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卓面对质问之时，夕阳的光正透过西侧窗户玻璃斜斜落入漆海。
苏绛摆弄着柜台上摆放的瓶尔小草，刚刚撒了一点水，草叶上的未落的水滴折射着西方阳光。空间的阴冷并没有因为夕阳的暖色改变，反而在灰色之上浮着一层朦胧的浅紫，多了些许的昏暗不明。
此时前门突然传来风铃摇动的声音，苏绛抬头，看见一袭黑色风衣的男子推开门。
屋外的嘈杂一瞬涌入，他从繁杂尘世而来，不沾烟火孑然独立。兜帽下男子的脸年轻俊美，唇色是淡漠的浅，鼻梁高挺，右眼的瞳仁旁边有一个稍小的墨点。便是所谓重瞳。
苏绛一愣，然后迅速调整为微笑，“怎么提前回来了？”
“今年效率难得变高了。”
李重光放下手里的手提箱。箱子表面被一种浅褐色的物质覆盖，让人觉得它似乎是由一整块石头雕刻而成。他看向苏绛，受他之托照顾这间店，此刻她正穿着店长的制服。领子折得整齐对称，顾盼间全是青年蓬勃的英气。
李重光凝视她半晌，苏绛抬头回应他的注视，虽然可以做出坦然的样子，但是她的内心已经渐渐升起不安。
“苏绛。”李重光终于开口，他瞬间卸了力气，一头栽在苏绛面前的吧台上。
苏绛吓了一跳，“怎么了？”
“好累！终于结束了。”
“……累了滚回去睡觉。”
“正打算回去，先来看看你。”青年重新站好，拉过旁边的凳子，一脸微笑问道，“最近有没有什么事发生？”
李重光应该是不适合笑的那一类人，细长的眉眼不谓不锋利。冷面时让人觉得阴沉，笑起来的时候只会让人感觉笑里藏刀。
“没事啊。”
“这么太平？连个路过临江的小妖怪都没有？”
“没有。”苏绛道，“你快点回去休息吧？”
“不过我回来的时候，可是听说最近临江有不少有趣的事情。”
“有趣的事情天天都有。”
“但你却没有告诉我。”
“……小事情就不必劳烦你了。”
“你已经善良到对我都这么贴心了。”李重光道，“真的没有要告诉我的吗？”
苏绛终于按捺不下，“你少给我阴阳怪气的，你怀疑我包庇妖怪？既然信不过，当时干嘛还拜托我帮你看守临江。”
“好了我信你，”李重光伸手做出安抚的动作，“我给你带了礼物呢。”
“不必。”苏绛摘了领结丢在台面上，“你自己留着吧。”
李重光目送她离开，一点点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他走出漆海，对街店铺的外墙被余辉照耀为金色，晚归的鸟雀在玫瑰色的云层下盘旋不止。
男子抬头，他的目光定格在某一处。墨色的眼睛倒映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显得越发阴沉难测。
数百米外，鸣卓的心情也并不轻松。
“看样子，你是不愿意好好谈了！”
捶桌的巨大声响让教室瞬间冷了下来，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鸣卓皱眉。
男生神情依旧凶悍。
“你……”鲛人少年担忧道，“手疼不疼？”
“谁要你注意那些！”领头男生额头上青筋暴起，“别转移话题，把猫交出来。”
“猫已经放走了，我亲眼看见的。”言淮在旁边帮衬道，“你们在这里闹事，班主任知道了肯定很难收场的。”
“你不是连年级部主任都敢打吗？还怕班主任？”男生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旁边同来的人拉住他，“消消气，上次打残的那个现在还在医院，上上次的那个都转校了，越哥冷静。”
言淮一听顿时觉得胜算为零，想要开口求饶，鸣卓却神色自如道，“那我打赢你，你能不闹事吗？”
“哈？”周以越想不到竟然遇到如此强硬的人，“你想清楚，你真要和我打？”
鸣卓点头。
他来陆地三天，对人类的力量早已有所了解。尽管自己现在移动不够迅捷，但是虐翻普通高中生实在是简单至极。
至于他同伴刚刚所说的那些话，应该是串了词唬人的，毕竟刚刚砸书桌那一下，鸣卓从他眼里清晰地看见了两个字：好疼。
