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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苍蓝之梦

“夏目, 快去给我买馒头。”糯米团子一样的生物扭着短粗的尾巴跟在少年身后,“这个月的供奉一直拖到今天都没有上交,实在是太无礼了!”

“……我没有答应老师每个月都上交保护费吧。”浅栗色头发的少年无奈的看了一眼地上的日渐丰腴的肥猫。

“什么保护费?是供奉!供奉啊你这个呆瓜!”猫咪老师用爪子拍着地面, 强硬的纠正道。

“供奉一头猪吗?”夏目贵志脚步一顿,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

对视的视线好像闪着“噼里啪啦”的火花, 就在两人快要打起来的时候, 少年头顶忽然飘过了一道阴影。

“嗯?”夏目贵志顺着那道影子看了过去, 就看到一柄稍显破旧的红色蛇眼伞随着风飘落,落在他前方离他不远的地方还滚了一圈才停下来。

“……是谁的伞被吹飞了吗?”夏目贵志迟疑着向那柄伞走了过去,“实在是很旧了啊,还会有人用这种伞吗?”

正说着, 视线不经意的瞥到了伞骨内侧, 猝不及防的和一只充满血丝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哇啊!”是妖怪吗!

夏目贵志猛然退开几步, 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而在少年紧张的视线中,一个头上包裹着纱布, 只露出一只眼睛的古怪家伙从伞中爬了出来。

“区区人类竟然能看见我吗?”独眼的家伙握着着伞柄挥了一下,忽然就向少年扑了过去,“那么你的身体就容我收下了!!”

“什么?等等,别这样!”少年惊慌之下飞快向后退去, 堪堪躲过扫过来的伞尖后背就撞上了桥的栏杆, 下一秒就被那只独眼妖怪用伞卡住了脖子。

“……好大的力气,”少年用力推着伞骨想要将他推开,然后手臂上传过来的力道却如钢铁一般坚硬沉重。

“住手……”栏杆硌的脊背发痛,少年咬着牙挤出这句话, 然而独眼妖怪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

看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妖怪身后自顾自舔爪子的肥猫,少年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怒火,妖力迅速凝聚,然后一拳头狠狠的砸在了毒眼妖怪的脸上。

“不是说了要住手吗!!!”少年猛的喘息了一口,手伸到书包里掏出一架弹弓和几颗玻璃珠。

妖力的光泽在玻璃珠上一闪而过,夏目贵志拉开弓弦对准在地上挣扎的独眼妖怪,微眯了眯眼睛冷冷道:“想打架吗!?”

……几分钟后。

桥坝边的草地上,独眼妖怪规规矩矩的跪坐在少年面前,低下了头颅。

“唔,浅葱吗?”猫咪老师抖了抖耳朵,“我听说过,在大妖聚集的矶月之森,有一位叫做浅葱的美丽苍琴师,说的就是她吗?”

“是的。”独眼妖怪将葫芦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抬头看向了浅栗色头发的清秀少年,请求道:“所以,为了浅葱,可以将你的身体借给我吗?”

“……抱歉。”少年的目光闪了闪,但还是回绝了,“请容我拒绝,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除了他,真的还会有别人吗?就算有,别人又会答应他吗?

少年没有答案。

虽然很抱歉,但是,妖怪们都是自我主义的家伙,和妖怪们有所交集的话可能会带来不好的事情……

他不希望,给藤原家带来任何麻烦。

在朦胧的夜色中,少年陷在舒适的被褥中,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思绪有些纷乱,但他还是阖上了眼睛,在如海浪般袭来的睡意中沉沉的睡了过去。

清凉的月光透过窗帘洒在室内,然后,少年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的面前有一个小女孩儿在哭。

非常,非常伤心的哭个不停。

四周寂静极了,空气里全是血的腥气,狂风卷大雪,然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窄小的空间里,只有女孩止不住的哭嚎和极深沉的夜色。

直到一只手掌伸到了她的面前。

女孩儿愣愣的抬起头,就看到了一位蓄着胡须,身着直衣的老者正用没有波澜的目光注视着他。

因为是梦中,夏目贵志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其周身的威仪却让女孩儿的哭声都为之一停。

“孤身一人了吗?”夏目贵志听到那位大人用并不和煦却十分沉稳声音说着:“……那,要来我的森林吗?”

有着瑰丽的苍蓝色眼瞳的女孩儿最终还是怯生生的拉住了那只手掌,跌跌撞撞的跟在直衣老者的身后。

那只手掌宽大、厚实,掌心温热,就如同那位大人挺直的脊背一般令人信服并且感到安心。

自那以后,女孩儿就发自内心的仰慕着那位大人。

她远离了寒冷,来到了一座非常非常美丽的森林。那里有鲜花,有湖水,有萤火,有鸟鸣,她在一派生机之中学习弹琴,不知不觉间就已长成了整片森林里最美丽的琴师。

这里没有悲伤。

她的手指能够奏出无比美妙的音符,虽然莫名其妙的疾病在森林中流传,同伴也有时会变成可怕的妖魔,但在铜的守护下,她依然可以拨动琴弦,在众妖之宴上为她所仰慕的那位大人抚琴助兴。

啊啊……

真想留下来啊。

想要永远留在这里,永远永远留在大人的身边……

夏目贵志几乎听得见女孩儿内心深处的喟叹,但是,梦境的最后,琴弦无端崩断,肌肤忽然脱落,就连抚琴的手指也落在地上砸成了碎片。

夏目贵志猛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稍一定神,就对上了一张目瞪口呆的猫脸。

“……是梦吗?”少年发自内心的舒了口气,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眼睛又搓了搓脸,用稍有几分沙哑和疲倦的声音说道:“早啊,猫咪老师,又是现在才回来吗?”

