧孑然一身、形影相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