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卓脱离他们的视线后，慢慢转醒了过来。
他似乎又做了奇怪的梦，梦醒后心底弥漫出帐然若失的哀伤情绪。
窗外的阳光落入眼睛，他睁开眼睛懵了一会。眼前是陌生的地方，自己又在哪里？
鲛人少年于不迷惘中抬头，正好对上李重光扫过来的冰冷视线。然而还没等他发出叫声，旁边的苏绛就捂住了他的嘴巴，“别吵。”
鸣卓看见她顿时心安，乖乖地点了点头。
苏绛简要地说了一下目前的状况以及言淮要他伪装失忆的计划，鲛人少年皱眉纠结。
苏绛问，“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言淮身为人类是不是对我太热心了？”
“确实。”李重光声音平淡，“不管结果怎么样，事后一定要清了他的记忆。”
苏绛沉默，鸣卓还是晕晕乎乎的，也没有说话。
牧妍青进来后，鸣卓努力扮演失忆。
苏绛和李重光都是对人隐身状态，默默退到一边去了。
之前拼命想让牧妍青相信自己是沈秋刀，鸣卓才慌乱无比，现在已经没有了这个重任，他只需要面对逼问，然后故作痛苦地说自己记不得以前的事情就好。
有了言淮的预热，鸣卓面临的难度大大降低。牧妍青满怀愧疚地问他记不记得自己，鸣卓故作惊恐地点头。
“那我是谁？”
少年眼里透露出几分迷惘，“是，妈妈？”
鸣卓的表现让牧妍青认为他是不记得自己、却拼命伪装一切正常。此时她已经无法再往沈秋刀被掉包方面想，只觉得自己的孩子竟然因为她的漠视遭遇这些，一时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锅从天上来的苏黎唐想到自己要担负的责任，更是伤心欲绝。
牧妍青弯腰抱住他。
鸣卓被人类温热的怀抱包裹，几乎不能动弹。
牧妍青低声道，“对不起，阿衡。 ”
这一声如此温柔沉痛，鸣卓一瞬间觉得似乎在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景。
这样无能无力而愧疚的情绪，击中了他内心某处。鸣卓下意识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
再下一秒，滚烫的眼泪滴落在他的肩膀。
惊异于人类眼泪的温度的鸣卓还不知道，就在刚刚那一瞬，牧妍青已经彻底相信了他。
下午的时候，苏黎唐提议带鸣卓去医院全面检查一番。鸣卓先是剧烈反抗，但拗不过满心愧疚的苏黎唐，只能屈服。
好在人类和鲛人上半身的构造一样，用了变形药的鸣卓，身体几乎是原生的人类。他抗拒医院真的是因为不喜欢里面冰冷的消毒水味道。
拍完CT ，离拿结果还有一两个小时。易连城带着言淮先回了学校。
走之前言淮特地抱他一下，耳语道，“我走了，你可别搞砸了。”
鸣卓暗自用力，“安心，这事和我关系更大。”
等苏黎唐和牧妍青也为了拿结果而离开后，鸣卓终于可以和一直守着一边的苏绛交谈。
“可怕，似乎他们相信我了。”
“是，”苏绛脸色苍白，但温和一笑依然能让鸣卓汲取安定的力量。她转向李重光，“鸣卓已经证明自己可以扮演好沈秋刀了，你不会再为难他了吧？”
青年神色冷峻。虽没有被推翻了决定的不快，但也绝不是善意的态度，“现在只完成了第一步而已，他在自己学校也闹得满城风雨。”
“学校里面，最重要的问题不是记忆。”鸣卓说完想起了苏游花，“……嗯，记忆也很重要。但最麻烦的是猫。”
李重光不解，“猫？”
“他们想吃我。”鸣卓瑟瑟，伸出右手。被橘子舔伤的痕迹还没完全褪去，鲛人少年伤感无比，“这些恶魔，吃鱼的。”
“……”李重光看似冷静，实则内心震撼，“你不会隐藏气息吗？”
“我，我没学过。”
“这个需要学吗？”
鸣卓睁大眼睛：“这个不需要学吗？”
假设妖怪也有优劣之分，那么优等生李重光从没想过世界上还有这种基本操作都不会的要妖怪。他微微皱眉，“我帮你隐藏气息吧。”
毫无防备心的鸣卓点头。
苏绛拦下他的动作，“你是不是想趁机封印他的法力？”
鸣卓惊讶抬头。
青年坦然承认。
毕竟，就算在妖怪里弱，在人类里面他也是强悍的存在。李重光能让他留下已经是很不情愿，更不允许他保留自己法力了。
“要完全充当沈秋刀，法力是没必要的。身体素质也应该减弱。”
“可我是法力本来就不强。”
“嗯，既然不强，更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哇我觉得你在针对我！”鸣卓据理力争，终于打消了李重光顺手削减他身体素质的决定。但还是被迫封印了仅有的法力，彻底变成了一个普通人类。
鲛人少年上次这样难过，还是眼睛被苏绛取走的时候。
苏绛似乎也想起了这件事，她弯下腰，轻轻覆盖住鸣卓的右眼。
几秒钟后，鸣卓感觉一股凉意从眼眶蔓延开，苏绛松开手的时候，稍稍偏移的世界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苏绛嘴角轻扯，勉强微笑道，“眼睛已经还给你了，我没有骗人吧？”
“呜，没有，苏绛最好了！”在如此伤的时刻，失而复得的感觉如同雪中送炭，将鸣卓从悲痛中打捞起来，鲛人少年一时恨不得扑进她怀里。
李重光伸手把苏绛拉开，冷声道，“她们回来了。”
苏绛道，“小朋友，再见了。”
李重光在苏黎唐和牧妍青进来之前隐身离开。
牧妍青进来后一直神情凝重，苏黎唐跟在旁边同样担心无比地看着他的脸，准确来说，是看着他的右眼。
“阿衡，你有没有觉得眼睛不舒服？”
“没有啊，怎么了？”
“医生说你的大脑没问题，”苏黎唐深深忧虑，“但是扫描显示你的眼球有病变。”
“啊？”
“医生说你右眼似乎完全消失了。”
鸣卓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不过现在苏绛已经把眼睛归位，他也不担心会被检查出问题，于是一口咬定是医生错判。
随后他就被带去五官科，专门检查了一下眼睛，获得没有任何问题的结论后，牧妍青和苏黎唐终于对他的身体状况稍微放下心来。
苏黎唐想请他们吃晚饭，牧妍青拒绝，带着鸣卓回了学校。
晚自习的时候易连城打来电话询问状况，了解沈秋刀身体无碍后，希望他明天早上能按时来上课。
想要快点见到言淮的鸣卓立刻答应。
牧妍青于是也同意了。
这一晚，牧妍青一边收拾被鸣卓弄得乱七八糟的无意，一边和鸣卓说了很多零散的事情，小时候没有好好照顾他啊，在他青春期的时候再婚啊，一直不了解他啊。
鸣卓听得昏昏欲睡，最后实在没有撑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以后不会这样了，”牧妍青摸了摸少年的脑袋，这是她没有好好珍惜的孩子，是她没有尽过母亲职责伤害的孩子。可是此刻面对她的睡颜，牧妍青再次感到一阵虚无的陌生感。
她的手慢慢松开，“阿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