没有回应。

夏目贵志放下手看过去,发现猫咪老师依然是那副呆滞的样子,还颇为滑稽的张大了嘴,喉咙间只能发出“呃呃呃呃呃……”的声音。

猫咪老师:“夏,夏目……你的头发?”

“嗯?头发怎么了?”夏目贵志爬起来找到了镜子,两秒钟后,少年口中发出了惊慌的大喊:“变成蓝色的了!!!”

“……贵志君?”楼下传来了塔子阿姨的喊声:“什么蓝色的?早饭好了,不快点的话要迟到了哦~”

“是!马上来!”少年连忙回答道,回过神来再看镜子时,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恢复了正常。

……是看错了吗?

当然!不!是!了!!

笔尖一不留神就深深陷进了笔记本里,握笔的手上暴起两条青筋,窗口涌进来的风将书页吹的“沙沙”作响,少年维持着专心听课的姿势,用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小声说道:“……是你搞了鬼吧?”

不知怎么就会忽然说起敬语,还有会不知觉的笑的一脸娇俏,回过神来发现好友们诡异的脸红不说还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他的视线,怎么想都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啊!

“没错,人类的孩子。”木屐踩在桌面上,背着伞的妖怪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少年柔软的发顶,得意道:“我趁你睡熟的时候把浅葱放到了你的体内,虽然这样有些卑鄙,不过,你只能帮我了,人类。”

“不管怎么说也太过分了吧?”少年不悦的皱了皱眉,但一个声音已经在脑海里响了起来。

“……非常抱歉,人类的孩子。”那个声音温和动听,却带着深深的疲倦,让人一下子就能感受到她的虚弱:“我阻止过铜了,但是抱歉,我太虚弱了。”

“你是,浅葱?”夏目贵志愣了一下,才默默的提出了疑问:“这么说,昨天的那个梦境,是你的记忆吗?”

“啊,你看到了吗?抱歉……”

“不,该抱歉的是我,是我不小心窥探了你的记忆……”少年连忙道歉,但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却再没了回应。

“她睡着了。”

独眼妖怪的神情有一瞬间的低落,但很快就被他掩饰了过去。

回想起昨天的梦境,夏目贵志沉默了一会儿后终于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帮忙的,但是可以请你从我的桌子上下去吗?”

这个视角抬头的话眼睛就要瞎了。

“……所以,老师,怎样才能让浅葱从我的身体里离开呢?”夏目贵志蹲在喵咪老师面前,一边拿狗尾草逗着他一边做着最后的挣扎。

“唔,头槌或是去找那个酒馆秃子都能把她拉出来喵~”

因为容器是猫的原因,堂堂大妖也有被影响的时候,猫咪老师疯狂扑草的动作一顿,说道:“不过,我要先跟你这位大好人说清楚,浅葱和那个燕子可不一样,她太虚弱了,我一头下去大概就槌死了哦~”

“那就不要头槌,也不要告诉久哥,还有别的办法吗?”夏目贵志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那就只能完成浅葱的愿望了。”

“浅葱的愿望……是弹琴吗?”夏目贵志手中的狗尾草不自觉的停了下来,不受控制的又想到了那个梦境。

浅葱的愿望真的是弹琴吗?又或者,是想要永远留在那位壬生大人的身边呢?

夏目贵志微微有些出神,但被他戏称作蛇眼的妖怪已经一把揽住了他的肩头,兴奋道:“那么,就快点来做琴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蛇眼先生,真的很关心浅葱呢,难道……唔!”

少年还没说完就被一脸慌乱的妖怪捂住了嘴,绷带下的那双眼睛看着凶悍,但瞳孔深处却掩藏着悲伤。

“浅葱仰慕的是壬生大人,我只是个撑伞的侍从而已。”

只是个低贱的侍从而已,所以,那样美丽的琴师,怎么会看上自己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家伙呢?

能做朋友,就已经很满足了。

蛇眼放开少年,似乎毫不在意一般重新露出了洒脱的笑容,但夏目贵志却忍不住皱起了眉,说道:“那位壬生大人难道不能治愈浅葱的疾病吗?因为不能弹琴就把病重的浅葱赶出来,那位大人也太过严苛了吧?”

“和壬生大人没有关系,我们都是壬生大人捡回森林的,只是这种病在森林里已经流传很久了。”

蛇眼摇了摇头,神情渐渐冷了下来,“最开始只是精神不振,然后逐渐变成高热不退,最后,肌肤开始大片脱落,直到某一天忽然变成没有理智的妖魔……这种病只能延缓,没有办法根治,壬生大人能放浅葱回到故乡,而不是让浅葱在她敬爱仰慕的大人面前变为妖魔,已经十分仁慈了。”

“所以,请帮助我吧,人类的孩子。”蛇眼俯下身,向眸色清浅的少年伸出了手:“我希望,至少在最后能够实现浅葱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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