为什么硬撑，人类真的是奇怪啊……
见周以越无话，鸣卓把椅子往后挪挪准备走出去。他低头的时候，周以越猛地出手按下他的脑袋，然后用力，直接把鸣卓推到在两排桌椅之间。
所有围观者惊呼，盖过了少年倒地的声音。有看好戏的，也有真的被吓到的。
言淮立刻去扶起他。
林一叶在他们走进来的时候就站在原地，一直关注着他们“沈秋刀”的冲突。见对方如此，立刻冲了过去。她拍了一下周以越的后背，在他转过来的时候，弯臂肘击以周以的腹部。男生顿时痛得弯下腰，林一叶后撤半步，一个大幅度的前踢，右脚落下来的时候力道之大，直接让周以越从弯腰变成跪地。
林一叶问：“被偷袭的感觉怎么样？”
周以越倒吸凉气不能言语，同行者有人愤怒道，“明明是沈秋刀错在先，我们来讨回被抓走的猫难道还不对了？你们现在还打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鸣卓刚刚在言淮的帮助下站起来，就看见林一叶面对着那些外班挑事的学生。
林一叶看一眼“沈秋刀，”然后移开目光，“他说放了你们没听见？先动手的也是这位同学吧。”
“……强词夺理。”
“是不是强词夺理我不管，”林一叶捏响手指，“但是……”
北侧是靠近长廊的窗户，晚霞浓烈而瑰丽。夕阳的光刺破云层斜斜落下，照得她深褐的虹膜泛出琥珀色的光，清晰凌厉的怒意从中浮现。
“……别在我面前欺负人。”
林一叶一个人打完了来挑事的五个人。
他们经常在学校里经常喂养流浪猫，也是最开始转发苏游花微博的那一批人。
因为喂养小动物经常碰面，一来二去相互熟悉，彼此关系也还不错，本来是和平主义者，却在今天着实被那个叫做沈秋刀的人惹火。所以周以越为首，这一队并无太多战斗力的组合就浩浩汤汤去讨要流浪猫了。
然后遇到林一叶。
少女本身的力量就很好，而且速度很快，甚至明显会一定的格斗技巧，故而总能将有限的力量在对方最脆弱的地方爆开。她的动作流畅利落，出手攻击和后退躲避都是一气呵成，对付这五个人实在是小菜一碟。
只不过见惯了菜鸡互啄的众人一时不太能接受林一叶武力值竟如此强悍的设定。
除了苏游花。
苏游花自然深知好友实力，对付这五个人不成问题，但林一叶第一拳砸下去的时候，苏游花的心就提了起来。
聚众斗殴按学校规则绝对是要记过的。但一方面三中不良多嘴炮，另一方面真动了手，不良们也不可能去学校那里告状，所以平时学校处分的斗殴很少。
但多年收集素材的敏锐，让苏游花觉察出今天林一叶打人可能会造成的轰动。
高二女生一打五。
这样的消息想必会让听惯了不良少年菜鸡互啄的人耳目一新。他们会半戏谑地聊着这件事，无意识地传播开去，问学校教务处则很有可能接收到这些信息，只要他们一查，林一叶绝对逃不了处分。
不过离闹到学校，还有闹到年级部，闹到班主任面前两个环节。或许事情没有那么极端，一晚上就能被遗忘呢，但万一越传越广怎么办？……苏游花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被虐的五个人相互搀扶着走了出去，周以越回头深刻地看了一眼林一叶，后者露出不屑的冷漠，周以越羞愤地转回头继续向前走。
林一叶略过鸣卓，一言不发地走向了等待自己的苏游花。
好戏落幕，众人也脱离了观望状态，各回各家吃饭去了。
鸣卓看着林一叶的背影，很难相信言淮所谓的，这两个人关系很僵。
不过对于这个疑问，言淮是不以为然的。
“为什么，我觉得她很帮我。”
“因为我无意中看过他们吵架。”搜寻晚饭的路上，言淮不甚在意道，“林一叶刚刚怎么揍别人，她就怎么揍的沈秋刀。”
“……”
“所以，少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你是不会有女朋友的。”
鸣卓对这个词理解还不够，问道：“你说的女朋友是指女性朋友还是伴侣？”
“都不会有的！对了，你什么时候请我去漆海呢。”
“我没有答应过。”
“那好，明天中午吧。”
“别一副我们说好了的样子行不行……”