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三楼回来的路上，林陆雪一直忍着没哭。
言淮是不太想管她，但鸣卓是一副柔软心肠，看她含泪欲泣，简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
林陆雪道，“我真的记得他。”
言淮问，“什么叫‘记得’？一般人不都说‘认识’吗？”
女生回复到了最初的胆小拘谨，她嗫嚅一番，还是没有准确回答，“我就是记得他……我记得程嘉郁。”
鸣卓深知林陆雪不可能留有那时候的记忆，如今的状况，要么是李重光清除得不够彻底，要么是有了别的变故。
鲛人少年盯了一会她的后脑勺，心想自己要是能像端若那样能读取别人的心就好了。他停止幻想，用比柔和了一倍的语气问，“你还记得别的东西吗？”
女生看他一眼，似乎是想起了刚刚言淮所说的话，脸颊忽然有点发红，“对了，你，你是什么人？”
言淮准备让鸣卓一条路走到底，“他喜欢你，暗恋那种。”
鸣卓已经默认了这个设定，但他还没发声，林陆雪便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们根本不认识，你怎么会喜欢我？”
“大概就是不认识，他才会喜欢你。”言淮望天。
林陆雪听完更难过了。
鸣卓戳他一下，“好好说话。”
言淮压低声音，“哟你还真护着她？”
林陆雪很有自知之明，低声道，“我确实，没有值得人喜欢的地方。”
听她这么说，气氛瞬间尴尬到了冰点，鸣卓沉默一瞬，“怎么会呢，任何东西都有人喜欢。”
“我没有。”女生声音低沉。
“怎么说话呢，”言淮把鸣卓推过去，“这不是？”
林陆雪看起来又要被吓哭。
鸣卓白言淮一眼，后者摊手，“好，我不说了，你问吧。”
鲛人少年接着刚刚的话题，“我反正，不是坏人。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这样做。你说你记得程嘉郁，你和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女生摇摇头，“记不得。”
“……那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吗？”
“或许有，”林陆雪睫毛颤了颤，自己也感到这番话漏洞百出，“但我没有记下来。”
“记下来？”言淮忽然发声。
“是的，我只记了他的名字。”林陆雪露出悲伤的表情，“我一定认识他，我肯定认识程嘉郁。”
言淮看一眼鸣卓，后者回应了他的目光，显然和他想到了一起。
实际上，林陆雪记得程嘉郁，确实只是看见自己写在笔记本背面的名字。她自己并没有曾经的记忆，只是那一刹，熟悉感像是奔腾的潮水般涌来，而这水却毫无根源。
她试图搜寻记忆里最细微的角落，但是自己手书的字迹，把那三个字写满了好几页白纸，她一看见，脑海里就会浮出痛苦的情绪。
自己在很难过的时候写下了这些句子，她一定很在意这个名字的主人。但是她却忘记了，毫无缘由地忘记了。
林陆雪心里发出痛苦的叹息，连她自己都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要坚持去找那个冷漠的男生，但是不能停止，不能任由自己和他天涯陌路。
就算他不理会自己，也绝不能斩断和他仅有的联系。
已经走到了高二教学楼下，完全沉浸到了自己世界中的林陆雪连道别都没有，继续朝高一部走去。
言淮看着她的背影，“你猜，过一会她会不会忽然发现我们俩消失了？”
“大概……”
“至少知道她为什么记得程嘉郁了，”言淮道，“现在这个程嘉郁……”
“他不是妖怪。”鸣卓失望道，“可能只是重名。”
“这个名字不像是容易重的。”
“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你知道我刚刚为什么想要他的联系方式吗？”
“方便联系？”
“因为我想看他的字迹。”
“字迹？”
“之前我一直在想遗漏了什么细节，”言淮的思绪回到很久以前的那个晚上，温柔如明月之清辉的少年笑着把书推向他，“其实就是我当初问顷诩叫什么的时候，‘程嘉郁’三个字是写在那本《草竖琴》上面的。”
“那是他的书啊。”
“那不是，”言淮否定，“《草竖琴》是图书馆的书，按理说不可能写了名字。”
鸣卓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可是那本书上面为什么会写了名字，会不会是顷诩为了标记这是自己的书写上去的。”
“会，但我还有一种假设。”言淮道，“图书馆里面有一种书，是可能写上了名字的——去年图书分享的时候，学生们捐出来的书。”
鸣卓恍然大悟。
“那本书，很可能原本是属于程嘉郁的。但是随后顷诩得到了那本书，并且盗偷走了写在书上的名字。”言淮道，“他用程嘉郁的名字和林陆雪交往，所以林陆雪就算被清除了记忆，也还是记得这三个字。”
鸣卓难过道“这样是不对的。”
“逻辑有问题？”
“不是你不对，”鸣卓表达不出心里的想法，“总之，我觉得不对。”
“你说现在的状况？林陆雪不对咯，程嘉郁死，顷诩死，怎么说都是因为她吧。”
“你不喜欢她。”
“好好，你喜欢她行了吧。”
“……”
“我没有不喜欢，只是单纯地不理解。”言淮道，“她当初既然是喜欢程嘉郁的，为什么要说那种话伤他的心。把话说明白不是更能解决问题吗？”
“她不想连累程嘉郁。”
“但结果是顷诩灰飞烟灭了。”言淮冷笑，“我不喜欢她，因为她一直带着受伤的姿态。程嘉郁没有把她从悲伤里面救出来，没有人能把她救出来。”
鸣卓忽然想起了沈夏千，她有拔除心灵阴郁的能力，或许可以“救”出林陆雪。
“现在她又回到了那种软弱又偏执的状态，”言淮的声音继续，“陷在消极里出不来，我总觉得这个人会想办法毁了自己。”
“不会的。”
“随便，”言淮神态冷漠，“我和她没什么关系。程嘉郁没有复活，这件事只是彻头彻尾的误会而已。她闹几天或许就放弃了，我会想办法找到程嘉郁的笔记确定一下，这件事就这么结束吧。”
“我放心不下。”
“鸣卓，”言淮很是认真地看着他，“你不会，入戏太深了吧？”
“就算我们和她不算熟悉，你就放任它不管吗？”鸣卓的态度也冷硬了几分，“现在知道一切都只有我们。她在朝错误的方向前进，我怎么能不去拦下她？”
言淮笑，“那你想怎么办？向她说出一切吗？告诉她发生的一切，让她那种作死的个性怀着愧疚过一辈子，或者再来一次跳楼吗？”
“我只是不希望，林陆雪喜欢别人。”
“别傻了……顷诩已经不会知道这些了。”
“我感受过程嘉郁对林陆雪的喜欢，”鸣卓道，“虽然只有一瞬，但我既然知道了他那么喜欢她，就不想看见林陆雪受欺负。因为我也会喜欢别人，我不愿意我喜欢的人被欺负。”
言淮默默思考他的话。
“这个是同理心，”鸣卓补充，“证明我是个善良的妖怪。”
言淮刚刚酝酿好的严肃瞬间泄气，“喂，少夸自己！”
“哼，”鸣卓一脸严肃，“你就不是善良的人类。”
“我本来就不是善良的人类，我是无聊的人类。”
“可你帮了我，所以在我心里你一直是善良的。你对林陆雪的事情无动于衷，我会很难过。”
“难过什么？”
“不知道，反正你要是不帮我，我还会生气。”
“我想知道你哪来的胆子跟我说这些了？”
“是你说的，”鸣卓理直气壮，“把话说明白才能解决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