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飞仙曲》！
调子柔和婉约，自有一种安神静气的效果，多用于安抚身心有疾的人。
但琴鼓瑟此刻弹来，多了几分的果断狠辣，还有决绝的鱼死网破。
故而没有安抚之意，尽是蛊惑人心，企图让人想起记忆中的痛苦过往，自我崩溃。
靡音脚步一顿，她距离琴鼓瑟有两丈远，没有再靠近。
心神浮动间，她好像又看到琴玉氏。
她问：“我母亲怎么死的？”
琴鼓瑟哈哈大笑，神色疯狂：“怎么死的？当然是被你给活活气死的，你风光大嫁，玉氏就在房里吐了三天三夜的血。”
“然后生生呕血而亡，气死自个的亲娘，痛苦吗？绝望吗？”
靡音居高临下地看着琴鼓瑟，她任由箜篌入耳，眼前幻觉横生。
可她的声音很冰冷：“不，是你害死她的，你和媚卿一起害死她的，还将她的喉骨取出来，制成喉铃。”
闻言，琴鼓瑟眼底闪过一丝暗色。
她双手指腹传来火辣辣的灼痛，可她脸上浮起快意：“你说喉铃吗？玉氏要死的那一日，是我亲手将她送到媚卿那的。”
“然后亲眼看着媚卿拿刀割开她的喉咙，流了那么多的血，她嗬嗬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那块喉骨，可是媚卿拿钳子一点一点从她喉咙里生扯出来的，雪白雪白的，沾着血，漂亮的紧呢。”
仿佛身临其境，靡音此刻像当真看到了那一幕。
满眼的鲜血，被拖拽出的皮肉和骨头，玉氏躺在血泊里，睁大了眼睛，正正看着她。
好似在问：“你为什么要嫁给楚西祠？你为什么不给我报仇？”
此刻的靡音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在幻觉地狱中沉沦挣扎，痛苦不堪，另一个则冷酷无情地睁眼看着。
她勾起嘴角，唇色发白无血色：“随你怎么说，我要杀你，就这么简单。”
琴鼓瑟十二指飞血，几乎将箜篌竖弦整个染红，她痛的冷汗涔涔，但根本不敢停手。
靡音双手一划，摇光出现在她指间。
“你当年毁我的摇光……”今日她已经说太多话了，声音嘶哑的厉害，喉咙又干又涩。
可她就是想说，想让他们都感受一遍她从前的恐惧绝望。
“劈了琴身……”千年桐木，全天下，也只有那么一块。
“又烧了它，”靡音眸色眷恋柔和地看着手下的摇光，好像摇光就是她最宿世的爱恋：“火炭塞进我的喉咙里，坏我的嗓子，没烧完的琴身，还削成薄片，在我脸上用刀划开皮肉，然后将薄片嵌进伤口里，任其腐烂。”
靡音摩挲着琴弦，动作轻柔，那琴弦自发颤动，发出低低嗡鸣，如泣如诉，好似在附和她的话。
“冰丝琴弦，水火不侵，你毁不了，就用它洞穿我的四肢废我经脉，扣进琵琶骨里，让它跟我骨肉相缠，随我受尽折磨，最后流落世间。”
靡音看着六根琴弦，冰丝剔透，可惜还差一根，终究是遗憾。
她抬眼，看着琴鼓瑟：“你知道那都是什么滋味吗？”
素手一挑，轻揉慢拢，拨扣暗挑，声声成曲，句句成调。
同样是《飞仙曲》，由靡音用摇光弹出来，那琴声瞬间就盖过了箜篌的声音。
她面容白的透明，就像是随时都会羽化升仙一样不真切。
但从她身上流露出的刻骨仇恨，又是实打实的。
曲由心生，几乎瞬间，琴鼓瑟就像到了炼狱。
周身都是扑不灭的火舌，她亲眼看着自己的皮肉，被琴弦勒开，嵌进骨头里，像毒蛇一样攀附着。
她死死咬着牙，晓得这一切都是幻觉，但那种真实感，还有血肉被切开的痛，都让她无法忽略。
靡音一边弹着，一边朝琴鼓瑟走近。
她声若轻羽，飘忽不定：“那种身在地狱的滋味哪，十八层，我一层一层地往上爬……”
随着靡音的话，琴鼓瑟眼前的景色一变。
她四下远望，无数的厉鬼冤魂爬着朝她抓来，无论她如何的逃跑，总躲不开。
当两人相距半丈之时，靡音一把抓住琴鼓瑟的手腕，蓝眸妖异，似有谲光：“感受到了吗？”
琴鼓瑟已经停手了，她没法再弹奏下去，双手鲜血淋漓，血染箜篌，凭添几分凄迷。
她眼神空洞，脸上恐惧怨恨交加，负面情绪之多，竟是十分精彩。
“现在，”靡音低声在她耳边蛊惑道：“轮到你了。”
琴鼓瑟咬牙切齿，整个人木讷僵硬，仿佛是偃师人偶。
清月和清风看的头皮发麻，琴鼓瑟那模样，根本已经不像是一个人了。
靡音娓娓拨弄最后一小节的曲调，就见琴鼓瑟尖叫一声，抖着手去拉箜篌竖弦。
她还将竖弦缠自己手腕上，跟着用力一拉拽，竟然是要生生勒断自个的手。
“啾啾”几声夜莺清啼从天际而来，像一把利刀，打破靡音琴声屏障，狠狠地刺进来。
琴鼓瑟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低头看着手腕上被勒出的血痕，惨叫了声：“啊！”
靡音眸色发狠，她决不允许在这个时候出现意外。
指尖快若闪电，残影连绵成片，琴声激荡而起，声声盖住夜莺鸟鸣。
琴鼓瑟首当其冲，她整个人又浑浑噩噩起来，这下不是去拉扯竖弦，而是直接将自己的十二根手指头放嘴里狠狠地咬。
“咔”她狠的竟然一口将自己左手第六指咬了下来！
“啾啾啾”越发急切的百鸟齐鸣的动静，由远及近。
一袭宝蓝色长袍华服的中年男子，吹着紫砂陶埙缓缓走来。
他目光锐利，面容严肃，嘴唇两边，同样有深刻的法令纹，让他面相看上去颇为显老。
婉约鸟鸣，又或是山泉嗡嗡，再细听，那陶埙声有夹杂山林簌簌风声，十分悦耳灵动。
这样的节奏，打乱了靡音的曲调。
她冷冷地看着那中年人，手下又快了几分，琴弦泣血，如怨如泣。
琴鼓瑟在这两种声音的夹击下，一会清醒一会魔障，终于她再受不住，抱头惨叫一声，晕迷了过去。
摇光琴弦颤动渐歇，紫砂陶埙也慢慢的不在发出声音。
就在中年男子以为靡音收手的当，谁知她琴弦一撤，猛地飞射出去，缠住琴鼓瑟的手指。
中年男子大喝：“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