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颖霜被砸得晕厥过去，昏沉之中感觉有人在挪动自己的身体。她从困束住自己的混沌之中挣扎出来，张目便是十几米高空的视角。
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旋转，眩晕感让她呼吸不畅。下面的人像是黑色的甲壳动物，聚在一起发出嘈杂的声响。周颖霜猛地闭上眼睛。黑暗里，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疯狂地鼓动。
“睁开眼睛。”林陆雪道。
周颖霜咬牙道，“你疯了吗？”
“睁开眼睛。”少女重复。
“我不要！”周颖霜伸出一只手，想要翻过低矮的护栏回到安全的地方。甫一伸出，便感觉一丝凉意从手臂上划过，而后是被钝化了的痛感，风过鼻尖，带来些微的腥甜味道。
“睁开眼睛，”林陆雪再次平静道。
周颖霜只能睁开眼睛，视线所触的一切让她瞬间脸色惨白。
“我知道你害怕，所以想了很久，才决定在这里杀了你。”
“想在这里杀了我？你自己也逃不掉的。”
“我没打算逃，”林陆雪道，“我只想着怎么让你痛苦一点死掉。”
“那你实在是不够狠心，”周颖霜看着她手里的刀刃，“恐高而已，在死面前算什么？我要是想杀死一个人，一定会把她囚禁起来，然后用这把刀把她的肉一点点割下来，你知道凌迟吗？那样才叫折磨。”
“你真恶心。”
“彼此彼此，”周颖霜唇色尽失，惶恐到了极致不敢妄动，看起来发而格外平静，“能让我那样做的人还没出现，反倒是你，已经出手想要杀死我了。”
“迫不及待。”
“你可以割开我的喉咙，或者把我推下去，”周颖霜声音颤抖，“你杀了我，我会一辈子缠着你，你真的下得了手吗？你杀过人吗？你知道杀人是什么感觉吗？！”
林陆雪静静看着她。
周颖霜试图弯起嘴角，但实在是过于勉强自己。她的表情在慌乱和镇静之间徘徊，“你杀不了人的，别逼自己，林陆雪。”
“我确实不会动手，”少女把刀举在周颖霜地喉咙处，“你自己跳下去。”
周颖霜的身体尽力后倾，似乎害怕自己会因为颤抖而跌下去。
“跳下去吧，”林陆雪重复，“你不是说从图书馆跳下去不会死吗？这里可以的，你会死的。像你这种人渣去死吧！”
“我是人渣，你是什么？”周颖霜冷笑，“你现在在审判我吗？那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死？”
“我是被逼的。”
“不，你只是在压抑自己。你也讨厌赵婷筱，所以你才会认同我欺负她。你的心比我还恶毒，所以你才想杀了我！”
林陆雪的瞳仁里漫开片刻慌乱，“我没有！我只是为了杀你！”
“对，你想杀了我。”
“还不是因为你欺负我，你凭什么那样对我！你凭什么让我变成所有人欺凌的对象！”林陆雪的情绪激动起来，她握住美工刀的手开始颤抖，“你才是一切的开始！你该死！”
“我真正对你做过什么吗？是你自己没用，是他们愚蠢跟风。我做过什么？我从来没有让任何一个人欺负你！”
“但是你挑起了一切！你连那一晚都不记得，是不是欺负别人对你而言根本没什么！”
“我没有欺负你。”
“去死！”
周颖霜忍着脸颊上的剧痛，“我没有忘记！你说的的刚刚转学过来的那一晚，还是你帮我赶走那些女生的那一晚？”
“你欺负我，不是因为有一天晚上我叫醒你，然后和你吵起来吗？”
“劝我不要打架的那晚？”周颖霜回忆起来，依旧嗤笑，“你以为我想停就能停？白痴，你以为每个人都活在天堂吗？”
那一晚，被叫醒地周颖霜耐着性子听她说完，用同样的句子回复了她。林陆雪虽然有些难堪，但还是担心她以后会继续惹事，硬着头皮又说了几句。于是彻底惹毛了周颖霜，“别他妈多管闲事行吗！”
“说到底，也是你先看不起我。”周颖霜的衣领已经被血染红，“趾高气昂地说那些话，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善意的需求。你是我见过最伪善的人！”
林陆雪顿了一下，忽然大笑道，“原来是这样，原来都是我自找的。”
周颖霜有些恐惧地看着她。
林陆雪擦擦笑出来的泪水，但是眼泪越来越多，“原来善良是最没用的东西。伪善，我就是伪善，对！我早就恨不得你死！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容忍你吗？因为我遇到一个人，他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可我还是想杀了你，我不要他都想杀了你！！！”
“我真的……没想过欺负你。”
“难道我生不如死的那些日子是假的吗？！”
“林陆雪！”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中断了两人的争吵。
周颖霜眼里重新燃起希望，林陆雪收起眼泪，满脸警惕地看过去。
言淮举起手，“我什么都没带，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林陆雪揪住周颖霜的衣领，把美工刀抵在她脖子上，“你走开！”
“好好好，我不动了。你轻松点。”言淮谨言慎行，“林陆雪，你不能杀她，她死了你可是杀人犯了。”
林陆雪冷道，“你不用劝我。”
言淮换个角度，“那你再想想，就算你未成年，不会被判死刑，你以后的人生怎么办？”
“我的人生已经毁了。”
“不会的，你的人生还好好的。一生太长了，这两个月的经历不算什么。”
“经历的不是你，你有什么资格评判？！”
“我经历过。”
“那你就应该帮我把她推下去！”
“不！”言淮害怕她失控，本来说好了好秋刀鱼分头行动，自己负责拖住林陆雪，千万不能反过来刺激了她。少年放低声音，“没什么的，林陆雪，回来吧。真的，都会过去的。”
“我不像你，”林陆雪声音嘶哑道，“我可没法原谅他们。”
“我也没有原谅他们，”言淮道，“可你要原谅自己，你不能让自己这么煎熬。”
“我死了就不会煎熬了。”
“可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没了不好吗？”林陆雪的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毁了，程嘉郁也走了，不杀了她，我做的一切就完全是个笑话！”
听到程嘉郁的名字，言淮内心不详的预感猛升：林陆雪怎么能在外人面前提起他？
下一秒，林陆雪却伸手把美工刀抛了下去。
警方几分钟前才赶到，下面铺起了救生气垫。美工刀空中划过一道弧度，斜插进去，气垫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下去。
周颖霜看她丢了武器，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忽然就被林陆雪抱住，下一秒，女生的身体便失去平衡向下倒去。
楼下众人发出惊呼。
言淮瞳仁猛地一缩：林陆雪抱住周颖霜，翻身跳了下去。她们顷刻间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楼下的尖叫声立刻传来。
言淮双腿一软，差点站立不稳。他等着一两秒后更巨大的尖叫，却发现惊呼一直持续着紧绷而未断的惊恐。
少年朝前快走几步，看见一只手死死攀在边缘，他惊骇无比，转身对和自己一起上来的人喊了一声，“快过来帮忙！”
他立刻跪下去，试图拉起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